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士跪在地上，紧闭双眼，默默等待自己人生最后一刻，但大地的颤抖突然停了下来，就好像夏日骤然停歇的暴雨一样。他等了一会，依然没有等到自己的死亡，这才小心的微微张眼。

不远处冲锋的黑甲骑兵好像放慢了速度，队伍整齐的在商队壁垒前划过一道弧线，堪堪从威尔士面前经过，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冷漠的表情和马脖流下的汗水。

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接着不远处隐隐有着回应。商队管事心中一动，突然间狂喜涌上心头。这时一旁的护卫喊道：“看山坡上！是援军！”

威尔士扭头望向山丘，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法言喻的喜悦充斥在队伍中，不论是护卫还是伙计都在大声欢呼，庆祝自己的死里逃生。

然而山坡上的巴克并不这么想，他皱起眉头，心中快速计算着敌我兵力。科林集中了整个领地战马组建的骑兵队只有三十余人，而山坡下的敌人虽然分成了两队，但距离并不远，粗估至少六十人。虽然刚刚已经用号角通知周围其他步行巡逻队向自己靠拢，但如果此时对方主动出击，那么莫瑞尔领的军队将陷入被动。

心中盘算着，巴克扭头看向科林的贴身护卫黛西，两人目光交叉，同时点了点头达成共识：科林的安全最重要。

“大人……”巴克微微低头，“我们兵力劣势，最好利用坡势防守。”这样你也安全些，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

科林并未答话，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直接暴露在敌人面前看似愚蠢，但却是他无奈的选择。莫瑞尔的粮食危机即将爆发，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无法保证运粮商队的安全，那么对领地的信誉将产生巨大冲击。在这一刻，他顿时领悟了上一世克劳塞维茨《战争论》里“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一观点的含义。纵然战斗可能失败，但救与不救在政治上的意义完全不同。

山坡下的敌人在莫瑞尔军队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调整了阵型，冲锋中的枪骑兵中途返身，远离了商队的圆阵，正对科林所在的山坡。而弓骑兵开始远离战场，在远处蠢蠢欲动。

战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双方冷静的对峙着，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指挥官在脑中判断着对方的企图。

黑甲骑兵的指挥者顷刻间调整了队伍的阵型，做好抵御冲击的准备。巴克也指挥队伍在山坡顶列阵，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压力逐渐累积，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马匹低声喘息，甲片零星撞击，杀气在渐渐攀升。巴克心中捏了把汗，如果对方这时候不顾一切的冲锋，即使占着地利，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数量是自己两倍的敌人，更别提还要同时保护科林的安全。

突然，山坡下的枪骑兵开始骚动起来，他们小范围的移动着，变换阵型，不远处的弓骑兵也在慢慢靠近。

“他们要准备进攻了。”科林说出了心中想法，即使他未受过这个世界正统的军事训练，也能看出对方并不是在防守。

巴克也看出对方企图，他大声问自己的副手：“其余两队据我们还有多远？”

副官回应到：“斥候已派出，但还未接触到。”

科林此时无比怀念上一世的对讲机，哪怕只有一对，也能有效的破开战争迷雾，降低决策的风险。但现在不清楚其他向自己靠近中的巡逻队位置，也就无法确定援军到来的时间。在著名的滑铁卢战役中，如果拿破仑能保持与分兵的格鲁希间的联系，结果也许将大大不同。

而现在是攻还是守？这个决定将关系所有人的性命。

黑甲骑兵已经列队完毕，如林般的骑枪纷纷立起，骑士们催动战马，开始缓缓移动。

“大人，”巴克沉稳的说到，“请您暂时靠后指挥。”

科林摇摇头，他不准备离开自己的军队。本来人数就是劣势，自己离队后士气又将受到不可避免的打击。这种时候每一点优势都弥足珍贵，他只有豪赌一把。

黑甲骑兵背后沉闷的号角声响起，与莫瑞尔的号角声完全不同，这声音低沉而有穿透力。随着号角声，枪骑兵们胯下战马开始提速，由慢行转为快步跑。

真是训练有素的骑兵……科林羡慕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黑色潮水。敌人知道自己的马速将被缓坡拖慢，因此并没有一开始就提速，而是准备将宝贵的马力留在冲锋前的最后一刻。而他也注意到对方似乎看穿了自己兵力不足的窘境，枪骑兵们排成了便于发挥兵力优势的横列而非常用于突击的楔形阵。怎么看这都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不是什么盗贼。

哼哼，果然有人已经等不及要伸手了。科林向巴克低语到，“全体准备，听我命令。”

“大人——”背后的黛西立刻明白了科林想法，但她看到对方眼中的寒光，只能改口道，“请允许我冲在您身前。”

微微点头，科林继续盯着山坡下的敌人。枪骑兵们已经靠近坡地，还有百米应该就要开始提速，那时他们既拥有平地上的速度，又有足够的马力应付斜坡，加上兵力优势，自己一方胜算不大。

他抬起头，远处的弓骑兵依旧停留在战场的边缘，似乎是对方留下的预备队，以准备可能出现的援军。

真是完美的应对……

但这毫无意义！科林看着对方进入最后那段提速的平地，突然将举起的拳头猛地放下，

巴克立刻大吼出命令：“骑兵队，冲锋！”

仿佛被烈火席卷的草原，在命令下达的刹那，整个骑兵队发出巨大的呐喊声，来自各个联队的他们战吼并不相同，但在此时共同汇成一个信念：“冲锋!”

山坡下的黑甲骑兵此时刚刚开始提速，排成横列的他们第一排已经开始策马，但后排还是缓行状态。莫瑞尔骑兵冲锋的时机刚刚卡在对方提速的刹那，引发一阵混乱。

然而在黑甲骑兵的指挥官看来，这并不是太致命的问题。由于兵力的优势，只要第一排已经提速的骑兵与对方交战，后排纵使提速的慢些，但如同潮水一样的冲击依旧能够取得绝对优势。

枪骑兵们也正是这么做的，他们毫不在意山坡上敌人的冲锋，已经提速的他们将枪尖放平，甚至根据坡度微微上翘，这样能取得更好的杀伤角度。在骑兵对决中，勇气是两方对冲时决定性的要素，而他们对此很有信心。

但是科林并不是一个强调勇气的人，山坡带来的加速度让几百米的距离飞快缩小。当已能看清对方第一排骑兵的眼睛时，他大吼到，“弩！”

飞驰的莫瑞尔骑兵们熟练的从皮套中取出上好弦的重弩，直直指向对面正在冲锋的敌人。巨大的惯性让已经提速的黑甲骑兵们无法变向，只能伏低身体，试图躲过对面的箭雨。

“砰，砰，砰——”没有统一的口令，莫瑞尔的骑兵队在冲锋中射出一支又一支的弩矢。牛筋菌白色的菌索将变形铁木巨大的张力转化为动能，钢头弩尖如同穿透莎草纸一样穿透了黑甲骑兵铮亮的皮甲，从他们的胸前射入，从背后穿出。

抽出长剑，科林对着士兵们大喊：“前进！今夜我们将在地狱里盛宴！”

锵锵的拔剑声从周围响起，莫瑞尔并未装备骑枪，但突如其来的箭雨已经打乱了敌人的阵势，科林的骑兵们好像夏日洪流一样冲入了黑甲骑兵的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