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风雨欲来(九)(1 / 1)傲侠云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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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几人纵马回到阵前。

下马的瞬间,阿史那一个踉跄从马蹬上跌落,直直地躺在尘土中。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这是后遗症,即使他被蛮神降下赐福,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代价就是事后无比的虚弱。

“混账!你对三王子做了什么!”巴扎、巴颜两兄弟连忙把他搀扶起来,一人探得他鼻息尚存,另一人则抽出腰刀指着吕正蒙。

“放肆!”苏墨白柳眉倒竖,“在诸位大人面前也敢动刀兵,活得不耐烦了不成?!”

东土的礼官哭丧着脸,他跟在卫曲与蛮族礼官的后面,想杀了吕正蒙的心都有。不过当他怒目以待的时候,被更狠的目光瞪了回去,是苏墨白。他哪里敢开罪这位公子,慌忙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巴扎也在弟弟的劝说下满脸不愿地收回刀锋。

“真奇怪,这些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干什么?”吕正蒙自言自语,“又不是我把他打成这样的。”

温城拽了拽他的袖子,哭笑不得,“阿史那是跟你打完才成这个样子的,他们自然怀疑你是不是伤了这位娇贵的蛮族王子。”

吕正蒙“啊”了一声,恍然大悟,是他愚钝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转眼他又低声道,“我可手下留情了,不然这个蛮子早被我……我又不是像叶关那样的人,愿意在背后耍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可还是被不少人听见了。尤其是叶关,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家伙碎尸万段。本来他还对吕正蒙打赢这个蛮子给他们挣了个脸面而感到兴奋,甚至破天荒地对这个平日看不起的家伙有些关心——虽然吕正蒙是站着的,可他的伤势要比阿史那看上去要重很多,到现在伤口还在流血。

“妈的,今天先饶过这个小子。”叶关倒也没有发作。

他身后的傅慢与石坚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心想这么多年,叶关这个他们弟弟一样的孩子终于成长了,要是换在几年前,绝对现在叫嚣着冲过去,让吕正蒙把话说明白。

当然……他们不得不承认,叶关的确愿意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

“咳咳……”卫曲的咳嗽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今日吕正蒙与阿史那王子的比拼算是……”

他口中的“平局”两字尚未说出口,就被蛮族礼官打断了,他极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将军,抱歉,是我们输了。阿史那王子已经脱力,我们蛮族不是输不起,对于强者,我们向来都是尊重的。”

卫曲淡淡地笑,“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苛求了,请大人带阿史那王子去下面好生歇息吧。”

蛮族官员在东土礼官的陪同下急匆匆地走了,随行的是所有蛮族少年,其中包含巴扎与巴颜,这一对兄弟毫不掩饰敌意,临了回头死死瞪了吕正蒙一眼。

彼时吕正蒙正在接受医官的诊治,他用酒水洗净吕正蒙的伤口,把透气的细布一层层地裹了上去,当时觉得无所谓,可被酒水一激,五官都扭曲在一块,自然没有看到那对兄弟的怒目。

“如何?”卫曲走了过来。

“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医官已经不止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被苏墨白与温城的多次询问已经弄得心烦意乱。

吕正蒙摇晃着起身行礼,被嘴角含着笑的将军按着他的肩膀推了回去,只听见他低声说,“作为个人,我要称赞你,你替北原挣了脸面;作为东土将军,我要斥责你,要是阿史那出了一点闪失,可就不是这样轻松解决的了。尤其这个麻烦还是你自己惹的。”

少年只是傻笑,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好了,”卫曲声音嘹亮,环顾四周,“前戏已经过去,现在哪位俊才想要领兵破八方金锁阵啊?”

吕正蒙刚想起身,可话刚到嘴边就被苏墨白瞪了回去,他摇摇头,示意现在不是好时机,让他稍安勿躁。的确,现在三人体力都已吃紧,继续下去反而得不偿失,何况他手臂现在还疼得厉害,只好暂时作罢。

只听将军询问的尾音回荡,短时间无人应答。

“那只好……”

不等卫曲盖棺定论,卫载满脸不服气地挺身而出,“将军,我来!”

“给你一炷香的准备时间。”卫曲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不消片刻,场中重新汇聚一千人马。领军者共有五人——卫载、吕扬、叶关、傅慢、石坚,这是个少见的组合。东土这边想要或者被迫出战的暂时只有这五人,卫载是不服气,吕扬则是过来帮衬他的朋友;叶关、傅慢、石坚三人则有别的心思,反正也逃不过,还不如先上场。军士是一批批轮换的,总共只有千余,如果到后面都是上阵过的,败军不勇。更何况卫载是卫曲的侄子,总会留几分情面,他们正好可以浑水摸鱼。

几人中兵法最好、武艺最高的是石坚,作为太尉的儿子他自幼饱读兵书,平日总冷着一张脸,“无论是何等阵法,都有破绽。只要我们冲进中军,破坏掉旗楼,此阵必破!”

他高举武器,放声地咆哮起来。那是男儿的豪情,就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吕扬都被感染了,这个场中年纪最小的少年感觉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烟尘在马蹄后卷起,所有的士兵跟着石坚冲了过去。

浩浩汤汤,飞沙走石。

“真是壮观!”吕正蒙坐在地上感叹,他心驰神往,恨不得与他们一起。

“起!”卫曲竖起令旗。

镇中最前方的黑甲盾卫依旧没有动,得到主将的号令后,旗楼上的校尉挥动令旗,下方楼台上的战鼓被敲响。马蹄声滚滚,八部各司其职,纷纷运转起来,二百名骑兵收尾衔接,准备随时支援。

“看着吧,这些家伙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就会败退。”苏墨白说。

吕正蒙仰起头看着他的朋友,“不会吧?他们可是足足领了一千军士,与这个战阵组成的军士已经相仿。无论是合兵还是分兵,总不能连一炷香都撑不了吧?”

“布下战阵的目的就是以少胜多,用来拖延对方的攻势或者打防守反击,不然两军在平原上直接冲锋决战,靠数量取胜不就得了?”

吕正蒙挠挠头,“可……可是……”

苏墨白俯下身子,悄声在他耳边说道:“这方阵名叫八方金锁阵,八部外体呈圆形,护佑着将台。阵中将台名为龙眼,一切号令都从那个校尉靠令旗发出。眼下布阵的人数只有阵型与阵法,其中的精髓并没有体现。破阵需要从东南方位杀入,从正西杀出,此阵必破。”

淡淡的檀木香气突然充斥吕正蒙的耳鼻,不知为何吕正蒙有些局促不安。可他听到苏墨白的话瞪大眼睛,左右张望,同样低声道,“小白你是怎么知道破阵方法的?”

苏墨白伸出手,将他从地面上拉起,不动声色地说,“我从小就跟着卫将军学习兵法,这个阵图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能布置出来,自然知道破绽何在。”

“那你还来参加破阵,这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吗?”吕正蒙低声说。

苏墨白上下来回审视的目光令吕正蒙浑身不自在,过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恼怒,“你不是摔傻了吧?卫将军出的题目还能事先询问过我?还不是看他的心情?你不会以为我知道方法,就能轻松破阵吧?”

“啊?”吕正蒙的声音有些大,只不过附近的人目光都放在战场中,没有人理会他。

“知道破阵的方法还不能轻松破阵?”

苏墨白叹了一口气,“你把卫将军、八方金锁阵想得太过简单了。那个阵法你别看人数不多,除非你用十倍以上的兵力冲击,才有可能强行破阵。你不知道吧,卫将军精通奇门遁甲,你可以理解为我们人族的阵法,除了没有灵族那些玄妙的表象,内在是差不多的。”

吕正蒙感觉一向崭新的大门正在打开,那是他从未听过的世界。

“你看,阵中共有八个通道,看起来都可以通向阵中旗楼。可我告诉你,那八个当中有五个是陷阱,一旦陷入,连脱身都做不到。”苏墨白的声音仅能让吕正蒙与温城听到,“我学了数年,才算知晓一点皮毛,这个破阵方法还是古书上记载的,我自己至今没有推算出来。”

“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吕正蒙本来以为自己也算饱读兵书,毕竟他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可无论是哪一本古籍,对于奇门遁甲都无记载。

一直沉默的温城咳了一声,吞吞吐吐的,“其实……奇门遁甲之术我也只是听过,兵家所有的阵法都有其表现。越是精妙的战阵,越契合五行八卦,这座战阵虽然简陋,可内有玄机。你想本来一万人才能有的布局,被简化到一千人还能使用,不是神乎其神是什么?”

“卫将军,不愧是北原儒将,盛名之下无虚士。”温城心服口服。

吕正蒙沉默下来,原来只有他自己是井底之蛙,像他的两位朋友都是诸侯国的公子,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东西对他们来说是秘密。

现在他又觉得有些讽刺了,在鸿都门学四年,他以为渐渐跟上了两位朋友的脚步,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如果他还只是中北城的一个小孩子,恐怕这辈子都接触不了这些。

“呆子?呆子?你没事吧?”苏墨白发现吕正蒙的脸色有些难看。

吕正蒙摇头甩去脑海中那股不知名的情绪,歉然一笑,“没事,刚才有些走神。”

他忽然又释怀了,不得不感叹命运真是奇妙的一种东西,本来以他的能耐,是一辈子不可能来到鸿都门学,学到这些的。充其量他从吕氏出来,投奔寒州任意一位诸侯麾下,当个马前卒,后来可能混上个偏将军的职位,就这样庸碌地过完一生。可战争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得益于老师,他可以与这些天之骄子站在一起,学到那些以前自己这辈子都没资格、没机会学到的知识。

“我要赢!我一定要赢!”他在心里疯狂地咆哮。如果是先前上阵是被仇恨冲昏头脑想要给阿史那一个教训,现在心里的渴望则完全是真挚的肺腑之言。

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成功破阵成为卫将军的学生,无论是出仕还是领军都是一条康庄大道。学会奇门遁甲,那是将来立足天下的本事,不是为了名利,他没有忘记两位好友愿天下没有狼烟的理想,那同样是他的心愿。

最主要的是,他学会之后终于有足够的资本与这些人站在同一起点了,无论是收复寒州,还是结束乱世。

“看,我说什么了?”苏墨白的声音让吕正蒙重新把视线转到场中。

石坚等人分兵进入八方金锁阵,他与傅慢、叶关共率六百人正面冲击阵型,他们进入军阵内部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看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可那正是战术,为的就是让这些军士疲于奔命,把所有的机会交到卫载与吕扬身上。

他们的战术没有问题,可还是小觑了这座战阵,或者说一开始这座战阵就是他们不能染指的。他们入阵没有任何阻碍,甚至校尉用令旗挥退正门左右的盾卫,让通道变大了,六百人轻而易举地进入其中。

可进入之后就超出他们先前的预料,他们在马上,无数道长杆从连绵的盾牌缝隙中捅出,惊了他们麾下的坐骑,六百人瞬间被分割成一小股一小股。战马慌乱,他们背上的主人也惊慌了,顾不得完整的阵型,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可四面八方都是步卒,没有他们人多,但攻击来自四面八方,浑身上下都是被木制武器留下的疼痛。

他们被围堵在狭小的空间内,进退不得。勒马冲锋被沉重的铁盾挡下,他们在马上的优势荡然不存,被包围的他们不知道受了多少次攻击。他们无法凭借速度挣脱包围,人数的优势也变成劣势,众多人聚在一起,践踏的烟尘扰乱了视线,他们连盟友都分不清了,有时候靠到硬物以为是战马的屏障,可看清发现之后竟然是铁盾。

可高在旗楼之上的校尉视线是无阻的,他精准地下达命令,几乎没有任何损失,蚕食掉六百人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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