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将军,这不是才破了一个方阵,怎么会?”有官员不解。
卫曲苦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此阵环环相扣,其中有几个方阵是运转的核心,别的方阵被破可以抽调兵力挽救,可这个方阵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官员是个文官,哪里通晓战阵之玄妙,他听得一头雾水,可脸上还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低声道,“受教,受教。”
当然场中的大多少年都没有看清局势。他们只看到吕正蒙攻破一个方阵,想要攻入旗楼还需要穿越一个方阵的防御,可令人惊奇的点就在这里,旗楼上的主旗使向下挥动令旗,骑兵围绕之外的那个方阵竟然主动让了一条路,森严的铁壁主动打开了。
重盾卫左右分撤,空旷的场地一下子暴露出来,浓烟滚滚,那是绕着旗楼围绕的骑兵奔驰所致。现在距离八方金锁阵中心旗楼不过三十丈,可以说胜利近在咫尺。
“要不要冲锋呢?”吕正蒙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疑问。
面向他的重盾此时都在军士急速的调整下变得左右分立,外面仍然是一圈水泄不通的铁甲,只有中门大开。如果穿越就可以直接攻到旗楼下,可对方如此反而让他忧心,这看起来是请君入瓮,会不会其中有诈?
当然不是所有骑兵都向他这样可以沉住气,就在他放慢速度思索之际,后面的骑兵已经把他超越,似乎是想抢一个破阵的头功。吕正蒙思来想去也别无他法,这条路是苏墨白肯定的破阵之路,他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试一试。
可当他们策马距离通道入口还有一丈左右的时候,位于骑兵群中游的吕正蒙突然发现一分为二的方阵中突然骚动起来,他在上方看得远,发现不少军士俯下身子,把木棍顺着盾牌间的缝隙悬着地面几寸的距离捅了出去。
“小心!”他大声的示警。
他终于明白了,这的确是一条请君入瓮的不归路,杀机四伏,为的就是阻碍这些骑兵。如果放在实战中,那些伸出来的木棍就会被钩镰枪取代,这是一种对付骑兵特别有效的武器,蛮族铁骑在上面吃了很大的苦头。这种枪的制式与普通长枪无异,制式枪头锋刃上有一个倒钩,钩尖内曲,侧面的倒钩既可以用来砍杀敌人,也可以钩住敌人防止其奔逃。
可是已经来不及,不过距离一丈,普通的军士哪有这般驾驭战马的能力?纷纷一头撞了上去。战马的前蹄受到木棍的阻碍,一头撞在地面上,马背之上的军士被重重摔了下去,被早有准备的枪兵拖到阵中。
“放慢速度!”他回身大喊。
现在他庆幸自己没有冲在最前方,这个位置有他缓和的余地,来到阵前他的马速已经濒临静止,他策马立在重盾最右边,伸出长枪往地下一探,同时双腿紧夹马腹,再次奔驰起来。
那些悬在地上的木棍已经被架住,借着枣红马奔袭的速度,他所过之处盾掀棍飞,溃倒一片。
他是紧贴着重盾外侧奔走的,见钩镰枪被这个少年破解,旗楼之上的主旗使再次下令,前方密集的钩镰枪变得零散起来,更多军士则把长枪抽出,立在重盾之上刺了出去。
“来得好!”他当即大喝,使劲地在枣红马臀部重重一拍。
这匹马不愧是无数人想要驯服的良驹,它的后踢猛然发力,在地面踏出一个大坑,越至半空中,吕正蒙居高临下,那些刺出的木棍纷纷被他一枪逼退,纵马越过了所有钩镰枪。
他落地喘了口气,幸好盾卫组成的钩镰枪阵不足十丈,不然哪怕他拥有良驹,也会身陷囹圄。
而这个方阵的副旗使也在他穿过方阵后一枪挑落至马下。
连续两个方阵被破,阵中彻底乱了起来,旗楼外不过几十名围绕的骑兵,别的方阵再无援军赶至。这就是锥形阵的作用,远在后方左右两翼统领大部分步卒的苏墨白与温城阻碍了他们。
可吕正蒙率领的骑兵在穿越钩镰枪阵后也少得可怜,不过二三十骑,他必须在此等候两位朋友赶至驰援。
不过主旗使哪里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攻到中军来,他是卫曲的心腹战将,得知一旦让这个勇猛的少年等到援军,此阵必迫。他命令旗楼下方看台的校尉重重擂鼓,这是告急的信号。
吕正蒙身后那个方阵应声打开,几乎是所有的步卒倾巢而出,与停下绕着旗楼旋转的部分铁骑形成前后夹击,两者约有一百余人,四面八方地困住了所有人。
少年持枪在马背上且战且走,步卒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杀伤力,那些直刺在他看来他太轻飘无力,几乎是没有什么困难就被躲了过去。
给他带来更多麻烦的是那些骑兵,这些都是优秀的校尉,早有军功在身,甚至有的还是上过战场活下来的。他们的枪法凌厉又狠辣,近乎处处奔着命门,被碰上一下估计都要疼上好一阵子。
当然这些校尉同样惊讶,他们都是老兵,年纪也比这个少年长,可无论是反应还是力气都要远逊色于他,几乎是靠着人数的优势才勉强与他战个持平。这让不少人心生疑惑,是我太弱了?
当然不是。
吕正蒙的勇武跟他体内的流淌的天宁氏血脉有关,这种古老而又强大的血脉不仅赐予少年过目不忘的能力,更是禀赋他超乎常人的体力,何况他还服下一整株五叶草。这种价值万金的神药不仅解决了他体内冲突的血脉,使得他的发色恢复正常,也顺带加强了他的体魄。不过令他惋惜的是,即使服下五叶草,他的河车之路在这么多年的苦练下仍是没有打通,似乎这辈子他都与成为武者无缘了。
“呼!”
吕正蒙费力地将眼前一名骑兵击退,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啸,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步卒刺向他的后心。他回头将身子后倾,险之又险的避开,又猛地向前一突,用左腋将所有木棍牢牢夹住。那些步卒动弹不得,只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吕正蒙右手的木棍甩在他们脸上。
“顶住,全都冲过去!”旗楼上的正旗使慌张到已经忘记用旗语下令了。
也没有远处的方阵可以被他的旗语调动,他的大声吼叫反而起了作用,一些游散在附近的杂兵纷纷靠了过来,吕正蒙本来已经清扫干净的四周,再一次人满为患。
吕正蒙侧身恨恨地对着高处看了一眼,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令他搭弓挽箭,不然他早就瞄准这个维持全军的关键人物。望着腋下夹着的那些木棍,手臂一震,逆身纷纷把它们送到高空,对着旗楼抛了出去。
数量众多,又没有准心,可凭着超人的直觉,还是有一根刮到了正旗使的小臂,只可惜吕正蒙陷入奋战中,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锥形阵后方。
温城与苏墨白长驱直入。
苏墨白说得没错,由于吕正蒙已经攻破方阵,他们位于锥形阵左右两侧几乎是没有受到压力就轻松的进入大阵内部,更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士已经乱了套,根本看不出先前他们是那样整齐的队伍。
隔着二十丈,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吕正蒙孤军奋战的身影。
“正蒙兄休惊!温某来也!”他驱动战马,一骑当先。
约有十五名步卒在马前拦住他的去路,这些都是游散的兵丁,被攻破的方阵并不是所有人都被俘虏或者出局,四处乱糟糟的无地可去,他们只好一同刺向这个将领模样的少年。
不过温城的马上功夫同样不迅速于吕正蒙,他手中长棍大开大阖,在半空中抡至一圈,几乎是扫到了所有人的头部。即使那些甲士带着头盔,依旧被一棍掀翻,跌落在地上,鼻青脸肿。
他在心里告罪一声,驱马驰向前方。
苏墨白的位置比他要靠后,三人中的马术与战场上的武艺他是最差的那个,因为他很少能参与这样的演武,平日连骑马都是少见的,不因其它,是他的叔叔们说“只要掌控基本的马术就好,殿下您贵为万金之躯,根本没有机会上战场”。
所以他连长兵器都没有习会。
他手中武器唯有木剑一把,整个战场中唯有他骑的是白马,总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不少军士放弃了温城的阻拦,纷纷把目标转向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公子。
“真当我是软柿子?”苏墨白怒极反笑。
他在马上躬身抽剑,直接刺破了一名军士的铁甲。那是个失去长兵器的军士,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冷汗直流,明明同样用得是木剑,怎地他的铠甲被轻轻一划就碎成两半?
右方同样有兵器破空的呼啸声传来,苏墨白快速地把剑送到左手,堪堪在额头上方挡住了木棍,他顺势揽剑在木棍上转了一周,巨大的力道直接把那名骑马偷袭他的士卒掀在地上。几乎是看也不看,又甩剑向前,拦在他马前的步卒胸甲碎裂,吓得瘫倒在地上。
“立盾!立盾!”乱军中不知是谁声嘶力竭的呐喊。
苏墨白后仰闪过左右同时夹击的直刺,看见前方为数不多的军士匆忙间在地上捡起铁盾,直接策马冲了过去。他用木剑抵在最前方的盾上,手腕轻轻一松,巨大的力道直接吹飞了那名军士。
后面的军士已经忘记做出应对,或者说他们已经被吓到不能动弹,只能看见苏墨白木剑轻轻一挥,隔着老远他们手中的铁盾一分为二,整齐地落在地上。
“这个学生,还真是不让我省心。”远方的卫曲苦笑一声,要是他尽了兴,不知道演武所有的军械要损毁多少。
“这……”随行的官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场中的少年们同样张大了嘴巴,他们看着不会使用长兵器的苏墨白光凭一把木剑在阵中横行无忌,如出入无人之境,实在钦羡得很。他如天神下凡的举动大大激励了兵卒的士气,几乎每个人的情绪激昂暴涨,瞬间推进了一大段距离,与前军的吕正蒙不过在咫尺间。
这就是整个长陵城无人敢招惹他的原因。
首先是身份,他名义上英王义子,可明眼人都猜得差不多,哪有人对义子好过亲生儿子的?多半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只不过没有人敢当面指出,实情也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复杂;其次便是他的本事,整个北原的超然者都屈指可数,何况他这个年纪的剑术造诣就已经登峰造极,忽视他的身份,放在别的诸侯国中也是座上宾;最后就是他的作为,苏墨白的乐善好施几乎是传遍整个长陵城的,以他自己的名义开设的赈济处就有三处,不少灾民难民都是因为这个才能活命,加之他彬彬有礼,没有那股纨绔之风,几乎每个见过他的人都交口称赞。
“哗!”场中传来巨大的声响。
那是鸣金的声音,由卫曲挥下令旗作为这场演武的终止。不过眨眼的功夫,处在困境中的吕正蒙得到驰援,苏墨白与温城带领着锥形阵余下大多的突破重围杀了过去,已经被扰乱的阵型彻底停止运转,旗楼上的正旗使被俘虏,他们趁着乱军倾颓的败势彻底攻破了八方金锁阵。
“好!”不少人由衷地鼓掌。
注:关于攻破八方金锁阵。
此阵共有八个方队,算上旗楼外面围绕的骑兵总共是九支,每一支队伍编序是这样的:
七、八、一
六、九、二
五、四、三(战阵呈圆形分布,以逆时针的方位来回互换阵地)
吕正蒙从阵门进入,攻击的是三号方阵,攻破之后他直接突袭五号方阵,使得驰援的九号方阵不能回防七号方阵,而被攻击的五号方阵同时不能进入四号方阵。又由于三号方阵一开始就被攻破,使得它不能后退至九号方阵,而运转的四号方阵已经移动至二号方阵,它临近的三、九、五号方阵全被攻破或者不能移动,使这里阵型空缺。至此,所有方阵失去应该移动的阵地,所有方阵阵型大乱,八方金锁阵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