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马丁就从睡梦中醒来，昨夜他帮着父亲把酸液桶再次检查了遍，一共五十六桶，这是大半年他们收购的所有裂嘴兽酸液，为此家里几乎所有的存粮都花了出去。

今天是“宁静之风”商队来莫瑞尔镇的日子，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准时来到镇上，收购酸液、兽皮等等荒野特产，再卖出粮食、工具和各种生活用品。

去年裂嘴兽的数量突然减少，酸液价格上涨到一舍费尔（10升）酸液换五磅粮食，马丁的父亲大赚了一把。现在他们住的木屋和装满酸液桶的仓库都是去年才买下的。他的父亲也终于从一个有点头脑的荒野猎人变成镇上有名的商人，如果妈妈还活着，应该会很高兴。

从留着炭火的厨房取出早已煮好的鸡蛋，马丁就着粗麦面包吃完早饭，不用再吃如同酒糟一样的黑面包是他今年最满足的事情。

踱步到仓库，他准备再次检查库存情况。裂嘴兽的酸液腐蚀性非常强，只能用经过处理的铁木桶盛放。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木桶也极易被腐蚀渗漏，因此需要不断检查，及时更换。实际上从荒野运到各王国内地的酸液，一半的成本花在了不断更换的木桶上。

人头大小的深黑色木桶被整齐的放在木架子上，上下相互错开，这是避免一桶渗漏影响到其他木桶。马丁闻着熟悉的酸液腐蚀后的焦臭味，在仓库里来回巡视着，直到一只被腐蚀的看不出肤色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商队已经开市，跟我过去。”声音低沉沙哑，但透出不容质疑的意味。

“好的，父亲大人。”马丁乖巧的低下头。他的父亲算不上和蔼的人，镇上传言他依靠手中的猎弓和陷阱杀掉了与他竞争的其他猎人才成为了酸液商人。马丁不知道这事的真假，但父亲的皮鞭和棍棒让他明白只有服从才能免于惩罚。

镇头的空地上商队的帐篷早已立起，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帐篷下，大声的争吵和谩骂从那边传了出来，马丁的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抬头望向父亲，只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

男人牵起马丁的手，绕过拥挤的人群，从帐篷旁不起眼的大车下穿过，进入商队内部。

“老马丁，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于发现弱点。”一个穿着黑皮夹克的胖子一眼看到了马丁的父亲，大声打着招呼。

马丁惊讶的看到从不微笑的父亲在脸上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沙哑的回答到，“你好，诺斯，我带我的儿子来见你。”

“啊，这就是小马丁啊，长得非常强壮，以后一定也是一把好手。”

马丁不由得有些开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长的强壮，父亲反而在家经常咒骂他长的瘦弱。

皱着眉头看了眼隐隐露出笑容的男孩，老马丁介绍到，“这是商队的管事诺斯大人。”

“很高兴见到您，诺斯大人。”马丁立刻向胖子管事致敬。

“今年酸液的价格怎么样？”不等诺斯回话，老马丁急切的问到，他把所有的钱都砸在了这笔生意上。

“一舍费尔（10升）酸液换一磅粮食。”谈到生意，诺斯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可是去年是五磅！这……”老马丁听到报价被惊得叫了出来。今年的裂嘴兽并不比去年多，他的进价算下来平均有两磅，就算产量比去年略高，也不该低于三磅的价格啊。

左右瞅瞅没人，诺斯向前一步，靠近老马丁悄声解释到，“这消息我们只给你们这的领主说了，你可别外传：穆格海尔被毁了。”

穆格海尔被摧毁了？那座黄金之城，号称用宝石铺地，富的淌蜜的城市被毁了？老马丁有些迷糊，还没反应过来这和酸液价格有什么关系。

“我们这趟走完不会再去穆格海尔了，直接向西穿过叹息之墙回贝翠特王国。”叹了声气，诺斯有些疲惫的说：“商会的计划被彻底打乱，返程的路途加长，我们必须有足够的储备才能保证酸液路上的损耗。”

老马丁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马丁有些懵懂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并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按这个价格我们活不到明年这个时候！”老马丁压抑着怒火，向诺斯低声吼到。

帐篷里全身盔甲的护卫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慢慢移动过来。

诺斯抬起手，示意护卫自己没事，他拉住老马丁向角落走去，“马丁，去年你卖我的货比市价便宜了两成，今年我也会帮你一把。我给你一磅半的价格，但你不能对其他人说。”

马丁注意到父亲的嘴唇在微微抖动着，但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商队全副武装的护卫一直没有离开太远，在他们交易结束前依旧密切的注视着这边。

回家的路上老马丁依旧沉默，但紧皱的眉头和攥紧的拳头说明他内心的怒火并未消失。小马丁害怕的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中午的酒馆出乎意料的坐满了人，但以往热闹的大厅今天却格外沉默。人们不约而同的喝着闷酒，没有人愿意交谈，商队带来的坏消息和极低的收购价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绝望。

“商队走了！”突然从外面传来噩耗。

“怎么这么快？我的货还没有卖！”“天啊，我还没有买盐。”

酒馆里一时哀嚎声四起，犹豫观望的人们好像被踢翻蚁巢中的蚂蚁，慌乱的向外面冲去。

老马丁重重的把酒杯砸在桌上，狠狠的咬着几颗坚硬的豌豆。

“这日子没法过了，先是粮仓被烧，商队又来压价……”有人抑制不住心底的愤怒，吼了出来。

瘸子沃克走过，帮那人把酒斟满，低声说道：“小声点，我可不想惹麻烦。”

“我说了什么？难道不是事实吗？”接着喝下一大口酒，那人继续对着大厅里的人们大声说到，“自从那个贵族少爷来了后，坏事一件接着一件，日子越来越差！”

“对，就是。”“这么好像还真是的。”

听到这话，酒馆里聚集的人群议论纷纷，不时点头。这时从外面回来的人也满面颓色的叫酒，“完了……什么都没换到，这下彻底完了。”

“原本有着公仓里的存粮，勉强能支撑到秋月，现在公粮也被烧了，难道只有等死了？”有人看到刚进来的那些人悲惨的神色，不由得也绝望起来。

酒馆老板沃克看到大厅里悲伤的人群，叹口气说到，“日子都不好过，今天给你们半价。喝完了就去干活，领主大人早就有准备，放心好了。”

“什么准备？”人群中连声追问。

沃克被逼不过，只能说到，“大人他为了防止有人破坏，早就运了批粮进城堡，放心，大部分人还是能活下来的。”

听到这话，人群稍稍安定了些，便宜的酒水被一杯杯喝下肚，酒精的刺激让他们兴奋起来。

莎拉端着炖菜，在醉酒的穷鬼中穿梭，避开一只只肮脏的大手和突如其来的拥抱。

“莎拉莎拉，反正我也没机会活到明年，今天陪陪我如何？钱好说。”

皱着眉头，莎拉灵巧的躲过这个男人的熊抱，看着他站立不稳，倒在酒桌边。

“莎拉这种明珠怎么可能是你这种大老粗能享受的，人家肯定要侍奉我们伟大的领主大人。”有人乘机起哄。

“那个毛头小子，有没有长熟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

“人家可是叫了十几个镇上的寡妇，天天在山上玩的开心，你哪里知道那些贵族老爷的乐趣。”有人大声叫到。

大厅中突然沉默下来，莎拉感觉到如有实质的怨气在空气中升腾、扩散，她本能的快步走回厨房，关上大门。

“凭什么那些老爷就能不愁吃喝，天天玩女人，我们就要为了口黑面拼死拼活？”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充满了仇恨和怨意。

“凭伦家手里的剑，手下的兵。”有人嘲讽道，喝醉的大舌头有些口齿不清。

“就他手下那两条狗和几个孩子？”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人们这才发现好像领主并没有多少兵力在手上，平时见到的只有两个骑士和几个小孩。

“砸开城堡，分公粮！”有人站在酒桌上，大声吼叫起来。巨大的嘶吼声吸引了酒馆外的闲人们，人越聚越多。

“砸开城堡，分粮食，分女人！”很快人群中有人大声回应，增加了自己的诉求。

沉默的老马丁这时竖起耳朵，是啊，如果打开城堡，不仅可以抢到粮食，而且以自己的武力，成为新的镇长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反正买卖亏了，家里的粮食也不够撑到明年，不如就干了。

想到这，他跳上酒桌，大声吼道：“反正也没活路，是男人就干了！”

“砸开城堡分粮食！”“分粮食！”“分女人！”

被酒精刺激的男人们睁着赤红的双眼，大声吼叫着，操起板凳桌子、农具，向城堡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