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 君子六艺(九)(1 / 1)傲侠云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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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午难熬的时光好不容易捱了过去,下午是稍较简单的乐科,午休过后,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鸿都门学平日授课的“垂雅堂”中,不断有抱怨声。

吕正蒙此时正在翻着一本琴谱,可以说乐科是他最弱势的科目,他唯一会弹奏的乐器还是老师精通的长琴,只不过想要在数十种乐器中抽到这一签属实难上加难,可仍是抱着侥幸的心思,回想几种特殊的指法。

“呦,我们的吕大才子现在用起功来了,只不过这个时候是不是有些晚?”他耳边突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嘲讽。

吕正蒙不用抬头,光听声音就知道那懒散的音调是从叶关口中发出的,想来是看出他脸上的紧张与窘迫,特意来找麻烦的。

“不劳叶公子费心了,天气炎热,你还是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吧。”他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

“你!”只不过叶关也没有和他纠缠,冷哼一声走了。

如果吕正蒙此时抬头,能看见这个纨绔的公子哥脸上闪过的不悦与失望,似乎吕正蒙没有对他冷眼相加,他就浑身不舒服一样。

很久以后吕正蒙才知道,如果想要摆脱叶关的纠缠,只要不去理他即可,这个少年的耐心比他想象的要差很多。双方又不是生死仇敌,没有必要分出你死我活,叶关总是找他的麻烦,无疑是他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欺压同辈唯一敢于反抗的,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他甚至享受这种与人作对的感觉。

当然,叶关不是真正的蠢货,他不会招惹那些他得罪不起的人。

“正蒙兄,上午考得如何?”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在吕正蒙耳边响起。

就像苏墨白一直想要纠正吕正蒙对他的称谓,同样地,吕正蒙也一直想纠正温城对他的称谓,朋友间加个“兄”字,实在太过生分。不过换个角度想,温城这样的公子从小就是这样的习惯,他也不会强迫这个朋友因为自己而更改。

“还好吧。”吕正蒙抬起头,“有些题目真是难得要死,尤其是‘书科’的题目,没有考那些花里胡哨的,可难度我感觉还是比往年要高。”

温城哑然一笑,“今年的侧重点确实不同,没有考那些名家的笔法,反而更侧重治国的方略。可我感觉难的还是礼科,太多了,根本写不完。”

“你们就觉得礼科和书科难?”恰时插入一道声音,“我感觉最难的还是数科,你们快告诉我,那道出关税负的问题,到底那人持金多少?”

来者正是一袭白衣戴着笠帽的苏墨白,他满脸都是焦急略显的懊恼,看起来极度不安,就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不知道是因为赶路过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记得是一斤二两。”两位好友齐聚,吕正蒙的心也静不下来,索性合上了乐谱。

温城点点头,“这个结果与我推算的一样。”

“唉?我写的是多少来着?”苏墨白不复平常安静的样子,“好像是一斤二两,又好像不是,啊,我怎么记不清了?!”

吕正蒙轻声告慰,“别着急,别着急,一切都过去了,下午的乐科可是你擅长的,别因为这个坏了心情。”

苏墨白一脸沮丧与懊恼,“我怎么能不着急?你不知道,今日我得到消息,与温国的盟约已经签订,吕丞相与大叔叔正在星夜赶回的路上。我要是成绩没有去年的好,估计你们俩这一整年都别想看到我了。”

“事态竟然有这样严重?”吕正蒙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呢?”苏墨白哭丧着脸,泄了气似地趴在桌子上,“完了,我又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吕正蒙发现左右已经有目光投了过来,连忙凑过去小声地说,“别人都看过来了,你注意一点。”

谁知苏墨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让少年倍感委屈,明明是你非要在外人面前装成庄重沉稳的样子,我帮忙维护你的形象,怎地还不领情?

不过苏墨白还是乖乖地挺直了腰板,偷偷左右四顾,发现并没有注视这里,而是三五成群地讨论上午种种题目,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过几日可能迎来的下场,懊恼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墨白兄,不要悲观。”温城笑着说,“就算你平日不能出来了,可总要去卫将军府上,我身份放在将军门下有些敏感,但两国盟约签订,总归不会特别尴尬。我们私底下还是能碰见的。”

苏墨白一副拨得云开见月明的表情,“虽然感觉你还是说我已经好不起来了,不过听着总比那个呆子的话顺心。”

吕正蒙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温城回头望了他一眼,相顾而笑。

“对了,”温城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上午的题目中有一道是关于家庭的题目,你们两个认为怎样作答才是最适合的?”

两人旋即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这里面还大有文章,吕正蒙忍不住问,“这……不就是普通的一道题目吗?还有什么内涵?”

“当然了。”温城说,“这看似是书科的题目,要求你写一篇文章,可内涵是礼科的题目,考察的是‘孝’,百善孝为先,这是考察我们做人的根本。”

“啊?!”吕正蒙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我没想那么多啊,应该写父母对孩子的言行才是最优的吗?”

苏墨白同样一脸愕然。

温城看着自己这两位朋友,微微提高音量,“你们不会偏离题意了吧?”

吕正蒙摇头,“这到没有,我写的是我的老师。”

苏墨白低声说,“我写的是……”

两人皆有难言之隐,毕竟双方的身世太过离奇曲折,苏墨白是不能写自己的父母,而吕正蒙乃是不知如何去写——母亲早逝,父亲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见过。唯一可以写的长辈,也就李老将军、卫老先生、老师三人,其中两位已经逝世。

“那还好,还好。”温城察觉到了低迷的氛围,虽然不曾了解两位朋友的过往,可聪慧的他知道这是不好提及的问题,就此终止了下去。

思及此,他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吕正蒙与苏墨白从来没有谈论过关于他们父母任何一点事迹,似乎这两个都是独立于世的人,家属、亲眷从来不和他们拥有任何联系,尤其是吕正蒙,明明出自名门吕氏,可看不出任何一点世家子弟的影子。

不过不等他神游思索下去,一道爽朗的笑声就在屋中响起,“看来诸位都准备的不错,想来是对下午乐科的考试很有把握啊。”

来人正是主考官卫曲,他脸上笑容洋溢,仍是那一身青色的宽大袍子,如果不是年纪稍长,一眼望去以为他也是下午要参加考核的学子。

“将军,能不能放我们一马,上午的题目太难了。”有学生壮着胆子哀嚎。

将军笑笑,也不恼,“这是国主要考核你们的,可和我没关系。题目既不是我出的,我又不是给你们评分的教习,想要给你们网开一面也无从下手。”他话锋一转,“当然,你们也不会干那些下三滥舞弊的手段对吧?”

他笑得轻松,丝毫没有上位者那种古板威严感。都说卫曲将军是个好相与的人,常看到他一身便装,游在市井中和拉车的马夫也能交谈甚欢,与酒客开起玩笑更是百无禁忌,这样一位平易近人的将军,很少有人对他生出恶感。

“潇洒”两字,无疑是他一生作为做好的诠释。

看到席间诸子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他停止了笑容,“看到你们,就想起十几年我在鸿都门学就读的时候,每逢季试,我的功课也不过关,总是提心吊胆。跟你们真是一模一样。那些用功的学子满脸自信,而我则躲在角落,生怕一个不稳,被鸿都门学清退。”

此言一出,顿时安静下来。卫曲将军是个不喜欢提及往事的人,世人熟知的他是立下无数战功的大将军,对于他的过往无非就是年少曾干过伙夫,再无其他。如今提到他求学的时光,无论是否好奇,都忍不住侧耳聆听。

“算了,不说这个。”卫曲将军神色从追忆中恢复如初,“这样吧,如果抛开这个考官的身份,我也算你们在门学中的前辈,今日就破例告诉你们下午的规矩吧。距离下午开考还有时间,你们也能准备准备。”

所有人竖起耳朵来。

“今年的乐科考试依旧是从‘六乐’中抽签,所选择的乐器倒是不用抽签,让你们自行选择,看谁对你抽到的乐舞更加了解,这是考察你的应变与创新。”卫曲说,“还有,这次将采取两人一组的方法,一人演奏,一人演舞,考察你们的配合能力。两人的成绩将会中和,如果你在‘乐’上拿到甲上,你的同伴在‘舞’上拿到甲末,那你们最后录入的成绩将会是甲中。”

“啊?”所有人发出惊呼的声音,不知谁问了一句,“敢问将军是自行选择还是抽签决定分组?”

“为了公允起见,自然是抽签决定分组。”将军笑着说。

有人提出了异议,“可这样是否太看运气?如果我抽到一个去年乐科丁末的人,岂不是我的成绩就要被他拉下水?”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吕正蒙,这个少年一瞬间成为了视线的焦点。这不是针对,去年乐科考试成绩丁末的只有他一人,谁要和他一起,那成绩可想而知。

卫曲耸耸肩,“可要是你抽到一个乐科甲上的同伴呢?有一句话你们都听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人活世上,运气总是会占据你生命的一部分,有的人顺风顺水,有的人穷困潦倒。都是天意,天意。”

他虽然是开导的语气居多,可还是忍不住把视线转到了吕正蒙这个学生的身上,关于乐科一点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这个小子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炷香的时间,被评为丁末,教导乐科的教习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我还不屑你们一组呢?”吕正蒙满脸无所谓,他转过头来,“你们说……”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两位朋友同样微妙的目光,尤其是苏墨白,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两人座位的距离远了些,好像是趁他不注意悄悄挪动了。

“喂喂喂,小白,你那是什么意思,别人不相信我,你也不信我?”吕正蒙极度不满。

不过苏墨白的回问令他哑口无言,“我倒是很想相信你,不过你去年可是唯一得到丁末成绩的人选,虽说今年自选乐器,不至于你的成绩那样凄惨。我问你一句,你会跳哪一种乐舞?就算抚琴,也还要歌附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的嗓音简直比乌鸦嘶鸣还要聒噪。”

吕正蒙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纵使知道苏墨白所述皆为实情,可出自最好的朋友口中,仍令他无法接受。

“哼,那我就祈祷你与我分到一组吧。”吕正蒙面对苏墨白的挖苦和嘲讽想到了反制的主意,“小白你去年我记得乐科是甲上对吧?咱们综合一下,也不至于太过难看。”

苏墨白恨不得跳起来,“你这个乌鸦嘴!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你还要咒我!和你分到一组,我就直接退试不考!”

一向彬彬有礼的苏墨白此刻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野猫样张牙舞爪,吕正蒙轻轻笑了,感觉平日还是要多逗逗他,是在太有意思了。

片刻过后。

四下都是偷笑的声音。

吕正蒙呆呆地望着手里竹签,傻眼了。

与他一同呆滞的,还有苏墨白。

两人手中的签文都用墨字写着“二”字,这不仅代表两人同一分组,还代表两人要在乐科考试中要第二个接受考核。

“完了,我死了。”苏墨白满脸死灰的瘫在椅背之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动弹一步,似乎已经看到周行达回宫之后把他幽禁不许出门的光景了。

吕正蒙同样一脸苦涩,他无话可说,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他心中的确祈祷能与一个好成绩的人一组,最好是吕扬,这样不仅能气气这个毛头小子,也不至于让他成绩太过凄惨。谁知上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向不被上天垂怜的他抽中了乐科成绩最好的那个人,可惜违反了他的初衷。

“小白……”

不等吕正蒙宽慰之语说出,苏墨白突然坐起,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你配合好我,我就不信了,非要给那些暗中偷笑的人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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