奥斯卡?库克与逃难的人群跋涉在无边的荒野上，天气有些阴冷，但他依然穿着家里的薄布衫，被烟火熏黑的小脸依旧带着稚气，与周围同龄孩子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父母围在身边。

想起父母，他的双眼蒙起一层水汽，漫天的大火，强大可怖的战士，胡乱杀人抢劫的乱军，穆格海尔一个原本温馨的小商人之家瞬间崩塌，只留下孤零零的男孩与人们一起逃进无尽荒原。

不知道这已经是逃亡的第几天，本以为会有领主收留的难民们发现自己成为不受欢迎的群体。除了能交出一笔赎身金的富人外，其他平民只能从这个领主的土地被驱赶向另一个领主的土地，随身携带的那点干粮也快要见底。

奥斯卡摸出怀里的黑面包，这是他用最后一块白面包和遇到的牧民交换的，一块白面包换三块同样大小的黑面包，虽然吃下去满口酒糟味，但能撑的更久。然而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一小口了。

“奥斯卡！”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冲到他面前，喘着气停住。

奥斯卡看着熟悉的面孔，小女孩用忽闪的黑色眼睛盯住他，奔跑产生的红晕使得脸上的雀斑更加明显，想要说什么却被大口的喘气打断。

“琴，不着急，慢一点。”奥斯卡帮对方拍打着肩膀，等她缓过气来。

“咳咳……那边有人说往东南走有领主愿意收留我们，我父母准备跟他们走，你要来吗？”

琴是奥斯卡的邻居，幸运的是他们一家躲过了乱军的洗劫，并在战乱中带着奥斯卡逃出了已成为地狱的穆格海尔，如果不是他们时不时的照看，年仅十二岁的奥斯卡是没法撑到这里的。

点点头，奥斯卡跟着琴向人群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有两个大汉正在大声宣布着什么，同时向人群中抛洒着黑面包，大人们正为了面包打成一团。

奥斯卡好像条泥鳅一样从大人们的腿下钻了进去，趁着中间争抢的众人不注意，从地上捡起一块面包就挤了出去。琴羡慕的看着奥斯卡在人群里穿梭，暗暗的捏紧拳头为他打气。

最终带着脸上的脚印和青紫的嘴角，奥斯卡带着面包回到琴的身边，掰开一半递给琴。小姑娘摇摇头，拒绝了奥斯卡的好意，“我母亲还留的有一些干粮，你自己吃吧。”

奥斯卡不说话，依旧举着面包抵到琴面前。犹豫片刻，小姑娘从面包上掰下一小坨，笑眯眯的送到嘴里。小男孩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大口的啃着酸臭的面包。

骚乱很快平息了下来，一个穿着罩衣的男人用木棍打翻了七八个抢面包的大人。他把面包分给那些带着孩子的家庭，然后转身离开。另外两个人翻身上马，引导众人向东南走去。

人群在短暂的争抢后，又回到麻木的状态，就好像被食物引诱的蚂蚁，蜿蜒着向远方走去。琴回到她父母身边，奥斯卡依旧在人群里晃荡，搜寻他人丢弃的物品，从中找出有用的部件，改造成各种小工具，这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唯一财产，事实证明很有价值。

用改造的火石换了两片黑面包，奥斯卡心满意足的跟在大部队后面，寻找着琴一家的踪迹。

不过半日的功夫，突然有人指着不远处一个营地里稀疏的人影喊到，“那就是领主，大家去祈求她收留我们吧！”

人群如同烧开的热水一样沸腾起来，长途跋涉的疲累，饥饿和病痛的折磨，使得绝望的人们不由得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们疯狂的向那队人马跑去，一边大声喊叫着，祈求领主大人垂怜。

营地里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人群吓了一跳，他们组成一层又一层的人墙，掩护着一个披着斗篷的骑士翻身上马，但有人却被隐藏在人潮中的匕首捅死。

奥斯卡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但他此时被人群挟裹着向前冲去，动弹不得。反应过来的营地战士组成盾墙，武器胡乱向涌来的人群挥砍。惨叫声，咒骂声和口中喷血的嗬嗬声充斥在荒野的上空。

原本绝望的人群被激怒了，他们好像嗜血的豺狼，嚎叫着奋不顾身的冲入铁木组成的剑刃风暴中。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前，营地中的抵抗瞬间被人潮淹没，没有翻起一丝浪花，而先前上马的骑士早已策马离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荒原上，好像他预知了这个结果一样。

一支大手按上奥斯卡的肩头，把他从汹涌的人潮中拖了出来，避免了被踩死的命运。男孩抬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对方盯着远处血腥的场面，喃喃感慨到，“这些人，看起来弱小、可怜又彷徨，但只要给他们哪怕一丝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甚至敢与全副武装的骑士搏斗。神皇说的对，生命是帝王的货币，要善用它。”

奥斯卡想要挣脱开男人铁钳似的大手，却无法动摇分毫。男人感觉到了男孩的反抗，他松开手，示意男孩可以离开。

利用难民绑架莉达夫人的尝试失败了，必须继续进行任务。想到这，男人转过视线，看着地上难民未收殓的尸体，低头祈祷，“愿神皇怜悯这些无辜的灵魂，引导他们回归您的圣堂。而我必将坠入罪恶深渊，但乞求您再给我多一点时间……”

此时奥斯卡终于找到了琴一家，她的父亲正跪在地上，琴紧紧握着她母亲的手——奥斯卡心中一紧，连忙跑了过去。

“奥斯卡，你没事实在太好了。”琴见到奥斯卡依旧非常高兴，“夫人她？”奥斯卡连忙问到。

“被人群踩到了腿，还好没有大碍。”琴的父亲说道，他是个强壮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的保护，琴和她的母亲很难撑过这一路磨难。

奥斯卡松了口气，他欠琴的一家太多，不想见到他们受苦。

“奥斯卡，我们不想再向东了，有人说直接去西边圣城，教会一定会收留我们的，你呢？”琴抬起头，望向他。

犹豫片刻，奥斯卡想起拿剑保护一家的父亲，为自己舍身挡住标枪的母亲，他们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刚才那个男人提到“生命是帝王的货币”，如果自己成为那样的一枚货币，也许就有力量为父母报仇了吧！

瘦小的男孩抬起头，睁开的双眼里是坚定的信念和压抑着的无穷怒火，“我要去东方！”

琴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的父亲，男人叹了口气，好像早已知晓奥斯卡的决定，“东边荒野里的开拓领的确是平民成为贵族的最快途径，你想复仇我能理解，但如果跟着我们去圣城，活下来的概率应当更大。”他试图说服奥斯卡，琴在一旁也连连点头，她不想失去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小男孩并未说话，他只是用冷静的目光望着男人，捏紧的拳头透出内心的坚定。摸摸小男孩的头，男人笑笑，“和你的父亲一模一样啊。”说完翻过背上的包袱，拿出一件粗布外套递给奥斯卡，“虽说夏日将至，但东边可能更加寒冷，拿着以防万一。”

琴眼泪汪汪的盯着奥斯卡，小男孩忍住心底的伤心，强撑出笑脸。女孩哽咽着取下脖子上父亲送她的礼物，一个手工打磨的狼牙吊坠，上面镶着颗小小的青金石，郑重的塞到小男孩手里，在他脸上轻轻一亲，转身跑向走远的父母。

奥斯卡呆呆的愣在那里，直到对方走出很远才被风卷起的枯叶吹醒，心底间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告诉他如果不追上琴，他将失去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他看着琴一家的背影，再望向笼罩在阴影下的东方，父母的背影在脑海中浮现——奥斯卡咬咬牙，狠狠的将女孩的吊坠挂在脖子上，一步一个脚印的向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