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四章 无眠之夜(十)(1 / 1)傲侠云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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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厮杀声渐渐远了,卫曲单手持剑,死死盯着华荒。苏墨白比他要落后一个身位,能窥见这位将军眼中蕴含着愤怒的眸光,他整个人仿佛木柴上的一个火星,随时可能会剧烈燃烧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卫曲有这样的神色。

不过他更不能明白无相的用意,对方的迷惑之阵没有令卫曲上当,光凭他们六个是不可能在十一位超然者的守护下杀掉卫曲,何况将军自己的战力已经不啻于超然者,他们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将军,他们一计不成没有撤退,现在又光明正大的与我们僵持,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墨白低声问。

“狂妄,无相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狂妄。”卫曲回答,“他们所有的布置不过是为了袭杀我,可我并没有把兵力全派出去,而是召集到身边。他们速战速决的战术无法成功,又不甘心谋划就此失败,索性就一意孤行。”

卫曲忽然握紧了拳头,“布阵!”

六位超然者的身影倏地一闪而过,只在片刻间将无相一伙人团团围住,手中各自亮起了不同的符印,飞上天空融会贯通后,一个巨大的结界把方圆百丈全部囊括。任何生命通过这里,都会遭受万钧雷霆。

“雷阵?”华荒忽地笑了,“不然任何人进出,你是打算把我们在这里一网打尽?卫曲你是否想过,这样你也不能逃离,这到底是你给我们准备的坟墓,还是给你自己准备的呢?”

他右脚一旋,在地面上深深践踏出一个深坑,澎湃的元气吹得他衣袍猎猎,就连他附近的无相成员都睁不开眼睛。华荒的气势如同魔神降世,这样的姿态就连太宿都没有见过,他没有想到这个老伙计的武道修为不逊色他的权谋之术。

这种突然爆发的蛮横实力让不少人大吃一惊。现在无相各自为营,皆已经分开,其中数人直直地奔着卫曲过来。

这样的冲阵,苏墨白下意识地想把卫曲拦在身后,毕竟三军主将的安全极为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过没等他踏前一步,就看见黑影一闪而过,卫曲竟然提剑冲了上去,悄无声息,速度简直不似寻常人类。

“不要发愣!”这是来自沈简的提醒,她看见自家殿下竟然短暂的失神,在无相这样的对手面前,这是个很大的纰漏。

“可是将军他!”苏墨白提剑对上了一个灵族人,元气切开了月华,逼得他大退一步。

沈简把一个防御性的符印隔空烙印在卫曲的铠甲上,这才与苏墨白站在一起,“没关系,卫将军的武艺远超你的想象。”

东土一方人数占优,几乎到了二对一。那个被苏墨白击退的灵来是第一次与北原的超然者交手,认为其不过土鸡瓦狗不值一提。可与苏墨白这个最年轻的武者交手后,他心中多了一分警惕。

“滚开!”卫曲高声大喝。

拦住他前路的正是灵寒,这是个年轻的灵族人,他从眸中递了几缕目光出去,被他视线所及的超然者觉得身上冷冰冰的,仿佛冬天被浇了一盆凉水走到屋外,北风刺骨。

而在他的脚下,一股寒气极快地蔓延,那些没过脚踝的长草立刻如同被秋霜打了似的,贴在地上。寒气渗透了大地,一瞬间竟然飞起雪来,灵族是最畏惧寒冷的种族,可今天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怪胎,不仅不畏惧,还能使用。

隔着五丈,卫曲感觉寒气已经把他包围,一层细细的寒霜已经覆盖到铠甲上,手脚的行动受到了干扰。思及此,他从背后取下长弓,拈起一根箭矢,斜着向天空射去。笔直的轨迹在上空某个顶点突然爆炸,无数道火雨从天而降。

冷热交替,立刻冒出丝丝热气。然而这只是开始,卫曲搭弓挽箭,不再瞄准上空,而是直指灵寒,离弦时带着令人胆颤心惊的尖啸。

普通弓手搭弓挽箭在寻常人眼里根本无法躲避,只有一些武艺高超者或者超然者可以精准洞悉其方向,灵寒在无相中也是佼佼者,一支羽箭即使再快,他也不屑于躲。于是他抬起右臂,极快地颂念了一段咒文。

巨大的冰墙横在他身前。

飞旋的箭簇撞在上面,一开始只是一个小点,可渐渐变成了裂纹四处蔓延,灵寒顿时神色一凛,有些不自然,他一开始是打算笑的,可慢慢发现了不对,这支弓矢上附加的力量超出了他的想象,仿佛无穷无尽,不洞穿他的身躯誓不罢休。

透明的冰晶四溅,在月色下熠熠生辉,被切割的无数个反光面上都是那支昂然的羽箭,以及加速诵唱咒文的灵寒。

最终那堵厚厚的冰墙崩塌,灵寒身边只有极淡的一层荧光,正是这个救了他的命,没有让其洞穿自己的胸膛。可是那支箭仍没有失去威力,高速旋转着,甚至锁定了他的周身,令他无法抽身闪避。

“混账!这个鬼东西!”这样棘手的弓箭,让灵寒彻底失去了对卫曲的轻视。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用郑重的神色与虔诚的语气开始颂念咒文。这是极其罕见的一幕,像灵寒的实力足以把复杂拗口的咒文简化,往往只需吐出两三个音阶就足以布下一个阵法。

一个莹白的雪花凭空出现,它出现的瞬间温度陡然下降,螺旋的箭簇瞬间被冰冻,整支箭矢悉数被裹上了一层寒霜,灵寒遥遥一握,冰锥爆裂,一切都是莹白的冰晶,看不到半点箭矢的痕迹。

这正是他的成名绝技,哪怕是血肉之躯被冰冻,都可随着他的信念一动化为虚无。除非是精通火之力量的超然者,或者极少数特殊的人,才能躲过这绝命的冰冻。在灵寒看来,只是比普通人要强的卫曲不在此列。

正当他打算颂念咒文杀掉这个目标时,发现视野中那个距离他较远的人已经近身,卫曲趁着这个机会,没有任何阻碍的来到他的身边。

一片阴影瞬间笼罩在灵寒的头顶,那是卫曲从近处飞跃而起,他在半空中拔剑,其声呜然,冷气无法凝涩剑锋一分一毫,出鞘的瞬间月光都被劈成两半。

这是个极佳的刹那。以灵族人习惯的作战方式,根本不会允许有人与他们近身肉搏,这是绝大多数灵族人的短板,灵寒也是如此。仓促间他甚至来不及颂念复杂的防御阵法,脚下光芒一闪而过,气浪席卷。

这是防守也是进攻,切割之阵的风息可以轻而易举地斩开血肉,这种近乎瞬间发动的阵法少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卫曲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被森严铠甲裹住的他也不需要任何反应,斩开狂风绝息,从天而降。

又是一个音节,层层厚土翻滚成一个球体,卫曲的斩击被突然膨胀的泥土格挡,那完美的一击只是旋开上端,灵寒整个人毫发无损。两人对了一个照面,已经略显狼狈的灵寒动了真怒。

碎土块四处蹦溅,卫曲单臂挥剑如同舞风车将一切粉碎,他在原地纹丝不动,距离灵寒不过三尺。

他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钉在大地中,轻轻一点跳了上去,单脚擎起,灵寒在剑脊上的反光看到了自己。

“故弄玄虚。”灵寒冷笑一声,咒文已经诵唱完毕,他高举双手,正想让寒气蔓延把一切冰封,可是他忽然发现,那股寒流竟然自行消失了。

“怎么回事?”灵寒又惊又怒。

卫曲如一只雄鹰从箭矢上掠起,一剑撩出,携必杀之威斩向这个惊慌的灵族人。他所有阵法的咒文都受到了影响,短时间连最简单的“风切之阵”都无法诵唱。

不过灵寒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生死间他眼中月光突然满盈,双臂似乎铸上一层金色,赤手空拳上格挡。他的那一截手臂拦下了卫曲的长剑,在空中撞击发出了金属的轰鸣。

卫曲看出那是纯粹的月华之力,僵持中猛然前冲,突然左臂一松又向前一送,肘击正好命中他的胸口。

瞬间一抹腥甜涌上灵寒的喉咙,他不敢相信这个普通人赤手空拳也有这样的威力,能够透过他纯粹的月华防御把暗劲送到自己体内。那是像风一样旋转的劲道,已经波及到了他的心脏。

“你这是……”不知为何任何咒文颂念都无效的灵寒还来不及辱骂,就被卫曲一个扫堂腿绊倒。

失去平衡的灵寒摔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这个角度只能仰视卫曲,无比的屈辱令他要疯了。

卫曲没有闲情雅致想太多,他反手握剑重重地刺下。

一个闪身,灵寒身上突然亮起一道光泽,似乎有什么驱动似的,让他险之又险地躲开。他趁这个机会马上起身,竟然不再拦着卫曲,直接后退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他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应该是那支插入大地中的羽箭有古怪,不过能够波及的范围不是很大,其余的人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逃了?”卫曲的神情有些诧异。

他没有追上去,要杀的人只有顾章,灵寒只是挡了他的路而已。何况那支‘禁制之矢·月’的力量已经衰退,不过在他的印象中,灵族人的高傲几乎不会让他们逃跑,这种没有犹豫更是少见中的少见。

而助灵寒脱险的那一道加速秘术,则来自远处的太宿。

这个曾经在中北城一战肆意屠杀的太族人以一敌三还能不落下风,甚至分神施展这一道秘术,令卫曲无比惊讶。这个太族老人的强横,远超他的想象。

“分神可不是好习惯。”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右方。

卫曲斜斜地一斩,华荒轻松跳跃躲闪,这个人与灵寒交换了对手,正如卫曲想找他一样,他的目标同样是卫曲。

“这么多年你的长进不小,对于‘奇门遁甲之术’的领悟已经不逊色你的老师。我这个师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无比欣慰。”

“不要再用这种语气与我说法,你是我的敌人,而不是我的师伯!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这个背叛之人!”这样杀意毕露的竟然是从有着儒将之风的卫曲口中说出,实乃令人惊叹。

顾章抬头凝望前方。

卫曲缓缓开弓,弓弦每拉伸一寸,他周身的气势猛然上升一个顶点,无形的力量附加其身,大地龟裂蔓延,身形为之一沉。搭弓挽箭的过程极慢,可这种威势惊讶到了所有人。

就连一直把卫曲视为小辈言语多以长辈自居的华荒都不得不承认,他被震慑了,甚至连逃离的念头都没有,面对这样的一箭只有臣服。一切似乎都被寒霜凝结了,无人能躲闪,何况卫曲眼中有着必中的信念。

“你要杀我,难不成不想知道你老师的下落了吗?”

卫曲不说话,而是将弓拉到满盈。

“我承认你令我刮目相看了,知道你今日的能耐,当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你杀死。”华荒临危不惧,“你这是长弓‘霹雳’对吧?搭上弦的这支箭矢应该是‘切希海维’的仿造品,被它瞄准的人无一幸免。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他射中我的心脏,我也不会死,反而你失去一柄强大的武器?”

“你害怕了?”卫曲的声音冷冷地,并没有松手。

“畏惧是一种情绪,我这样的人也会拥有。”华荒坦然回答,“可是你杀不了我,我同样无法奈何你,你这样的宝物,不如留给那些暗裔,你不是一向爱惜将士的生命吗?跟你的老师一样,妇人之仁。如果不是你,你老师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中了那样的陷阱?”

他笑着,旋即纠正了自己,“哦,不对,我忘记了,你的老师本来就是女人,这个师妹,可是师门最杰出的弟子啊!老师……竟然不把这些传授给我!哈哈哈!”

华荒咆哮的声音震动四野,他的笑容狂妄,狂妄中又带着悲哀,仰着头竟然连眼泪都留了下来,显然是在悲切。他又笑又哭,又哭又笑,神情癫狂反复,好像疯了。

思索再三,卫曲把弓垂下,将那支羽箭放回鞘中,低头,“你说得对,你这样的人不配,可我还是要杀了你!”

双剑交错,两人闪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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