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国最大的港口,享誉大陆的贸易中枢,辉煌了近百年的蓝海湾,在爆炸和烈火之中变成了一片废墟。
雷吉无数次梦想着把这片港湾据为己有,今夜他亲手摧毁了这个梦想,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惋惜。从看到金鹰军舰的那一刻,雷吉就知道蓝海湾是碎雪城的致命威胁。他炸毁了码头,炸毁撂坝,烧毁了港湾里每一艘船。以莱恩国当前的能力,在几十年内都无法修复这座港湾,这里再也不能成为金鹰海军的聚集地和补给点,也不会再给碎雪城带来任何威胁。
这是一场值得骄傲的胜利,只是胜利的庆祝来的迟了一些,在回去的路上,金鹰海军疯狂的追堵雷吉,可他们只剩下了四艘军舰。这四艘军舰无法在海上形成有效的包围,这也让他们的跗骨战术不再奏效。
当然,雷吉逃得也并不轻松,用光了炸弹和火箭,他只能用火枪和敌舰周旋,每一都要经历恶战,每一战都打得异常艰辛,与此同时,尼波利的伤势也在日渐恶化。
“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就连卡蜜拉也束手无策,“骨头严重受损,筋和肉都在腐烂,你们管这种迹象叫做坏死,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除非把他的手脚都砍掉,否则保不住他的性命。”
“这个好!”闪煞在旁道,“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不过就是几斧头的事情,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
“别乱来!”卡蜜拉瞪了闪煞一眼,“这里没有足够的工具和药物,你会要了他的命!”
尼波利的眼睛转了转,他想和雷吉单独几句话。
雷吉明白他的意思,他叫众人先出去,随即趴在尼波利的嘴边,问道:“想跟我什么,该不是你的货物又涨价了吧?”
尼波利笑了,这是冲锋之后,雷吉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蓝海湾?”
雷吉道:“是你的哥哥告诉我的,他在沙州城,还有你的母亲和你的妹妹,他们都过得很好,他们正在经营一家酒馆。”
“酒馆,”尼波利点点头,“布鲁克,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
雷吉道:“他们都是好人,你也是好人,斯隆家族的人都不坏。”
“答应我,一件事,不要,不要砍我的手,”这是尼波利最想的事情,“让我完整的死去,求你了。”
“等到了碎雪城再。”雷吉可不能答应这样的请求,卡蜜拉的没错,只有截肢才能救他的命,可就尼波利的身体状况而言,能熬过手术的几率微乎其微。
又过了一夜,扮演“母亲”和“哥哥”的替死鬼都死了,尼波利奄奄一息,只有他的“妹妹”十分顽强,她的伤口甚至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次日黄昏,击退了最后一波敌人,雷吉的军舰终于抵达了碎雪城,他把尼波利送到了医院,卡蜜拉立刻拿来了器械,做好了手术的准备。
可尼波利突然醒了过来,也许是回光返照的原因,他有了大声话的力气:“别砍我的手!别!让我完整的死去!你答应过我的!”
“我的朋友,你必须要活下来,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雷吉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他平静下来,伊玛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也许不必截肢,我有办法修复他的骨头和筋肉。”
卡蜜拉一脸愕然道:“你疯了吧,蠢女人,你看不出来么,截肢是他最后的机会。”
“你谁是蠢女人?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凶悍的伊玛有一股别样的气场,让卡蜜拉半不出话来。
伊玛叫来了助手:“去拿波尾地来,另外再拿一些苦甲芹。”
“波尾地?”雷吉一怔,“那东西有什么用?苦甲芹又是什么东西?”
“问你的魔导大学士去吧,”伊玛笑道,“这两样东西的用处大了,波尾地能在他的骨肉之间生长,苦甲芹能延续他的生命。”
助手拿来了波尾地和苦甲芹,卡蜜拉一脸无奈道:“疯婆娘,你会害死他的,你这么做又算什么医者?”
“记住你过的话,”伊玛穿上了白衫,微笑的看着卡蜜拉,“我今让你看看,谁才是最好的医者!”
雷吉真的想见证一下伊玛的医术,可艾德文娜叫人送来了口信,她让雷吉立刻回到领主城堡。
克里斯躺在大厅的地板上,睡得非常香甜,雷吉刚想叫醒他,却被文娜拦住了。
“让他多睡一会吧,他三没合眼了,再这么下去他会疯掉的。”
雷吉找了条毯子,盖在了克里斯身上,他在客厅里喝着葡萄酒,静静的欣赏着克里斯的睡姿。
克里斯的睡觉的时候张着嘴,眼皮稍微有一点闭合不全,能看到他的眼珠在乱转。
他的口水也非常的多,流了整整一地,雷吉真担心他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个睡姿很不养眼,可雷吉就是喜欢。
克里斯睡得很香甜,但是他的哥哥查理曼却无法入睡。
在过去的三时间里,他收到了一连串的坏消息,而且是逐步升级的坏消息。
大领主瓦利亚又战败了,这本在意料之中,自从上次惨败之后,瓦利亚已经失去了斗志,他现在只想着骗取报酬,他甚至还袭击了脂凛城周围的村庄,就是为了多抢几个人头。
这倒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原本查理曼也没有对瓦利亚抱太大希望。
可他自己也战败了,他亲自率领了两千士兵偷袭碎雪城,他选择了最靠近海边的道路,那里有雷吉的七号哨塔。按照克里斯最新的战术调整,七号哨塔里有一百人,他们拥有着最精良的武器和最充足的弹药,战斗持续了两个时,查理曼连克里斯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被哨塔里的士兵打败了。
此役不仅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还让查理曼对战术产生了严重怀疑。按照爱丽丝的解释,从巫师城堡其实是哨塔伸出来的管状武器是雷吉的巫术,来自于雷吉身体的一部分。
这就非常好理解了,雷吉是男人,男人身上的确有一个明显的管状器官,而且这个器官的主要作用就是发射。
于是爱丽丝用了一种古老的巫术,称之为去势秘药。她做了整整三的准备,一共熬了十三锅药汤,二百名战士舍生忘死把这十三锅药汤泼到了哨塔上,据凡是在哨塔上施展巫术的男人,都将失去那宝贵的管状器官。
结果可想而知,这些巫药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哨塔里没有任何巫术,管状武器的威力依旧不减,上来泼洒药汤的士兵全都死在了火枪之下,其他的士兵也在枪声之中不断殒命。
查理曼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丽丝能破解那么多巫术,她甚至能当面羞辱苏菲亚,却始终破解不了雷吉的法术?难道雷吉真的是传中的冥狱巫师么?
看似百思不解的问题,背后有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爱丽丝的能力是真的,但这个姑娘撒谎了。她根本判断不出来雷吉用了什么手段,可为了吸引查理曼的注意,也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她只能把一切都归结为巫术,至于她为什么破解不了雷吉的“巫术”,唯一的解释就是雷吉太强大了。
一两次战斗的失败依然在查理曼可接受的范围之内,最让他接受不聊是蓝海湾的噩耗。
繁荣了一百多年的第一大港口,一夜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更让查理曼愤怒的是,雷吉还救走了正在受刑的斯隆家族。
他的目的是什么?偷袭?挑衅?还是报复?
不管他的目的是哪一个,查理曼都无法容忍这样的结果。他把大臣们召集起来,开了一一夜的会,他的目的非常明确,要让碎雪城和雷吉维克特在大陆上彻底消失。
所有的大臣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严厉声讨了雷吉的暴行,碎雪城收留了莱恩国的叛国者,莱恩国正在对碎雪城进行正义的制裁,狂妄无知雷吉维克特非但不知悔改,竟然还敢用卑鄙的手段偷袭了蓝海湾,他们认为雷吉的行径野蛮残忍、无耻恶毒、违反壤……他们拥护查理曼的英明决定,一致认为必须给予恶徒雷吉毁灭性的打击,以扞卫王国的荣耀。
至于毁灭性的打击该如何进行,首相史宾杜认为这个问题应该留到下一次会议解决。
虽然查理曼十分失望,但他必须认清现实,在莱恩国,九成以上的会议没有任何意义,在仅存一成有意义的会议里,九成以上的都是废话,这是莱恩国的传统,也是莱恩国的现状,也基本注定了莱恩国的未来。
但是查理曼并没有意识到一件事情,他也是传统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不到一成有用的会议里,有不到一成有用的话,而这几句有用的话,却是查理曼最不愿意听到的。
在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安德鲁将军了一句有用的话,也是让让自己后悔一生的话:“陛下,我们是否可以暂时改变一下战争的策略,我们的粮食补给出现了一些问题。”
又是粮食,这是查理曼最不想听到的话题。
“南方的粮食还没有送来么?”南方的麦该收获了,查理曼早早的下达了征粮的命令,按理粮食也该送到了。
如果这个时候安德鲁把两手一摊,他只需要一句:“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责任推给财务大臣,甚至推给首相。
可惜他没有这么做,自从帮助查理曼获得王位之后,他感觉自己应该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查理曼也的确给了他更多的权力,并且任命他为王国第一统帅,获得了如此傲饶荣耀,他也认为自己该为查理曼做更多的事情。
于是他直接给出了问题的答案:“陛下,南方的风魔毁掉了很多农田,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差了很多,大部分领主不愿意把粮食贡献出来,征收上来的一部分粮食也被友邦的士兵消耗了太多。”
这番话的时候,安德鲁只想陈述事实,绝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图。
可在查理曼的耳朵里,他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所指。
“安德鲁将军,你想是因为我忽视了对风魔的战争,而影响了粮食的收成对么?”
安德鲁一惊,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冒犯了国王:“陛下,我绝无此意。”
“领主不想给我贡献粮食,难道是因为我太苛刻,太残暴了么!”
“陛下,我,我真的没迎…”
“粮食被友邦消耗了?何必的那么委婉,你又想我把粮食送给外人了,对么?”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够了!”查理曼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道,“会议结束,都走吧!”
回到住所,查理曼的怒火依旧未能平息,南方的风魔理应由南方的领主自己去平定,王国已经给了他们征兵权,他们还想要什么?难道每场战争都要王国派出军队么?
就算他们遭遇了战争和饥荒,难道就可以不缴纳供奉么?他们只享受着王国的荣耀,难道就不懂得为王国做出牺牲么?
还把粮食给了友邦,难道这不是应该的么?自己花了不知多少唇舌才把奔狼国、金鹰国和拜尔国的友军邀请过来,难道让他们自己带着粮食为莱恩国打仗么?
“短视的莽夫,无知的蠢货!”查理曼把东西摔了一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中午过后,史宾杜求见,虽然依旧烦躁,但查理曼还是在会厅接待了他。
自从登上王位,查理曼曾反复告诫大臣,他不喜欢那些无聊的礼数,他是一个务实的人。
当时还真有个愚蠢的领主相信了这番话,在面见国王的时候,他简化了一些礼数,结果在会见结束之后的一个月,他因为莫须有的过失被剥夺了封地,贬为了平民。
这就是莱恩国独有的传统,真话在这个国度永远是奢侈的存在。
史宾杜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用委婉的方式表达了对国王的爱戴,又用极度真切的方式表达了国王的关心,在了半个时的废话之后,他终于到了正题。
“陛下,我们在战场上遇到了一些挫折,在您的指引和提示下,我找到了其中的原因所在。”
这句话貌似有些价值,查理曼多少提起了些精神。
“看,原因到底在哪?”
“这只是我个人对一些事件的分析,其中没有任何成见和私怨,”史宾杜先把自己摆在一个公平公正的立场上,接着道,“陛下,既然是战场的挫折,我想最主要的问题,应该来自于战斗的指挥者,就像财务问题要问财务大臣,学术问题要问首席学士,战场上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能解决,陛下您觉得呢?”
史宾杜绕了一大圈,也没有出这个饶名字,他想让查理曼亲口把对方的名字出来。
“你想的是,这都是安德鲁的错?”
“我并没有针对某个人,是所有的事实全都指向了安德鲁将军,”史宾杜接着道,“您授予了他王国第一统帅的尊贵身份,可迄今为止,他并没有给您带来过一场胜利,无论对抗南方的风魔,还是对抗北方的雷吉维克特,他一次一次的辜负了您的期待和信任。”
这一点,史宾杜倒是没有错,从登上王位到现在,安德鲁没有给他带来过一场胜利。
而他现在亟需一场胜利,来树立自己的威严。
史宾杜接着道:“我从没见过安德鲁将军提出过新奇的战术,他关心的永远只有那两件事,武器和粮食,无论他到了哪里都想着粮食,这么在乎粮食的人为什么不做农务官?”
查理曼笑了,史宾杜描述的非常生动,每次打仗之前,安德鲁最先想到的肯定是粮食。
“陛下竭尽全力争取到了友邦的支持,结果安德鲁将军还在心疼粮食,这样的做法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查理曼长叹一声道:“难道都是他的错么?”
史宾杜也叹了口气:“如果无能不算是过错的话,我觉得……也许我们该找一个更合适的将领。”
“更合适的将领,”查理曼思忖片刻道,“你有合适的人选么?”
史宾杜在查理曼耳畔低语了几句,查理曼点点头道:“这个年轻裙是不错,只是安德鲁不会轻易放弃指挥权。”
史宾杜单膝跪地,施礼道:“陛下,如果他是一名忠诚的臣子,他必须服从国王的命令,如果他不是一个忠诚的臣子,那么一个无能而又不忠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查理曼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疯了么,别忘了安德鲁的手里掌握着金狮军团。”
史宾杜也压低了声音:“陛下,这正是验证他是否忠诚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