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核历768年8月16日夜,离开腐海的第366天,响虎他们再次出发,目标依旧是稻香城。
一个多月的行程后,他们终于接近了稻香城控制的范围。
还没有彻底进入最高评议会城邦制中稻香城的法定控制区域,按照道理稻香城不允许捕奴团行动的限制令仍无法起效。
老鬼和勃勃尔仍旧谨慎的选择了只在夜间行进。
但在休息时的瞭望中,他们已经偶尔可以看见,有流浪的自由虚无选择在白天光明正大的坦然行走在大地上。
那应该都是听闻稻香城对虚无相对温和的政策,从其他各个城邦历尽艰难跋涉至稻香城的自由虚无。
然而,接下来某天的见闻,证明了老鬼和勃勃尔这种决定的老辣。
在那天的瞭望哨上,响虎亲眼看见踏着独轮驱动器和飞行踏板的捕奴者追逐一队四散而逃的流浪虚无。
白天一览无余的视野,让那队流浪虚无根本无法逃脱捕奴者的视线。而双腿迈动的奔跑始终无法有超越轮轴的转动与空中的滑行。
捕奴者狂笑着驾驶着独轮驱动器或飞行踏板撞倒奔逃的流浪虚无,补上一记磁性束缚弹,然后转身追逐另一名流浪虚无。
先行撞倒是因为,磁性束缚弹虽然能强力限制探索者机体的活动,但毕竟每一发束缚弹都价值不菲,如果打飞打空了,再寻回可就不容易了。
所以运用独轮驱动器或者飞行踏板逼近或撞到流浪虚无后,近距离打上一发,限制住流浪虚无的行动后,到时候再回收就简单了。
响虎听到被逼到死角后,一个流浪虚无无比悲愤歇斯底里的喊声:“我们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没有人回答他,回应的是空中飞来直撞他侧肩,将他撞飞在地的飞行踏板,和飞行踏板上捕奴者冷酷抬起枪口朝他打出的一记磁性束缚弹。
这世间最悲苦的事情是什么?不是看不到希望,因为那会令你麻木。
只要麻木了自己,也就无所谓痛苦,因为一切最糟糕的事已经不再出乎你的预料。
世间最悲苦的事,是你在原本并不抱多大奢望的情况下,终于挣扎着一路爬行到了名为希望的那扇门门口,却被人无情的再拖回身后的永暗深渊中。
响虎和雅可可都有一些难过,难过于感同身受到那歇斯底里的喊声中流露出的绝望与悲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残忍?”雅可可问。
“因为那些流浪虚无给了他们残忍的机会。”老鬼叹息着:
“明知道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都到最后了为什么不谨慎一些?”
对于老鬼和勃勃尔这种老江湖而言,会有捕奴团在稻香城外围行动,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在允许或者鼓励捕捉自由虚无的城邦附近行动,固然不会受到限制,但是要搜寻那些被城邦驱逐出来的自由虚无还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正因为知道附近的城邦或者聚居点允许并鼓励,自由虚无们也会提高警惕,捕奴除了靠远胜过那些自由虚无一身破烂的装备,还需要跟猎物斗智斗勇。
而在限制捕奴行为的稻香城外围,只要遵守稻香城的禁令,将自己的营业活动保持在城邦控制范围之外,稻香城就会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香饵,源源不断的为他们吸引来猎物。
甚至短期内的补给可以直接去稻香城中进行,不允许虚无交易也没有关系,他们只在稻香城售卖被捕捉的流浪虚无的探索者机体及相关的零部件。
而核心处理芯片累积到一定数量时,由专人携带着跑一趟大本营那边的城邦去交易就行了。
“如果我是捕奴团首领的话,我肯定会这么干。”勃勃尔说。
并没有情报告诉他们,稻香城外围活跃的捕奴团是怎么经营的,但老鬼和勃勃尔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这种模式了。
当你为靠近目的地而喜悦而轻松而放松而心潮澎湃的时候,正好成为别人眼中毫不设防的鲜美猎物。
“还没有到达真正安全的区域,就开始得意忘形的放松警惕,我实在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一点的同情。”老鬼说。
马鲁达达的眼睛都绿了,作为曾经的捕奴者,他觉得跟这两个虚无相比,他原先的首领弱爆了。
“你们是不是干过这一行?”马鲁达达狐疑的问。
“怎么可能?”老鬼和勃勃尔异口同声,还带着点愤怒。
很难说清楚那愤怒是因为觉得马鲁达达的问题侮辱了他们,还是恨苍天无眼不曾给他们这浑身本领以施展的机会。
如果在有坟堆镇之前,恐怕十成十是因为愤恨不曾拥有这样的机会了。
只是在知道有坟堆镇这样的地方存在着,而且等待着他们回去,捕奴这种职业,又怎么可能吸引到他们?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自己,而是敌人。因为换位能力,其实决定这一个人格局的上限。
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哪怕萍水相逢的路人,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大概会有什么难处他们做怎样的决定一般是基于怎样的动机怎样的思考?
所有的这些当你把自己放在对方的位置上仔细的去体会感受,往往都不怎么难理解,也不怎么难总结出普适性规律。
你甚至不用圣母态的去宽容他们容忍他们,只去更有针对性的做你自己的应对,那种懂得就已经是你自己的财富。
那些永远被禁锢在自我的立场,局限于自己的感受想法动机理由的人,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智慧财富。
敌人往往更懂得你,是因为为了应对你,他或许已经无数次的复盘你每一次的行动,去把握你思考的习惯思维的盲区你关注的在意的习惯性忽略的,以试图预测你的行为。
那种有强烈企图心的代入性思考,导致很多时候他们比你本人更清楚你本人。
勃勃尔和老鬼对于捕奴团的了解,并不仅仅是无数次付出过无数代价,从他们手中逃脱而积累的经验。
而是在这种经历的逼迫下,无数次假设自己是捕奴团中的每一个不同角色的人员,自己会怎么做怎么想怎么行动?
这是单纯在捕奴团混日子,几乎等同跟随本能积累经验以及行动的马鲁达达不可能获得的积累。
越逼近稻香城真正控制的范围,老鬼与勃勃尔越谨慎,他们甚至在夜间也只选择即将拂晓的凌晨4-6点短暂的行进。
“这么危险的区域,不是应该尽量快速的通过吗?”响虎问。
“那些在外围行动的捕奴团也希望你这么想。”老鬼笑了。
“尽量减少在危险区域停留的前提,是在危险区域内不停的有人在执行搜查与巡查。”
“会想到来稻香城外围狩猎的捕奴团首领,基本都是聪明人。”
“聪明人或许往往勤于思考,但行动和行为上绝对都会比常人更懒。如果要找好听的说法,我们可以说他们执着于追求更高效的行动。”
本来就是来执行守株待兔式的行为模式,又由一群自诩聪明的家伙把持着行动控制权,那种低效且大投入的巡查搜查肯定是优先级特别靠后的选项。
毕竟,会有很多更容易被发现的移动目标向他们投怀送抱。
所以与其去费力搜查,不如加强监控不要让移动目标从嘴边儿溜走。
基于以上判断,老鬼才根本不介意多在危险区域待几天。他觉得如果心急想着早一点脱离危险,冒冒失失的强行行进才是正中捕奴团们下怀的决定。
而之所以选择凌晨4-6点,老鬼是认为到那个时候,白天行动的捕奴团还没开始接手,夜间行动的捕奴团大多已经有了收获而且疲惫了。
如果没有提前结束行动,捕奴团成员们大抵也会放松注意和警惕,毕竟在即将下班的时候大家的工作态度难免都会混一些。
这种状况下一来他们被发现锁定的几率会小很多,二来就算看见他们这种小猫三两只,搞不好也懒得行动抬抬手放过了。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林东阁赞叹着,他的确对老鬼的猥琐流发育方式非常敬佩,但也不排除借着这句话强行扮嫩将自己摘出老和宝队伍的嫌疑。
“你跟陈小旖对话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雅可可毫不客气的吐槽,击碎某人的图谋又用事实将他塞了回去。
“他那个是老奸巨猾,老鬼这个最多算老而弥辣。”雅可可既然上了,响虎自然紧跟。
他们打小儿就损林东阁损习惯了,毕竟像林东阁偶像包袱这么重这么装的人,天然就对野春至的揍和所有人的损存在超强吸引力。
在角落装睡的马鲁达达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又赶紧转了个身强行装是在梦中发笑。
他现在可是蓄谋彻底混入这群有钱人类家的家养虚无队伍,需要和每个人都搞好关系。
林东阁平时就不怎么待见他,这时候要被发现笑出声儿肯定会被当成迁怒对象的。
“没睡着就没睡着,听见了就听见了,装什么么装?”可惜,就算尽力掩饰,也没免得了被迁怒。
“啊?”马鲁达达翻身而起,装作刚被惊醒的一脸无辜和懵逼:“你说啥?”
演技十分之假,十二分之浮夸,非常之侮辱林东阁的智商。
在老鬼坚决不浪誓死猥琐的方针指导下,他们终极还是安全跨过了稻香城控制范围的边界。
那真的是非常好分辨的边界。
在那条边界上,每隔二三十米就立着一个约5米左右不明材质的立杆,立杆侧挂的金属板上分别篆刻着稻香城的标志和一些田园牧歌的诗句。
在他们经过部位的两侧,一侧立杆的侧板上篆有丁尼生的“时间没有现在,永恒没有过去和未来”。
而另一侧的立杆上则是弥尔顿的名句:“醒来吧,起来吧,否则将永远沉沦”。
既然已经安全过了边界,大家也就放松下来。林东阁啧啧称奇着这远超他的逼格,正准备凑近去多看几根立杆上的文字。
一阵巨大的喧嚣传来,远远的地方二十来个发了疯一样狼奔鼠窜的身影后,驾着飞行踏板和独轮驱动器的捕奴者正在追逐。
“跑!”老鬼大喊一声,带着大家转身就往边界内更深的地方窜去。
“等等!”跑不出到五十米,一直回头张望的林东阁却突然叫了停:“他们不敢进来。”
喧哗声并没有逼近,那些人奔向的边界本来就跟他们隔着近百米,所以大家也就依言停住了脚步。
那时候,已经是天色渐渐泛白的时分,有足够的光亮让带夜视功能的众人看清楚那边的情形。
那二十来个流浪虚无终究是没有被捕奴团全数擒获,只有五六个击倒倒在了边界外围。
而终于越过了边界的那群自由虚无们却并没有继续逃窜,反而是站在边界的这边指着外面跳着脚唾骂。
这也正是林东阁喊停的原因,他原本也是迷惑不解的,直到注意到了另外一个细节。
那些不知材质的立杆或许并非是装饰用的,立杆的顶端似乎有摄像监控装置。
“所以,只要跨过边界,应该就安全了。捕奴团不敢越界行动。”林东阁指给大家看,略有些为自己的睿智得意的下了结论。
“那他们为什么不管管边界外的事情?都那么近了。”雅可可问。
“那大概是因为,稻香城也只是最高评议会辖下的众多城邦之一,他们对其他城邦并无约束力。”回答雅可可的是勃勃尔:“捕奴团是在各个城邦下领取正式执照的合法团体。”
“稻香城有权在自己辖区内限制和禁止捕奴行动,对违反他们辖区行政令的捕奴行为进行处罚,却不可能去越界限制和禁止捕奴团的合法行为。”
远处喧哗的中心处,边界内的自由虚无仍旧是跳着脚愤愤然的叫骂不休,但边界外的捕奴者们并不理睬,只是默默收拾了被束缚弹击中的那几具探索者机体,转身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归的确是安全了。
经过这样的事,林东阁也没有了继续研究立杆上篆刻诗句的兴趣,他们转过身,向那座在自由虚无心目中犹如梦想之地的稻香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