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朝,求雨的祭祀,名曰“雩(yú)祭”。“雩”者,雨有亏也。
雩祭之礼,乃是从上古原始时期便有之,天子、诸侯皆行雩祭。天子有权雩于天,即向上天求雨,故称为“大雩”;而诸侯雩于境内山川,只能称为“雩”。
古人传言,旱灾之起,是由于有“旱魃作怪“。旱魃者,天帝之女也,最早要追溯到黄帝和蚩尤的涿鹿之战。
那一年,黄帝与蚩尤大战于中原,蚩尤手下有两员大将,乃风伯和雨伯,他们掀起狂风暴雨、兴风作浪,阻碍黄帝排兵布阵。
黄帝招架不住,便焚香祈求上天的垂青。上天念黄帝真诚,便派女儿“魃“降世临凡。“魃”能止水为旱,有了她的帮助,很快就止住了蚩尤布下的风雨阵,取得涿鹿之战的大胜。
然而,“魃”在这以后,却无法再回天界,只得流落人间,不曾想这给人间造成了极大的灾患。今后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大旱。因此,“魃”也被后世视作旱灾之神,名曰“旱魃”。
而雩祭,就是乞上天赶走旱魃的原始宗教仪式,雩祭上所使用的舞蹈,便称为“舞雩”。
舞雩求雨之习,是先民最原始的祭祀,一直沿续至周朝。据上古的《神农求雨书》记载,上古神农氏贤人执政时,春夏两季久旱不雨,则必须向上天求雨。
如果旱情发生在东方,则由儿童舞雩求雨;如发生在南方,则由壮年舞雩求雨;如发生在西方,则由老人舞雩求雨;如发生在北方,亦是老者舞雩求雨。
神农氏求雨,以负责行云布雨的龙作为标帜图腾,这大抵是后世舞龙求雨的渊源。如东西南北皆舞之仍不雨,则在北门埋人骨以祈雨;如再不雨,则将巫祝放在烈日下暴晒;再不雨,则要在神山积柴击鼓而焚巫祝。
周王静举行大雩的祭祀,需要在镐京城的南郊筑坛,称为“舞雩台”,后世《论语》中有成语“沂水舞雩”,便是说的鲁国国都曲阜之外的沂水,有求雨祭祀的舞雩之台。
雩祭从二月开始,整整一个月,天天求雨,依旧干旱不止,春天的耕种眼看着又要完全荒废。
明堂之上,周王静一筹莫展,让众卿大夫各抒己见。
有大臣建议,根据《神农求雨书》记载,应当焚烧巫祝来求雨,被召公虎严词拒绝:
“连年旱灾,本就是大周德政有亏,这才得罪了上天而无降雨,如今若再行此伤天害理的杀生之事,岂不是更加得罪上天?”
召公世家并不迷信,这和前朝的执政者大相径庭,提议之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怏怏告退。
商朝之时,巫祝之风横行,周朝为了清除前朝政教一体的制度,民间巫术行动被废黜,巫祝地位也大大下滑,只有官方才能组织诸如求雨舞雩之类的大型祭祀活动。
紧接着,大司空王子望建言道:“求雨未果,显然是雩祭的舞雩台有问题,需要兴修新的大台、高台,才能真正取悦上天。”
这个提议还轮不到召公虎驳斥,就立马被周王静委婉否决。他知道自己这位王叔不学无术,与其说通过兴建各种建筑就能示上天以虔诚,还不如说王子望指着这些工程来中饱私囊。
既不惩罚祈雨无功的巫祝,也不打算另兴建高台,大臣们瞬间鸦雀无声,他们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建议。
于是,周王静索性召集众人反躬自省,到底是什么地方没做好,从而迁怒上天,降下干旱。
众人见周王静开口,便七嘴八舌,说些不痛不痒之缘由。无非就是没有关心百姓、没有安抚民众之类。
如此,名曰自我反省,但众卿大夫自然心知肚明,周王静刚即位一年多的时间,怎么能把不修德政的大帽子往周王静头上扣?
所以,大家只能往前朝先王的年代去说。往回追忆,那只能抨击周厉王的专利政策和卫巫乱国、最终酿成国人暴动苦果之事。
可是,周王静即位的一年多来,国人暴动被所有人选择性忽略,无人重新提起,周厉王毕竟是周王静的生父,子讳言父恶,这是人情,也是常理。
然而,突然朝堂上出现了一个另类的声音,那便是少宰、芮良夫之子芮阜,他不知趣地翻起了旧账:
“天子,臣以为,先王之专利之策有失偏颇,那些因专利政策而受到影响的国人、被卫巫戕害的民众,都要给予平反,这才能顺天应人!”
众人见芮阜提出这个建议,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周王静显然闻言有些不快,这等于让他清算自己的父王。
召公虎也暗叫不好,他还记得周王静即位后首日,便为了维护周厉王的名声,而当堂怒斥虢公长父、虞公余臣。
虽说周王静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但毕竟血浓于水,父王的一生即便再多争议,也轮不到外人和臣子质疑。
召公虎刚想开口打个圆场,不料周王静突然对芮阜一笑,道:“既然太宰有此意,那依爱卿之见,要如何施行?”
芮阜后悔自己一时逞口舌之快,脑子里面一片浆糊,支吾道:“那就大赦天下,释放囚徒?”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驳斥道:“岂有此理,好不容易花了一年时间抓的数千名罪犯,怎么能说放就放?”
说话的是周王静的另一位王叔,大司寇王子昱。不过众人闻言,更是惊诧万分。
大周礼制,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因此大司寇王子昱有权利抓的大部分都是平头百姓。
然而,西周民风大致是比较淳朴的,除非少数的大奸大恶,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囚犯,王子昱是怎么做到的?
王子昱显然沾沾自喜,他把自己这一年的“功劳”滔滔不绝说了一番。
原来,王子昱为了显示自己执法如山、嫉恶如仇,乘着周王师忙于军事,便私下里制定了不少严刑峻法。趁着新王登基时,没人过问他的工作,便拉了很多人入狱。
然而,凭空多了这么多囚犯,原有的监狱根本不够用,就让大司空王子望去新建了一批监狱。这王子哥俩一唱一和,折腾挺欢。
召公虎眉头紧锁,赶紧向周王静奏道:“天子,此事蹊跷,大周两百年,何曾有那一年新增如此多的新囚徒,怕是省不了冤假错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