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始终不肯卖粮食，毕竟他还没有看到毒药的真实功效，好在尼波利早有准备，他并没有空手而回，而是买回了四千多个奴隶。

这些奴隶不是吃苦耐劳的东桑人，也不是能征善战的兽人，而是价格高昂的莱恩人，这让雷吉倍感意外，莱恩国虽然不能和白塔国相媲美，可也是大陆上的强国之一，莱恩人怎么可能沦为奴隶？

这背后的原因十分复杂，其一，查理曼的疯狂盘剥断绝了莱恩人的活路，自从战败之后，查理曼把供奉提高到了七成，这还不包括各地大小领主的轮番盘剥，农夫们家里所剩无多的余粮被搜刮的干干净净，南方早产的粮食也被搜刮一空。

其二，莱恩国遭遇了战争，这指的并不是查理曼和克里斯之间的内战，而是来自其他国家的侵略。日渐衰微的莱恩国成了诱人的肥肉，奔狼国、天星国、金鹰国，甚至包括与世无争的迪尔国都想在莱恩国身上分一杯羹，在各国的围攻之下，莱恩国丢掉了七座城市，这些城市的居民自然成了战胜国的奴隶，他们大部分被送到了沙州城，那里有这块大陆上最大的奴隶市场。

雷吉也弄不清楚尼波利的真实想法，按照他的解释，之所以购买莱恩国的奴隶，是因为莱恩人和碎雪城的文化一致，不必考虑六分准则的问题，而且莱恩人比东桑人还容易驯服，他们习惯了逆来顺受。

在这一点上，尼波利的判断没有错，出于对当前形势的考虑，雷吉给这群新居民制定了非常苛刻的规则，他们每个人至多能租种一块土地，但无论他们租种土地与否，每年都必须上缴三千磅粮食，否则将会面临沉重的苦役。

苏力特帮助泰尔安置这群新居民，他们果真比其他人更容易驯服，他们不挑剔食物，不挑剔住处，对于雷吉高昂的地租，他们也没有任何怨言。

“看到了么？那个流着八字胡的胖子，他曾经是一位男爵，我曾经见过他，你知道他有多么傲慢么？他请我的父亲吃饭，却让我坐在了仆人的桌子上，在我的餐盘里连一块肉都看不见，他说我没有吃肉的资格。”

苏力特幸灾乐祸的看着这群莱恩奴隶，这其中有不少他认识的人，而这些人都是有一定身份的贵族。

“还有那个女人，那个带着帽子很漂亮的女人，当初在宴会上，我的哥哥多看了她一眼，结果被她奚落了一个晚上，还非要我的父亲当众向她道歉，我的父亲也真没骨气，竟然真的向她道歉了，还有那个中年人，我在父亲的宴会上也见过他……”

泰尔摇头道：“别说这些了，我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但有一个人我还是认得的，看看那个男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你的父亲。”

“别开这种恶心人的玩笑……”苏力特捶了泰尔一拳，却发现泰尔没有说谎，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苏力特真的看到了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故意把衣领拉的很高，他在极力回避别人的目光，在他的身旁还站着苏力特的母亲、姐姐和两个让父亲引以为傲的哥哥。

“别以为你跟着雷吉维克特打过两场仗，就可以对我说教！我告诉你，你没有这种资格！你比你的哥哥差得太远！在我看来你就是戴森家族的耻辱……”

两年前，当父亲离开碎雪城的时候，这是他对苏力特说过的最后一番话，这番话几乎每天都在苏力特的耳畔萦绕，他一直想证明自己不是家族的耻辱，但没想到，他的家族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他两步冲到了父亲身旁，拉住父亲的手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父亲低着头，咬咬牙道：“这位年轻的老爷，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一把甩开了苏力特，招呼着家人去领取被褥和衣服。

母亲看了看苏力特，犹豫了许久，终究没能忍住眼泪，她一把抱住了儿子，低声道：“我的孩子，你还好么？我好想你……”

母亲刚哭了两声，就被父亲从身后揪住了头发。

“赶紧跟我走！我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母亲被父亲拖走了，两个哥哥也一声不吭，姐姐看了苏力特一眼，也红着脸离开了。

苏力特上前抓住了父亲的衣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你不想在这说，我立刻带你们回家。”

父亲粗暴的甩开了苏力特的手：“我想你刚才没有听见我的话，年轻的老爷，我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

看着家人们走进了人群，站在寒风中的苏力特茫然无措，泰尔突然拦住了他父亲的去路，一撇嘴道：“老家伙，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苏力特的父亲抬头看了看泰尔，低着头没敢作声。泰尔喝道：“他是第一军的营长，你应该叫他大人，现在立刻向营长大人道歉！”

泰尔知道苏力特是在家里的处境，山不转水转，有谁知道这位高傲的父亲已经沦为了奴隶，而他最不成器的儿子却依然是碎雪城的贵族。

“没听到我的话么？”泰尔很想帮苏力特出一口气，“向营长大人道歉。”

倔强的父亲依旧不肯作声，愤怒的泰恩咬牙道：“老东西，你想挨鞭子么？”

苏力特上前拦住了泰尔，低声道：“好兄弟，这是我的家事，请你别插手。”

……

当天下午，苏力特找到了雷吉，他想给他的家人争取自由。

“我不理解你所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雷吉皱眉道，“如果你的父亲想要离开碎雪城，我随时可以让他离开。”

苏力特摇头道：“大人，我的家人无处可去，我只希望您能让他们到我的身边生活，我愿意承担您所有的损失，我愿意用一倍以上的价钱为他们赎身。”

“赎身？”雷吉笑了笑，跟着叹口气道，“骑兵营长，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弄清楚碎雪城的规则？碎雪城没有奴隶，他们是新居民，新居民必须遵守新居民的规则，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他们根本不懂得耕种！我的父亲连农具都没有摸过，”苏力特单膝跪地道，“大人，我乞求您，乞求您宽恕他们的罪责，背叛领主是他们的错，这份过错请允许我和他们一起承担。”

“我并没有追究任何人的罪责，这是碎雪律法的规定，新居民不能和老居民享受同等的待遇，他们必须承担更高的税负，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这一点。”

“我非常清楚，也非常赞同，可我依然请求您宽恕我的家人。”

苏力特长跪不起，为了保护家人，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智和尊严。他是第一军资历最老也是最忠诚的军官之一，看来雷吉要为他破一回例。

雷吉拿起了羊皮纸，他准备为苏力特的家人签署一道命令，允许他们提前获得公民资格。

但尼波利阻止了雷吉：“大人，来自莱恩国的新居民很多，今后可能更多，不只有奴隶，还可能有难民，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向您求情，如果开了这样的先例，只怕碎雪律法将变成一张废纸。”

“死奸商！”苏力特低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别记恨我，营长先生，”尼波利听到了苏力特的咒骂，“我也算是新居民之一，在为期一年的试居期里碎雪律法的规定：新居民到达碎雪城的第一年为试居期，我必须把收入的三成做为供奉缴纳给领主大人，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你想怎么做？”苏力特咬牙道，“我说了，我的家人不懂得耕种！”

“那就让他们去学习，”尼波利神色冰冷道，“如果一句不懂得就能成为借口，恐怕这些新居民都能过上不劳而获的生活，如果他们实在学不会，就让你家人为第一军的骑兵营工作，让他们做一些杂役，这种事情我想他们应该能够胜任。”

“骑兵营？”苏力特讶然道，“你想让他们为我做杂役？”

尼波利笑道：“营长先生，我想这是对你最大的尊重，你可以给你的家人足够的照顾，在你职责之内的事情，我想领主大人不会干预。”

雷吉笑了：“我想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大人，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苏力特兴冲冲的离开了领主城堡。

雷吉转脸对尼波利道：“老伙计，告诉我，你为什么买来了这么多莱恩人？”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

“我想听你最真实的理由，除了文化相同和容易驯服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理由。”

“我是个坦诚的人，我想报复，”尼波利笑道，“让莱恩人沦为碎雪城的奴隶，是对查理曼最大的羞辱！”

“可碎雪城没有奴隶。”

尼波利又笑了：“莱恩人一直都是奴隶，如果他们能在碎雪城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这将是对查理曼和莱恩王室更大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