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毕博就是那个曾与娜塔尼亚一起出现在马车中的男人。
娜塔尼亚真的不歧视虚无吗?那可未必,可是到了毕博这种地位的家伙,在娜塔尼亚眼里,早已经是权势和财富的化身,娜塔尼亚从未将他们当做过人类,也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是不是虚无。
我们说过娜塔尼亚很会挑男人,可能会有人对娜塔尼亚挑选男人的标准不是那么清楚。
对于娜塔尼亚来说,她无非是追求两条准则,一是互动与交往交流中能让她体会到两性之间单纯的愉悦二是能供养她虚荣浮华的生活。
以她所拥有的条件来说,实现如此的标准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她并不寻求地位身份与财富的突破,我们从她甘之若饴的仍旧居住在中下层社区里就能看出这一点。
也因此,这让她的选择相当随意且任性,因为能满足她要求的目标实在是太多。
娜塔尼亚不过是想做个生活相对富足的米虫,有一些可以炫耀的虚荣消费,仅此而已,对小有财产的人类来讲都不算太难满足。
在大部分的关系中,实质上往往是娜塔尼亚主动选择的分开,即使对方可能以为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那其实多是娜塔尼亚刻意表现出某种姿态来故意惹对方厌烦。
因为相处中经常有人从两条标准都符合变得不怎么符合第一条,当然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变得不怎么符合第二条,这种时候娜塔尼亚或主动或被动的就会选择离开。
她对第二条标准不被满足的容忍度其实比第一条高很多,但那也只是暂时,并不会长久,谁也别指望娜塔尼亚陪他吃苦。
所以偶尔她也会在空窗期去老友记那样的地方挑选一夜之欢的对象,当然那种时候她最终的图谋其实是贾森,只是不能常常如愿罢了。
有人斥责过娜塔尼亚这种生活简直就是某种变相的禽类职业者,娜塔尼亚嗤之以鼻,她认为她不过是在她热衷的事情上争取更大的边际效应而已。
热爱并享受两性间的愉悦,顺便来实现自己混吃等死不事生产不劳而获的人生梦想,这两者的重要次序在娜塔尼亚那里绝对不会弄混。
娜塔尼亚永不翻车的诀窍其实在于,她永远目的明确。
正如毕博感叹的,她精于两性间的进退之道以及所有相关的内容,却既不可以讨好对方,也不摆出姿态高傲的等待被取悦,而只是有意无意的引导对方和自己同时获得最大愉悦。
她之所以被传是什么三流不入流的交际花的原因,从来不是她没能力混进更高端的圈子,而是因为她会刻意避免挑选身份和社会关系太复杂的男人,那会太麻烦。
毕博是她唯一一次的例外,其实一方面是由于这个男人的确有魅力,娜塔尼亚给他的评分甚至超过贾森,那可是她以往给出评分的最高标准。
而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说有毕博虚无富翁的这种身份,给她因某种特殊的禁忌而产生的刺激感。
娜塔尼亚绝非贾森以为的那样简单,只是她更喜欢相对简单的活着并展示给人们她简单的一面而已。
这实质上是一个拥有相当智慧而且拥有自己独特的对人生理解的女人。
那么这样一个有智慧的女人,为何会给毕博这样的家伙,超出她心目中除了穷简直是理想情人的贾森更高的评分呢?
那是因为,在与贾森之间的关系中,虽然她常常不能如愿,但她依旧能轻松主导贾森对她的印象。
而毕博,会给她棋逢对手的感觉。她感觉他们是同一类人,哦,或许应该用拥有同一种思维方式的智慧生命体这样的说辞。只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娜塔尼亚追求的是满足自己最简单直接的欲望,毕博则无限提升自己欲望的等级。
这让她觉得危险,也因此受到更大的吸引,宛若被另一种人生选择中的自己所吸引的感觉。
这种强烈的吸引甚至让她没忍住违背了自己不招惹太麻烦的男人的准则,而贸然选择了接近。
她并不后悔这次接近,因为他们真的有天生一对的感觉,从某些少儿不宜活动里肢体动作与感官刺激的配合,到言语挑逗交流间的默契,再到眼神表情细微动作的契合。
她甚至不用刻意引导任何事情,就完全获得水乳交融般的惬意感受,她相信对方也有类似的感觉。
她是如此珍惜这段关系,所以甚至忍不住用了一些相对过于刺激的小手段,她知道这瞒不住对方,可她其实也没想瞒,对方大概也不介意加深对她的向往和依恋。
毕博当然明白,娜塔尼亚对他所有的推测其实都很正确,只是除了一点。
那关于他虚无身份带来的额外刺激,毕博并不以此为傲,反而愤恨乃至憎恨这一点,娜塔尼亚并没有想到会刺激到他的那种想法,加倍的刺激了他心中某种疯狂的念头。
他,想成为一个人类,真真正正的人类,拥有碳基身体的那种。
如果人类可以制造探索者机体以虚无的姿态活动,那么虚无为什么不能制造出一具碳基身体,让自己真正成为人类?
无非是碳基身体的制造技术,会比机械体的探索者机体更为困难罢了。
生物性与机械性意识数据的双向传递早就已经是被解决了的难题,他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无非是少一具碳基身体而已。
事实上很少人知道,他甚至已经拥有了,还不止一具。财富的拥有到他这种阶段,除了单纯的数目积累带来愉悦之外,也给了他将任何想法实现的可能。
他有一个原本从事生化研究的团队,正在为他秘密制造碳基身体,并且已经接近成功了。
他甚至已经尝试过以碳基身体控制意识在梦境系统中出现的体验,虽然很短暂,但那给了他无比美妙的感受。
他知道那种美妙无非是心理状态的变化给他带来的错觉,感官感受的信号收集与反馈上并无差异,但关键是这种状态的实现给了他某种可能。
让他真正拥有安全感,把控自己所有财富的可能。哪怕被抢夺掉绝大多数,只要他能拥有人类身份,他有信心凭借自己以及自己能带走转化的部分资产重构自己庞大的财富。
那时候在不在壳阳,已经无关紧要了,这地方他太熟悉也太多人熟悉他,要实现他的计划并不安全。
完美的制造碳基身体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他甚至并没有为此花费太多的资金。
因为碳基身体对人类作用的日渐降低,而其神秘性逐渐被彻底解析,原本地位崇高的某些科学家逐渐丧失了其原本的地位,而堕落到某种证件的修理工一样的境遇,科研经费与项目投入都无法获得保证。
他只是许诺了对相关研究项目的支持,就轻易秘密招揽了一群这样的专业人士,能到某种领域的巅峰水准,一般都会对这样的领域拥有极大的热情与热爱。
而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热爱并投入终身去探究的这份奥秘,似乎不再拥有其本应拥有的意义与地位,这对你人生信念的摧毁是彻底的。
术业有专攻,即使能走到某一步,智商都绝对优于绝大多数人,但知识体系的建立与积累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当人体与生化科学的研究突然转变到一个连探索者机体设计制造与维修同等甚至更低位阶,乃至被认定毫无意义的学科时,原本精专于此的大部分人并不能接受。
但实际上,大多数人类,即使是最坚定的原生人类主义者,在这个年代也已经认定,再执着于碳基身体的研究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些原生人类主义者,其实并没有多看重人类的碳基身体本身的功能,更重视的不过是其代表身份的符号意义。至于功能,现有的知识已经完全足够了。
很少人能在经历如此打击之后能积极的重新建立自己全新的知识体系并且选择全新领域去再度接触。
这帮人大多堕入社会最底层,从事一些与原本研究领域相关的工作,牢骚满腹而且愤愤不平,总觉得遭遇了世间最大的不公。
这时候如果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你研究的内容并非毫无意义,我将资助你应用原本的知识继续你感兴趣的研究,而且你的研究成果将具备非常重要的意义。
这种研究是不是源于某种罪恶的目的?有没有违背现行法律与道德?会不会带来某种可怕的后果?
去的,谁介意?如果有后果我宁愿它越严重越好,这是我对你们否定我从事学科的最好报复。
在秘密招揽的过程中毕博发现这群人都不用他许诺太过优渥的个人待遇条件,甚至很多人对此毫不介意,只要能进行他们专业领域的研究,就已经无比配合的答应了。
他们所专注的知识与研究领域,早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存与存在的意义,现在有人在剥夺这份意义,所以这群人里大多对世界充满带着憎恨的恶意。
这份知识有用,那么是邪恶的作用,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毕博却不能不谨慎。他可以想象这群疯子就算被绑上火刑架烧死,也会狂笑着嘲笑人们对那些知识的轻视与轻慢,得意于他们的研究给整个人类带来的恶果。
这是他们的报复,越多人知道、后悔并恐惧越好。
毕博可不想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并不在研究,因为只要研究下去,制造出一份与他的意识完美契合的碳基身体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等得起。
重要的是在于这样一份非法得来的碳基身体,如何获得一份合法的身份?
在完美解决为他量身定做一份碳基身体之后,他需要这帮疯子帮他实现碳基身体的婴幼儿乃至胚胎化。
他已经开始向最高评议会境内某个不太著名却拥有生育权限的聚居点转移财产,并在那里控制了一对底层人类夫妻,正在积极的为他们谋取生育权限。
他买通了那里的很多官员与技术人员,试图确保在技术生效后,能以那对夫妻的孩子的身份降生于这个世界。
之后他会彻底控制那个聚居点,确保所有知道相关消息的人都会以合理的方式死去。
他甚至想好了事后将这帮科研疯子灭口的方式。
每一步都必须谨慎,因为紧盯着他的,甚至不是最高评议会和城邦市政局这样在他看来充满腐朽与漏洞的机构,而很可能是宪卫局那样可怕的怪物。
娜塔尼亚的出现,让他的坚定愈加坚定的同时,也让他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与软弱。
他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与她相处,却无法容忍自己以婴儿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有些不太愿意想象,在以后的人生中没有她的出现。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只是如此短暂的接触,这个女人居然让自己产生了更改既定计划的想法。
因为他开始认真的考虑,当他开始安排毕博这个身份的意外消失,如何确保他能以全新的身份出现在娜塔尼亚的面前并重新赢得她的芳心。
哦,后面这点他并不担心,正如娜塔尼亚觉他是同类那样,他也觉得娜塔尼亚是同类,如何合理的出现才是关键,至于他们互相吸引那必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当他真的重新与娜塔尼亚相遇并相处的时候,对于这样一个太擅长伪装愚笨的女人,他到底要不要掩藏自己这可怕的计划?如果不打算全盘托出,那么用怎样的方式才能瞒过她?
这让他警惕,这让他在心底里狂喊停止这一切,那不过是个女人,这让他觉得恐惧。
但这也让他觉得兴奋,就好像蹒跚的在黑夜里独自背负着一座山一样的阴谋走了很久,他急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同行者。
娜塔尼亚会成为他的同谋吗?真正懂自己的一切的那种,人类所说的灵魂伴侣,付出与自己捆绑在一起的人生。
现在肯定是不行的,他们并不存在那样的感情,但逐渐的积累后未必不可以实现。
他在反复告诫自己,这太疯狂,这毫无意义并且太过危险,他应该停止这种想法。
可人就是这样,承袭人类思维特性的虚无也这样,那些你越期待忘掉的事情,这种期待就越提醒你记起。
你越想阻止自己去做的事情,这份想,也就越让你忍不住在思维中推测它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