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寒州吕氏(三)(1 / 1)傲侠云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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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吕正蒙把沉重的铁剑放回在了演舞台的架子上,拍了拍胸口,感觉有些后怕。这是他偷偷练武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与他正式交锋,以前和那几个族老的孙子也有动用武器的时候,可和这一次相比只能是不起眼的玩闹。

现在他对寒刀刀锋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

那一刻他感觉吕石是真的要杀了他,对方家里也是有资格到吕氏议事堂的人,如果真要杀了他也不是无法善后,反正关起门来都可以说是自家事情。

“吕正蒙,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吕正蒙沉思之际,一道声音又一次把他惊醒。

吕正蒙还纳闷怎么夜里有人睡不着觉会来理他,结果抬头发现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吕石,疑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是走了么?”

吕石看着那个惊愕的少年,看着他头顶的银发在夜色下闪着光,又是气又是笑,“我走了?我走了你就不会跟上来?你怎么那么蠢?”

“我……”吕正蒙觉得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明明是吕石没有说清楚,他就那么自顾自的走了,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可是他转念一想,还是少说为妙。吕石的脾气他有所耳闻,为人暴躁,生气的时候如同一只愤怒的公牛,鬼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惹他不开心。而且根据刚才比试的结果来看,就算对方不使炸,他也很难取得胜利。

“你什么你?”吕石看见吕正蒙欲言又止把话憋回去的样子就生气,他最看不惯这种婆婆妈妈的人,对他叮嘱:“你跟上我,今夜还有几个人等着你呢。”

“还有人等着……我?”吕正蒙最后一句完全就是惊讶了,这么深的夜,还有人专门等着自己,不是在说笑吧?

说这话的时候吕石又一次迈开了步子,向着演武场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没有回答吕正蒙,只是又给了他一个背影。吕正蒙虽然疑惑,但为了能够见到族长或者宗老,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走的是演武场东方的小路。

演武场的东方是彩香庭,那里种着许多艳丽的花朵,日暮的时候阳光的余晖只有一小半照射到这里,给那些娇艳的花朵染上了别样的韵味。

这是吕氏少年带着心仪女孩游玩的必经之地,白日吕风带着冯雨走了进去,那个小姑娘清脆的欢呼就连在演武场周围的吕正蒙都能听到。

吕正蒙只在几年前刚到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候他还算是吕氏的贵族少年,初来乍到的他站在彩香庭里能看到淡金色的阳光,夜深也能在看到如簇的星光有序的亮起,和它们一比娇艳的花朵倒是变为了下乘。

不过自从两年前寒州吕氏和东州吕氏彻底决裂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进了彩香庭,吕正蒙惊奇的发觉这里和他记忆中的模样竟然是丝毫未差,迎面一大簇的是剪裁得当的月桂,香樟树也是以前那个瘦削未长开的样子,远处的五叶地锦还是旧时那样爬满了彩香庭中央的水石凉亭,这里似乎从未改变过。

“大哥来了。”石亭中央的少年们说。

吕石带领着吕正蒙穿过了爬满了五叶地锦的辉长岩花架,对着那些等待他们的少年点了点头,嘴唇往后一撇:“这就是最后一个人。”

“吕正蒙?”少年们惊呼。

他们都认得吕石身后这个少年,说起来吕氏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的,有的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有的是因为他才十二岁就早生华发。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和他交谈过,但是看到了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的。

“大哥你不是在说笑吧?吕正蒙?他能做什么?”少年们用着不屑一顾的语气说道。

吕石眉毛一挑,对待这些少年毫不客气:“你们是……质疑我的判断?”

“不敢……”领头的少年立刻低下了头,声音唯唯诺诺的。

吕石快走了两步进了水石凉亭的一座石墩上,直接把寒刀往石桌上一拍,响起了沉重的声音,似乎有几片五叶地锦的叶片都被震下来了。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交换眼神之后,有人递上了一杯清水。

“大哥,喝杯水消消火……”

吕正蒙也跟着吕石的脚步进了凉亭,那些少年肆无忌惮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偷偷地用余光在瞄他们。

他发觉自己对这些少年都有些眼熟,虽然叫不上名字,身份也远没有吕风那个少主的名头来的响亮,但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吕正蒙记得这几个少年家中父辈都是在诸侯手下当差的。

吕石接过那杯清水,一饮而尽,随意的擦了擦嘴,看着那几个欲言又止的少年,不悦的道:“有什么就说出来!别在这里婆婆妈妈的,我还能动手打你们几个不成?”

吕正蒙听着差点笑出声来,他可是把那几个少年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最左边的那个人现在小腿还有些哆嗦呢。

“大哥,我们不是质疑你的决定!”少年连忙表明立场,生怕再一次惹怒吕石,“就是吕正蒙的武艺,是不是给我们开一开眼?大家无论是上族学还是练武,都没有看过他啊!”

吕石用鼻子哼出一个音,同时用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寒刀刀鞘,抬起头盯着那些少年,如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我问你们,如果我要使用寒刀跟你们交手,你们能撑多久?”

“要是大哥你用寒刀的话,五招以内必败。”吕正蒙先前看到小腿哆嗦的少年根本没有直视吕石的勇气,小声的嘀咕道。

“你呢?”吕石把目光投向第二个少年。

“如果是在演武场上,大哥用木刀我用木枪,凭借枪势的优势,可以支撑三十招左右。”第二个少年瞥了一眼桌上的寒刀,“但如果兵器是铁枪对阵寒刀的话,恐怕只能支撑二十招,大哥你的力气……”

不待他说完,第三个少年也是最后一个少年抢着答道:“要是分生死,大哥胜率有六成,但是如果是分胜负,五十招以后必落下风。”

吕石听到三人的回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头去看吕正蒙,三个少年也一同把视线投向了那里。

吕正蒙听着他们三人的谈论觉得着实无聊,就偷偷地摘下了一片月桂的叶子,摘下来的瞬间正好四个人回头,他连忙讪然一笑,把手背在了后面,祈祷那四个人没有看见他的所作所为。

“看见刚才摘叶子的吕正蒙了么?他使用铁剑能与我过上百招,其中还有占了上风的时候。”吕石不满意的瞪了吕正蒙一眼,回头对三个少年说道:“再看看你们!族学都是白上了么?”

三个少年全部低下了头。

对于吕石的话,他们是深信不疑的,先前对于吕正蒙到来的不屑只是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看着吕石如此认真,少年们知道这是真的。

这样算来吕正蒙的实力完全能在吕氏同辈的少年中排进前五,他们看着那边背过手去的吕正蒙,一时间感觉他是如此的陌生。

“吕正蒙,你过来。”

拿着月桂叶的少年听到吕石的呼唤,看了看低头的那三个人,又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吕石,小心翼翼找了一个石墩坐下。

“每一次族比都必须组成五人的队伍,轮流对战各个家族。”等待吕正蒙坐下后,吕石对着他的方向说。

吕正蒙这才知道为什么吕石会找他,这里不算他只有四个人,没有达到参加的要求。不过这样就有一个新的疑问,吕氏子弟何其之多,为什么非要找他?

“以前衍朝没有灭亡的时候,吕氏参加的队伍是不限量的,只要通过族内的审核就可以。”说到这吕石握住了石桌上的寒刀,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狠厉:“后来,吕氏的名额一再被缩减,到了我们这一次,就只有三支队伍了!”

偌大的水石凉亭静若寒蝉,没有人敢这个时候触怒吕石。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现在吕氏可比不得以前,我相信大家都知道,诸侯们举行的族比是吕氏青年唯一出头的机会,可就是现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们还想着打压自家人!”

“打……压自家人?”吕正蒙听到这彻底糊涂了。

“大哥,消消火,消消火!”其中的一位少年又递过去一杯水,看向吕正蒙为他解释道:“没有什么东西是铁板一块的,比如我们吕家,青年们就分为了四股,不,五股势力。”

少年对于这种东西似乎烂熟于心,几乎是侃侃而谈:“第一股就是以吕风为首的家主派,他们与第二股宗老们的孙子互相争夺资源,都希望可以当上下一任家主。”

看见吕正蒙似懂非懂的点头,他继续掰着手指:“第三股就是向我们这样的,长辈有着进入议事堂的资格,父辈在诸侯那里当差,家主是轮不到我们几个当的,但在吕氏内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然后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只是姓吕,成年之后就要自力更生,出路完全是自己找的。而吕氏族比名额被缩减之后,他们完全被放弃了。”

吕正蒙算了半天也才发现只有四种,好奇地追问:“那最后一种呢?”

除了吕石,三个少年一同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吕正蒙明白了,最后一股势力就是他自己,来自东州宗族的他。家主派和宗老派互相争夺大部分权势,吕石他们在二者的夹缝中独立生存,吕氏平民在与东州宗族决裂后就彻底失去了争夺的资格。

少年说到最后摇了摇头,“吕氏本来上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可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竟然就不顾那些吕氏族人的死活了,这是何其的可悲啊?”

石桌上的茶壶一动,另一位少年递过了一杯水,高谈阔论的那个少年也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安静了下来。

吕正蒙没有作声,他大概分析出了吕石找他的原因,吕氏中层的少年们这一代凑不齐五个人,如果不能参加族比最后他们只能像平民的孩子失去吕氏的庇佑。

但他同时也为那些平民的孩子感到可悲,他们的利益完全是被吕氏高层忽略了,如果不是高层因为某些缘故要放弃这些中层,这些人大概会躺在院子里嘲笑那些不能参加族比的孩子吧?

不知道他们的谈话是否惊醒了沉睡的鸟儿,夜内的彩香庭突然传来几声嚎叫,在空寂的夜下声音显得如此悲怆。

“如果你想要见族长或者宗老,那就加入我们参加族比,不一定需要夺魁。”许久没有说话的吕石开口:“只要你表现优异得到诸侯们的青睐,族长是一定会召见你的。”

吕正蒙没有开口。

四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吕石看着他,突然抄起了石桌上的寒刀,他摩挲着刀柄,闭上一只眼盯着挺直的线条,没有把寒刀出鞘,可任谁都能赶到那股寒意。

几个少年还以为吕石的耐性被耗尽了,打算用武力强迫吕正蒙屈服,向后腰摸去,同时身子前倾,如同要捕食的豺狼一般。

这几个人可都是在后腰里别着武器的,一旦吕石动手,即使吕正蒙有吕石说的那般武艺高强,也抵不过他们兄弟四人的合击。

吕正蒙还是沉默,但藏在石桌下面右臂已经从弯曲状伸张开了,一个小小的刀柄已经无声的滑到了他的手腕处,刀柄上半截月牙的徽章露了出来。

这柄匕首他藏在袖子中已经六年了,他从东州来的时候就携带这柄匕首,从来没有展现出来过,为的就是防身。不过他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柄匕首了,只是知道放在身边很安心。

当然最后没有动手,凝固的气氛被吕正蒙打破。他忽然笑了,如同银瓶乍破,忽视了对方要进行的攻势一样,“这么严肃做什么?这是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为什么我要拒绝?”

说话的同时他把袖子里的匕首悄悄往里送了送。

吕石握刀的手松开了,几个少年偷偷放到后腰的手也收了回来,不约而同的选择开怀大笑:“这就对了么,到时候你发达了,免不了要去你那里讨杯酒喝……”

少年们笑得前仰后合,也不乏有跟吕正蒙勾肩搭背的,像极了相熟的兄弟。可是细细看去,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不是清澈的,都是带着难以名状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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