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瑞尔镇大门前的尸体被拖走，血迹干涸在地上，成为一团团褐色的抽象画。商队的货物大部分都能被回收，也算挽回了点损失，但管事威尔士依旧心情阴郁。他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酒馆里，面前摆着比图鲁贵了几倍的葡萄酒……是的，他失眠了。

商队护卫只剩下十几人，其他的不是死就死伤，这些老伙计都是图鲁城的街坊，光抚恤金就要四五十枚金币，不然会砸了自己在商会的口碑。要不是这个该死的领主……想到这，他恨恨的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噗——这酒是酸的！怒气在威尔士的头顶升腾，但最终被他压制下来。从伙计到管事，他花了整整三十年才坐上这个位置，中间遭遇的一切打磨出他喜怒不行于色的本领。这个领地的主人看起来似乎并不友好，自己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遗憾的看了眼桌上价值一个银币的酒水，威尔士抬手戴上罩帽，准备逛逛这个小镇，了解下市场情况并评估这里的商业潜力。既然亏损已经不可避免，就更要精打细算，至于领主承诺的折扣？哼，谁知道是不是提了两倍的价格再给你五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出现在面前的广场上，黝黑的稀泥路上已经出现了早起的路人。威尔士叹了口气，将自己小鹿皮靴子踩入泥巴中，荒原上的领地都是这样，肮脏、无序……

肮脏是确定的，无序这点还要再观察下，他抬起头，望向已经打开的大门，守卫正盘查每个进出的路人。每个商队只有管事和会计享受免费的入城待遇，护卫伙计之流每个进城都要额外付费。作为一名商人，他敏锐的注意到这中间的门道。

这种做法与大多数荒原上的领地不同，摒弃了护卫伙计这些粗鲁的家伙，只留下管事会计这些有钱人进入城镇，似乎在模仿图鲁城中上城区和下城区的做法。

威尔士走在泥泞的烂泥路上，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个想法，他发现自己似乎摸清了这个领主的思路：将小镇内打造成类似高档城区的交易中心，把镇外的商队驻地当做中低端的居住区。

但这个方案成功的前提是有很多商队长期来往莫瑞尔领……那换过来想，也就是说科林认为自己的领地有开通固定贸易点的价值？

一阵热腾的面包香气把商队管事的注意力扯回现实，他发现自己正站再面包房前，一个粗壮的大妈手中捏着擀面杖，正死死的盯着自己，“黑、粗、白？”

威尔士有些不明所以，排在他后面的主妇低声解释道：“问你要黑面包还是粗面包？”

管事连忙说到，“一磅白面包。”

“十五个铜子。”大妈没好气的说到。

威尔士挑起眉头，有些不悦的说到，“这价格比图鲁贵了三倍！”

砰的一声，擀面杖被砸到大妈面前的案板上，夹着口水沫子的巨吼包裹了商队管事的整个脑袋，“整个莫瑞尔只有我这卖白面包，爱买买，不买滚！”

威尔士背后排队的人们发出不满的嘘声，这样面包房大妈更加得意。我们可怜的管事抹去脸上的口水，不情不愿的数出十五个铜子，拿回了自己不得不买下的早餐。

手里的面包显然刚刚出炉，威尔士不停的换手以免自己被烫伤。这时一阵甜的发腻的声音传入耳朵，“唉呀，这不是我们可爱的狗肉宝贝吗？来来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面包条，加了盐的哦……”

翻着白眼，商队管事转过身来，心里想着：又是贵族的仆人来买面包吧，最好趁此机会认识这些负责采买的仆人，说不定对生意有好处，这些狗仗人势的家——

神皇的蛋啊，还真是条狗……威尔士震惊的看到一条金毛钻进了面包店大妈的怀中，颇为无赖的翻滚着，寻找对方手中的面包条。排队的人们不但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反而呵呵笑着帮这只狗挠痒痒。

大妈小心翼翼的削下白面包顶上最酥脆的那层薄皮，堆叠起来用一张白布包好，放进狗背上的褡裢里，然后熟练的从暗兜里摸出一把铜子，在金毛面前一个个数着，“一、二、三……二十五。”每数一次，那条狗就点下头，好像在同意对方的报数。

“好了，你们今天真是幸运，遇到珀西小姐想吃我家的面包皮，老规矩，队伍最前面的五个人每人少一个铜币，这是珀西小姐的礼物。”

“赞美珀西小姐。”

“她真是一个天使。”

得到优惠的人们赞美着传说中的珀西小姐，乐呵呵的看着金毛消失在街道上，一个铜子也是钱，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威尔士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珀西小姐。看起来她在此地地位颇高，也许是个突破点。

将这些细节牢牢记在心里，他掰开手里的面包，继续沿着街道走下去。

顺着路上渐渐多起的人流，威尔士发现自己已经穿过整个小镇，来到了河边一处栅栏围起的空地，人们三三两两的走进大门。他注意到这里有塔楼和守卫，不远处的河边还有巨大的水车发出嘎吱的噪声。

有点意思，商队管事第一次在这个沼泽地边的贫瘠小镇上发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几十年锻炼出的商业嗅觉让他注意到了此地的不同之处：守卫、栅栏、人流、水车……让他想起了图鲁城外那些家族严格保密的工场。

也许这就是莫瑞尔的领主自信的源泉？威尔士绕着栅栏走着，试图看到里面工作的情景，如果能看到关键的工艺那就更好了。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河边水车的引水渠，两个卫兵就出现在他背后，把他带到了工场正门边的屋子外，威尔士注意到门板上挂着“总经理室”的牌子……什么是“总经理”？带着这样的疑问，他被推进屋子。

被按在座椅上，威尔士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知道自己也许违反了什么规定，但任何一个荒原上的领主不会贸然处死一个商队的管事，所以自己的安全应该还有保证。

“威尔士大人，”年轻人在自己面前放了两个杯子，接着从陶壶中倒出水，递给对方，“您是买还是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