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的这个担心是有原因的,他们这些人的手中并没有铜矿。
所依仗的,也不过是王直从东瀛运来的几船铜锭。照现在这个制造铜钱的速度,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得用完。
徐文壁主动道:“殿下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也好办。明日让我爹与定国公一同去求见陛下,咱们的银行可先在京城开一家总行。只要总行开起来,就能兑换杂色铜钱和官钱。咱们的铜钱含铜略少,因此重新熔炼之后,就能制造更多的铜钱。”
朱载坖等得就是这句,让众人齐心协力主动一些,总比自己大包大揽要好。最后所凝聚的力量,也就更加巨大。
次日,嘉靖皇帝的早课刚刚做完,从蒲团上放下腿来,敲击了一下玉磬。
黄锦一路小跑着进了殿门,躬身道:“陛下万安。”
“可有人求见?”嘉靖缓声问道。
“定国公、英国公两人连袂而来,正在等着陛下召见。”黄锦急忙道。
嘉靖有些吃惊,这是什么大事,竟能让两位国公一同求见?
“传他们晋见。”嘉靖虽然不勤政,但是也不算太懒。
“遵旨!”黄锦小跑着出去。
很快,便带着定国公徐延德、英国公张溶进来。
“参见陛下。”两位国公异口同声行礼。
嘉靖摆摆手道:“免礼吧。你们两个人一起来见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莫不是边镇出了什么乱子吗?”
在大明朝,世袭的国公都是与国同休的勋贵世家,也是皇家最为信任的。因此,这些顶级勋贵都是掌握兵权的。他们两国公求见,嘉靖的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英国公张溶呃了一声,便看向定国公,“徐兄,你来对陛下讲吧。”
徐家与皇家关系极近,明成祖朱棣的皇后就是徐家人,明仁宗为徐皇后所生。因此在关系的远近上,也是徐家与皇家更近。
“如此,那我就不推让了。”徐延德对着嘉靖一拱手,“陛下,是这么回事……”
将裕成商号想要成立银行的事情报了上来,他还带了一串铜钱,也交给了黄锦,送到了嘉靖的手中。
嘉靖看着手中新制造的铜钱,黄澄澄沉甸甸的,色泽黄亮光滑,边缘整齐精美,几乎是出自高明匠人的精雕细琢。而且这串铜钱,每一枚都是如此,大小分量,上面的字体,完全一模一样,连个铸造时的砂眼都没有。
“这、这就是裕成商号所造的铜钱?”嘉靖惊的站了起来。
“回陛下,这确实是这些孩子们造出来的。”定国公又拿出几枚铜钱,也交给了黄锦呈献上去,“这些是官钱和市井中的杂色铜钱,没有一枚能和他们所新造的铜钱相比。陛下,您请看。”
嘉靖眼神并不差,即使眼神不好,摸也能摸出来,这些铜钱和裕成新造的铜钱根本就没法比。
神色变的凝重不少,嘉靖对黄锦道:“去请三位阁老来,让他们也看看。”
很快内阁三重臣,严嵩、徐阶、吕本来到西苑。
三人行过礼,来到近前。之前就看到定国公与英国公都在,现在看着陛下一脸严肃,便心里一沉,也以为发生了严重的边患。
“陛下紧急召见,不知发行何事,可是九边有事?”严嵩首先发问道。
嘉靖摇摇头道:“三位阁老,并不是边镇之事,而是另有要事。你们先看看这些铜钱,再说话。”
示意黄锦将自己面前的铜钱拿去,给三们阁老传看。
三人拿着这些铜钱,也不知道嘉靖是什么意思。
徐阶比严嵩年轻,眼神也好些,他先看出来一些门道:“陛下,为何这些新铜钱的铸造,竟能精良到如此地步?可是要造新钱吗!”
严嵩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心里打了个突,手上却用力去摩挲着铜钱并不发言。
“若是铸造新钱,户部尚书方钝为何不在,想必这些铜钱并不是户部所造。”吕本摇头道。
“吕卿说的不错,这些铜钱并非户部督造,而是裕成商号所造的新钱。”嘉靖点点头,“你们觉得,这些钱如果流通天下如何。”
严嵩一听,就知道这背后有裕王的影子。景王那里刚刚献策开钱庄贷钱于流民,裕王便立时造出新钱,这是冲着景王去的,要唱对台戏啊。
“陛下,这铸造新钱,可是户部之事,也是国之大事,岂能交给他们来做?”严嵩很是会抓重点,一下子就找到了理由。
三个阁老都是老奸巨滑之辈,徐阶与吕本也同时反应过来,这制造新钱定是有裕王一份。
徐阶并无倾向,便没再多言。但吕本不会看着,凡是严嵩反对的他都赞成,严嵩赞成的他都反对。
“老臣却不这么认为。”吕本指着这些铜钱道:“此钱甚是精美,想必铸造更费时费力。官钱虽然是户部所铸,但是做工之上却差了许多,几乎没有可能与这些新钱相比。臣以为,可以将官钱的铸造,也交给裕成来做。只是有一点要保证,给他们多少黄铜,就要相应的还给户部多少铜钱。只要最后总重不变,就避免了他们从中做手脚。只要如此,这些新钱岂不是也算户部所铸造的吗?裕成商号只是代做而已,朝廷省下的铸钱费用可以拨付其为工钱,也未尝不可。”
定国公徐延德也急忙道:“吕大人说的有道理,这样的钱要铸造出来可不容易,朝廷只出以前一样的工钱,而铜钱却精美了不下数倍啊。”
严嵩脸色一沉,“既然这样,还要户部做什么。户部难道都是尸位素餐之人,连这样的钱都造不出来?铸钱乃是国之大事,岂能如此轻易的便让私人来做。依老臣看,不如让裕成商号交出铸造这精美铜钱的工匠,由户部自行铸造。如此,朝廷也依旧可将铸钱的命脉掌握在手中。否则裕成自己私造铜钱,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现在大明流通的铜钱之中,就有许多私造的铜钱,大家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可偏偏他左一个朝廷右一个朝廷,理由也摆的很正。
目光扫视几人,嘉靖似乎有些意动
“陛下。”定国公徐延德沉声道:“严阁老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臣以为不可。老臣并非信口开河,官造不如私造是有许多先例的。就如官造的刀枪军器,九边各镇卫所下面都有,但是却往往十之八九不如军士在铁匠铺订制的刀枪军器。只因为官造多为应付差事粗制滥造,而私造的铁匠铺却为生活所迫不得不用心,两下一比较,就知道哪个更好。即使是同样的工匠,若是到了军器局吃公粮有了温饱,怕是也不会卖力气,难道还要以死相逼不成。”
严嵩还想说,却找不出其他理由,只得哼了一声:“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