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地宫惊变(一)(1 / 1)傲侠云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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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吕氏的祖祠是一间不大的屋子,中央的伏案上点着香,描金的牌位有序的摆放四周。这里唯一装饰的门柱也只是简简单单涂了朱红色的漆,堪称简陋,苏墨白在门外看的时候吃了一惊。

似乎是看出了他所想,上过香躬身三拜的吕当正回身答道:“这是先祖生前刻意要求的,关于祭祀的一切都让我们从简。”

苏墨白点了点头,率先迈进了祖祠,紧接着的是周行伍一行人,他们都从吕当正手里接过了香烛,低头拜了下去,神情肃穆。

简单的祭拜过后,吕当正领着他们从侧门走了出去,他一马当先的掀开明黄色的帘子,率先进入了另一件屋子。这间屋子看起来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不同于祖祠的简朴,这里要考究许多。

这件屋子看起来很多年没有人住过,可实际上整洁的很,没有一丝灰尘。架子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竹简,虽然编扎的绳子早早换了新,可能看出来这些曾经的公文不是作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沾染了岁月的气息,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

“这是先祖当年的书房。”吕当正笑了笑,看向了正中央。那里挂着一副泛黄的画像,画中人一身盔甲,拄着长剑目视前方,英气逼人。

吕当正又在画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把把画取了下来:“平日我们祭祖都在前面,一旦到了族比这种一年中的大祭我们才会去地宫。”

画卷被取下来露出了粉刷洁白的墙壁,与四周的微微泛黄格格不入,吕当正在其中一个位置轻轻地敲了一下,墙壁里传来了咯噔一声,似乎有铁索在墙壁之间运转。

苏墨白看见墙上出现了一个口子,吕当正从腰间取出一块石符按在了上面,只听铁索穿梭的哗啦声到达了最大,机关被触发,地面上的石板缓缓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机关术……”苏墨白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诸位贵客请……”吕当正率先走了下去,今天他身边没有跟随吕氏任何一位族老,只有两名举着火把忠心耿耿的族卫。

苏墨白紧接着就要过去,没想到却被沈简一把拉住,她走过去悄悄耳语,“殿下小心,不止是有机关术,我在这里就嗅到了大月木的味道,恐怕这座地宫还有着阵法的加持,您不要走在前面。”

周行留心领神会的看了沈简一眼,第一个走进了地宫的通道。周行伍和黑天都在养伤,这一次跟着苏墨白的只有沈简、周行留两位秘术大师,天地玄黄四大护卫也只有“地”与“玄”在暗中保护。

他们走的甬道还算宽敞,足以并下四个人,不过地宫内的通道光线很暗,不知道设计在哪里的通气孔吹来了风,让举着的火光时不时暗淡一下。苏墨白最怕黑,看着越来越向下的甬道,心想不是自己好奇可不会这样提心吊胆。

“沈姨,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苏墨白下意识地往后靠去,他小声地问沈简,离近了他才感觉有安全感。

沈简也举着一根火把,他看着苏墨白有些颤抖的握着佩剑沧海,那怯生生的样子可爱极了。她故意打趣道:“公子……我们这才刚进来,怎么也得走上半个时辰。”

“还有那么远?这地宫这么大么?”苏墨白低呼了声小退一步,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这一幕不料正被回过头的吕当正看见,他还以为这位英王义子小觑了这座地宫,开口解释道:“苏公子,我们现在走的是甬道,还没到陵门,陵门之后是神道,穿过神道才是享殿,江山社稷图就在享殿之后的耳室里。”

苏墨白倒不是小觑吕氏,他听出了吕当正掩饰在和颜悦色之下小小的牢骚,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有人跟他说话暂且缓解了恐惧,宁静的黑暗远比有动静的黑暗要可怖得多。

他也顺着问了下去,“吕族长不如为我们介绍一下这座宏伟的地宫吧。”

他现在终于想起来这次旅途的目的,为的就是脱离东土那个巨大的鸟笼出来看看,提出来地宫也是如此。他怕黑,不过更对吕天阳将军的陵墓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吕当正谦逊的笑笑,语气充满了得意:“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这个地宫的景观还是由诸位去体验。”他一面说着用机关开启了巨大的陵门。

石门打开之后的一切让苏墨白一惊。

刺眼的光芒立刻从门内射了出来,犹如成千上万的夜明珠堆叠在一起,如同近在咫尺的皓月,逼得他们不得不眯起了眼。可石门完全打开以后却不是如他们想象的一样,没有夜明珠,没有当头月照,只有一盏盏有序摆放的长明灯。

长明灯的光晕很特殊,波及的范围并不远,仅仅能照亮神道周围,更远处的地方很难看清。

完全适应后刺眼的感觉消失了,苏墨白进来之后才发现光线只是比甬道强上不少,但距离皓月之光还是挺遥远的,先前眼睛的不适不过是在黑暗中待了过久而已。

“这就是地宫内的神道了,两边摆放的是长明灯。”

神道长足有百丈,皆有平整的青砖铺成,就连左右宽都有数丈,足以容得下三辆马车。远处的享殿庄严而又雄伟,建造的材料都是柳红楠木,远超于吕氏任何一座建筑,规模隐隐比肩衍朝皇室的正华殿。

吕当正小声地解释着,面对周行留脸上震惊的表情无声地笑笑,旋即看了身边的族卫一眼。族卫立刻心领神会,走到陵门前自动停下,隐入了黑暗之中。

“这种感觉……”沈简没有理会吕当正的介绍,而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与她六哥对视在一起,神情是罕见一致的震惊与担忧,吕当正以为周行留的震惊是目睹了奇景,实则不然,而是他们都感觉到了这里的不同寻常。

晦涩感。

通过陵门之后感觉体内有了一种晦涩感。

星辉与元气作为两种上苍赐予的力量悬浮在天地之间,也是武者和秘术大师力量的来源,在某处灵地他们使用的力量可以超出往常。灵地难寻,向这种星辉和元气都被压抑到极致的“困地”更是难求。可以说现在他们的实力十不存一。

“我们脚下踩的就是神道,神道两边是陪葬的兵俑……”吕当正没有发现两位秘术大师的担忧,不劳其烦的为苏墨白介绍。这位英王义子同样没有发现,有了光亮之后他心里的恐惧消了大半,正专心致志地听着。

不过他目光在神道外围光线阴暗的地方时只留了短短的一瞬,他看见了栩栩如生的兵俑,那些兵俑隐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只有一个影子,看上去就像真正的活人屹立在这里,守卫着这座地宫。

“周先生似乎有些想说的?”吕当正回头无意间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周行留眉头一挑,没想到吕当正的观察力如此敏锐,当即一惊,四处看了看马上找到了借口,意有所指的说道:“这座地宫……不仅仅是祭祀用的吧?”

他说着在背后悄悄比了一个手势,沈简立刻心领神会,暗中用秘术通知了后方跟随的“地”与“玄”两名暗卫。眼下为了确保苏墨白的安全,不能让他们远远观望,一旦有变必须火速出现在身前。

吕当正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周行留会这么说,他脸上堆满了笑容,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没想到这都被诸位看出来了,当年修缮这座地宫,不仅仅是祭祀先祖,还有就是用来避难。”

“避难?”周行留神色古怪了起来,他的确看到周围有重物托运的痕迹,以为这里只不过充当了贮藏的仓库。可他真正想问的是地宫内压制的力量从何而来,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

吕当正指着甬道中黑暗的一个方向,“那里是小粮仓,我们每一年都要运一些新鲜的粮食贮藏在这里,不会长时间陈粮。”

“这样……不太符合礼节吧?”苏墨白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哪有人用祖宗的坟墓来贮藏粮食的,这不是胡闹么?

吕当正笑了起来,言语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无奈:“苏公子所言极是,只不过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也没有办法忤逆。当初我年少的时候也感觉很荒唐,后来在一次天灾中才体会到了先祖的苦心,这是先祖为了延续我们这一条血脉留下的保证。”

保证?听着吕当正的话,周行留感觉自己可能抓住了这里的关键,他故作震惊的问道:“吕族长,这……这里也看不出是什么保证啊?”

他语气中带着七分好奇与三分质疑,配合上那惟妙惟肖的表情,就连苏墨白都多看了一眼。

“周先生有所不知,”吕当正听到周行留的质疑也不恼,反而侃侃其谈:“这座地宫的建造者是谁已经不得而知,可这座地宫用来避难可是再好不过的。”

“愿闻其详。”

“周先生可知很多年前寒州曾发生过一场恐怖的地动?那一次死伤无数,可这座地宫在地下如此深入照常无虞。”吕当正话里有着浓浓的骄傲:“我们躲入了地宫,整个吕氏族人几乎没有伤亡,这件事记载在了族志上。”

这件事说的是十九年前衍朝末年的一场天灾,寒州发生了少见的地动,龟裂十丈山崩地陷,不少人死在了这场灾难中,衍朝不得不从国库中大量拨款赈灾。这件事周行留是知道的,可对于吕氏无恙这件事,他还真的一无所知。

“这座地宫据说是灵族的一处遗迹,后来先祖命人把他改造成了自己的陵墓,同时也是我吕氏的避难所。”他指着黑暗中的墙壁,“一旦我们吕氏遇到危机,只要开启地宫就可无虞,这里水粮充足,足够我们生活一年。”

他又一指,“这里还有一条通向中北城外的小路,无人可知,无论是天灾还是外敌入侵,是躲还是逃都由我们决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吕氏根本不会灭亡。”

苏墨白拍了拍手,用一种无比敬仰的语气来赞叹:“吕天阳将军果然如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未雨绸缪。”

他听了这个故事对这位传说中“龙将”的敬佩到达了一个顶点。

他读过史书,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把吕天阳塑造的完美无瑕,根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在这里在他子孙后代的讲述中,他突然明白吕天阳也会为自己的身前身后着想的,他的子孙现在还享受着他的余荫。

“吕族长,刚才是我冒昧了……”做戏就要做全套,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后,周行留鞠了一躬,满脸歉意。

吕当正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着说:“周先生严重了……严重了……”

不知不觉中神道已经到了末尾,先前看不真切的享殿已经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变为了近在咫尺的庞然大物,而此时苏墨白的“地”与“玄”两个侍卫也已经来到了附近,六个人共同在这里驻足停下。

神道的末端豁然开朗起来,光亮也充足了,四颗巨大的萤石充当附近的光源。现在回想他们走过的这条路,不如说是一条长廊更为贴切。它连接着的是一座单檐黄瓦歇山顶、殿内及顶板均为贴金云龙的大殿,按理来说这是僭越,诸侯王的葬礼都没有这么高的规格。

苏墨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他见过规模最高的享殿之一,离远了只能看到粗壮的柳红楠木,近了才发现是别有洞天,他甚至怀疑这不是一座地宫,而是矗立在地面之上的雄伟建筑。

而且他还知道,这礼节是衍元帝姜天昌允许的,史书上都记载了这件事,并不是臣子私下的僭越。

“请。”吕当正一马当先的走了进去。

迈入大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尊石像耸立在他们面前,旁边的浮雕是日照山河,苏墨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吕天阳将军的石雕,尤其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把石剑。要不是他极力控制,挂在他腰间的沧海剑已经自行飞出去了。

这次的祭拜礼节要比在上面时繁琐很多,吕当正跪下念诵了悼辞,然后才从角落中取下粗大的香烛插在了供案上,用火石慢慢的点燃,浓郁的香气飘了起来。然后才是苏墨白,他毫不犹豫的下跪,一旁的周行留想要阻止,却被沈简用眼神制止了。

接着才是沈简,其次是周行留,每一个人脸上都是无比的肃穆。一旁的黑地与黑玄两名在暗中潜伏的护卫也露出了身形,在这里隐匿身形无疑是是对这位“龙将”的亵渎。

“诸位稍等,江山社稷图就在一旁的偏殿中,我去去就回。”祭祀过后,吕当正消失在了黑暗中。

苏墨白一行祭拜过后就退出享殿,这里总归是人家的祖祠,他们并不适合在这里长时间停留。只不过出去前他瞥了一眼角落,神色复杂。

苏墨白看到的是一封手书,准确的来说是古物“谒龙将酹酒碑”,是元帝姜天昌以血为书的一座石碑,那碑文他现在还记得,至今还能倒背如流,可不想今生有幸能看见原本。读着碑文甚至能想象到当年的那个夜晚,元帝陛下字字咳血,嚎啕大哭。

只是他有一个疑问。

就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可以这样要好吗?友谊真的可以深厚到这种地步?皇帝不会担心大臣功高震主,大臣不会担心兔死狗烹?

他不知道,他也没有朋友,所以现在并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他不会想到,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与他仅仅隔着一座享殿、一间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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