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嗡地一下子,接着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小伙子赶紧上前扶了我一把,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差不都半个来小时了吧,主要是地方远,我跑过来花了不少时间。”
超过半小时了?那就没法用时光倒流了,我定定神,回屋把手枪放在怀中,又拿块毛巾让他擦擦嘴角的血迹:“快带我去,咱们边走边说。”
小伙子姓钱,叫文琪,他是一直在这房子附近巡视的人之一,见了小赵的手势就跟着小洪奔着西边去了,他说当时小洪是一路小跑,边跑还边抬手抹眼泪,我听着心如刀绞,一边快步前进一边继续听他讲下去。
等小洪过了银锭桥,来到烟袋斜街的时候,一不留神,正好撞上了一位从附近胡同里走出来的满身酒气的日本人,那人张嘴就骂了一句日语,没想到小洪听了之后跟吃了枪药似的,冲着对方就大吼大叫起来,那日本人也不管小洪还是个小孩子,轮起拳头就要打,钱文琪见势不妙赶紧冲过去,护住了小洪,接着和日本人扭打在了一起。本来他就练过拳脚,那日本人又是醉醺醺的,眼看就要被打倒在地,边上的围观群众一个劲儿地给钱文琪叫好呢,这时候又走过来一群人,为首是个中国军官,喝止住了双方,中国军官上来就说自己是门司令的参谋,而他身后则是一群日本人,参谋让钱文琪给日本人道歉,他自然是不答应,老百姓们也一起咋咋唬唬,说什么日本人这个时候了还敢来横的。
这时候参谋拔出了枪来,四周就安静下来了。参谋还没来得及说话,没想到小洪突然从边上蹿了上来,一口咬在了参谋的手上,钱文琪见状大惊,要上去保护小洪,却被参谋身后几个日本人给截住,这几位的拳脚很厉害,他也就挂了彩,眼睁睁看着另外几个日本人按住了小洪,他这时候怕日本人下毒手,就喊出来小洪的真实身份,此时站在最后面,一直没有出手的一位日本人走了出来,让钱文琪回来告诉我,说他高桥坦(注)在鼓楼大街上的宪兵司令部恭候大驾。
听他絮絮叨叨讲半天,我们已经走出前开胡同,距离银锭桥不算很远了,钱文琪焦急地说道:“都是我无能,害得小少爷落到日本人手里,您看要不要叫上弟兄们一起过去?”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停住了脚步,语气带着埋怨。
他紧张地擦擦汗:“我这不是慌了神,您又说边走边说,要不您先去司令部,我现在回去叫弟兄们去?”
我摇摇头:“这样不妥,你先去司令部告诉日本人,就说我稍后再过去,我去找弟兄们去。”
钱文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一驽嘴:“还不快去。”说着身体却退回到了了前开胡同里面。就在这时候,从边上的胡同口里传来了一阵掌声:“洪科长名不虚传啊。”
随着持续的掌声,一位身着日本军装的中年男子,踱着步走了过来,经过瑟瑟发抖的钱文琪身边的时候,他轻轻哼了一声,钱文琪居然身子一软,坐倒在地。
日本人施施然走到我面前,伸出右手要和我握手,见我根本没有理会,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反而继续笑道:“还没有自我介绍,在下高桥坦,军部参谋长,早就听说洪科长的大名,今日一见,不胜欣喜。”他抬手一指瘫软如烂泥的钱文琪:“不知洪科长是怎么看出有问题的?”
我冷冷一笑:“高桥参谋长才是好手段,我刚到北平,负责接待我的人里面就有你的眼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们中国人不是总说要礼尚往来吗?洪科长在天津春风得意,你杀掉的人里面,有一位山田凉可是我的好友,所以我知道你来了北平之后,就过来拜访一下,仅此而已。”这番话的语气很是平和,我一方面惊讶于他中文的流利程度,一方面也感到了他平静语气下面的波澜。
“我就在这里,你见到我了,然后呢?你是想替你的朋友报仇?”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根本不会见到我。”高桥坦终于不再假惺惺地微笑了:“我就是来告诉你,有时候,活着,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
“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谁都知道的话,你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还暴露你的一颗棋子?”
“值得啊,我起码看到了你的软肋是什么。”高桥坦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腔调,眼中却射出了冷冷的光。
注高桥坦日军少壮派代表,据称曾手持利刃威逼何应钦签订何梅协定,在45年9月9日迎接吕文贞的时候,他先去握手,吕先生根本不搭理他,他又拉开车门,让吕文贞上日本车,吕先生选了机场员工插着中国国旗的小车,进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