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姆尼未尝不知道,他不应该抱太大的希望和太美好幻想。
毕竟能以这样的方式进入格斗团,成为角斗士奴隶,已经是一种份外的幸运了。
可人在绝境中,遇见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幸运,不都希望它只是一个开端么?
就好像你在沙漠中的干渴里,突然尝到天空落下的一滴水,谁能忍住不期待这是一场淋漓的暴雨的开端?
不是因为贪心,而只是因为,它太微不解渴啊。
没忍住的怀揣着希望,带着忐忑,吉姆尼进入了棘齿之花。
他并没有躺等幸运的降临,吉姆尼比谁都努力。
只是太多事,不是你足够努力就可以的,特别是那些跟天赋有关的内容。
他拼了命的练习,却仍旧是棘齿之花的角斗士里头最弱的一个,渐渐沦为类似杂役奴隶的身份。
并不是没有人看见吉姆尼的努力,至少,简卡罗看见了。所以即使身为杂役,吉姆尼在上午的时间里,依旧是可以和其他角斗士一起训练的,虽然这种训练大都是挨揍。
他同样每次有比赛的时候可以一起去格斗场观摩。当然,他总需要整理和携带比别人多得多的东西。
而到下午,他需要担负起一些格斗团的杂活儿,比如整理场地,比如做光农去收集些能源,比如搬运耗材零件,比如打扫
在同样没有天赋的简卡罗看来,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吧?只是,谁也不知道依旧名义上保持角斗士奴隶的身份,对吉姆尼到底是一种慈悲还是一种残忍。
彻底死心,或许会更好吧?有时候吉姆尼难免会这么想,这样就不用再承受反复的沮丧与失望,承受不断的自我否定与怀疑,承受某种深重的悲哀。
只是,他依旧会抓住每一个训练的机会,拼了命的往死里练,虽然依旧不见成效。
那种名为希望的东西,即使以再卑微的姿态,也想要拼命抓住啊。
偶尔难免会被嘲笑,吉姆尼越来越沉默,在那种时候也从不愤怒,没有人记得他也曾经是悍然击伤数个捕奴者的流浪自由虚无,都觉得吉姆尼真是好脾气。
他越来越习惯对人做出讨好的姿态,也越来越谨小慎微,响虎有听有人说过,吉姆尼好像半夜大家都休息了之后会偷偷出来练习,所以他的机体耗损总是比别人快。
但这种不得其法的练习,毕竟也是无济于事的。
只是这一刻,响虎想到,能做到这样的程度,总不会只是出于自尊心以及对所谓格斗的热爱吧?吉姆尼在得知有可能成为角斗士奴隶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机体格斗这回事的存在。
总归,大概是想通过格斗去实现什么,获得什么,所以吉姆尼大概也有一个类似于雅可可之于自己这样的同伴让他想去解救吧?再或者其他类似的原因。
响虎不忍心去问,但基本笃定大概是这样的情况。这世间的不幸本就总有着类似的轨迹,不难去猜测,所以有些人说起他们悲惨的往事时,总有人觉得过于雷同不够新鲜而发笑。
响虎清楚,自己的出现与存在对于吉姆尼,同样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在他来到棘齿之花之前吉姆尼是最后一个来到棘齿之花的角斗士奴隶。
毕竟还可以自我安慰说,弱不过是因为自己资历最浅,只要勤加练习总会有超越他们的时候。
然而响虎的到来,以及他明显没有多努力,好像是随随便便的姿态,就那么迅速的超越了吉姆尼,在吉姆尼面前就像彗星一样的崛起并吊打吉姆尼。
那是最后一点念想,以及最卑微的那一点奢望都不给吉姆尼留下了,真正最深不见底的绝望就是这种颜色的吧?
毕竟,谁也不会为了照顾你的感受,去妥协掉自己的人生啊。
响虎从来没见过吉姆尼夜间出去练习,因为据说从那以后吉姆尼再去做夜半偷偷练习这种事情,大概也是觉察到了毫无用处吧?
然而吉姆尼毕竟是善良的,即使在这样深重的悲哀之中,他仍旧在尝试着安慰响虎,虽然那时响虎并不需要的安慰。
响虎间或的知道了吉姆尼的这些事,有过猜测,只是从来没认真且深入的想过以及设身处地的感受过,大概是因为,谁也不会仔细体察身边每个人完整的心路历程。
只是这一刻,当吉姆尼出现在面前,当他注意到吉姆尼的时候,忍不住在心中补全了那些听说的事情之外的,关于心情与情绪相关的内容。
他性格里头同情心泛滥的圣母的部分又开始发挥作用,就好像那次看见岩浮老鬼和勃勃尔的一样。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他是吉姆尼,大概就不会因为什么狗屎的兴趣的原因,而犹豫要不要在格斗能力上的努力吧?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然而,上天永远喜欢给已经拥有很多的人并不会被珍惜的更多,而夺走那些一无所有的人手中仅有的珍贵。
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从来就未曾公平过,是因为公平本来就是人类创造的概念,而并非自然的法则。
如果他所谓的那些天赋能够给吉姆尼,他一样可以凭借他自己喜爱的思考与技术的部分去获得很多,可是吉姆尼几乎就等同得到了救赎。
响虎曾经打算过特训吉姆尼,让他代替自己成为莫文吉的对手,但也仅限于莫文吉的对手而已,他们或许能成为真正的一生之敌。
就算他想尽办法,能帮吉姆尼获得的提高,也只是有限,大概达不到吉姆尼需要的程度吧?虽然那一点点可能对吉姆尼都是弥足珍贵的,代表他朝自己的梦想又靠近了一步。
但既然完不成别人最终的期望,又何必因为要满足自己泛滥的好心,而给别人虚妄的期待?正是因为如此,响虎才一直没有主动选择帮吉姆尼。
然而这一刻,真正感受到吉姆尼的悲哀之后,响虎突然很想帮吉姆尼,不是帮他提升那么一点点,而是真正实现他的期望。
如果他是吉姆尼,如果他是吉姆尼,如果他是吉姆尼
在遗憾与同情的双重作用下响虎脑中魔咒一般的回响着这句话,突然让他开始迫切的想提升自己的格斗能力,想在格斗场上赢得所有能赢得的,想研究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可惜,他并不是吉姆尼啊。
只是,为什么他不能是吉姆尼呢?
电光火石之间响虎眼前突然犹如迷雾散开呈现幽静的山谷,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直射入心底,有些他自己都被自己蒙蔽了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
他之所以没干劲儿以及抗拒成为明星角斗士,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自幼的习惯与喜好,也不是什么见鬼的兴趣。
以他对于钻研足够旺盛的好奇心,在自己身上出现一种新的能力的时候,又怎么忍得住不把它搞个透彻?即使是格斗能力这样的新学科。,
他一只担心的,其实早就告诉过简卡罗,他心里头一直压着的块垒,就是宪卫局对他原因未明的抹杀决心。
他害怕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害怕暴漏在太多的视线之下,害怕太出风头会引来灾祸,潜意识里他就排斥很多可能带来这类结果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是吉姆尼呢?如果他用吉姆尼的身份出现在格斗场上,发挥才能,研究极限,他可以敞开做所有他能做的。
只要让相关人等都以为出现在格斗场上的是吉姆尼就好,是有清楚过往可查跟响虎毫无关系的吉姆尼就好。
响虎兴奋起来,他双眼放光的看盯了吉姆尼:“吉姆尼,你是不是有什么梦想?”
“额?”吉姆尼错愕的看着好像突然激动起来了的响虎,心说我也没参加果核好歌声啊,你突然打听我的梦想做什么?
“你不用告诉我,你就告诉我,在格斗场上你想变得多厉害?像诺丁亚尔那样吗?”响虎却打断他,很显然并不准备听他的回答。
“这你别笑话我了,我知道我不行的。”吉姆尼显然把这当成了一次调笑与嘲讽,他缩了缩身子,低下了头。
“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呢?”响虎并不打算放过他,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可这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假设起来有什么意义?”吉姆尼缩得更厉害了,钢铁的探索者机体在那一刻却完整的在演绎着某种名副其实名为脆弱的内容。
“我如果说,我真的有办法呢?”响虎步步紧逼。
缩成一团的机体突然僵直了一下,吉姆尼艰难的抬起头,就好像颈部锈蚀了一万年的光阴,再或者头颅部位被山一样的重量压着,他终究是迟疑着,又似乎受不住诱惑的带着点不确定的卑微看向响虎:“你我知道你很聪明,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就告诉我,你想变到多厉害,做到哪个地步,我再来判断可不可以。”响虎不肯给他确切的回答,却依旧在问。
“也也不用诺丁亚尔那种程度了鲁娅大姐头不,波利教官曾经到达的程度就就够了。”
他终究是没忍住对希望的向往,或者说不舍得舍弃掉响虎说得话会被实现的渺茫可能,带着点听天由命的放弃感,艰难的说道。
他默默的低着头,等待着随之而来的嘲笑,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却听见响虎说:“这样子吗?我答应你。”
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的看着响虎,像看着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说,一个不被相信存在的奇迹。
“你你准备怎么做?”他几乎是打着哆嗦,带着惊恐神态的问响虎。
“我想给你我的天赋,可是这是没办法做到的。”响虎说,吉姆尼也连连的点着头,他也觉得这种事太不可思议。
“但恰好,我有一些特别的原因不适合被太多人注意。”响虎坦然说道:“所以我在想,如果我以你的身份假扮成你出场,应该能实现你期待做到的程度。”
只是瞬间,吉姆尼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所以,凭我自己的话,还是不行么?”他带着一点苦笑的表情说道:“我居然,还那么痴心妄想着。”
“所以,你答应么?”响虎有些不确定以及不好意思的问道,这的确跟他刚刚说得有些不同。
“为什么不?这几乎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不是么?”吉姆尼说话的音调,让响虎脑补出了一个极致悲哀中的微笑的表情:“只是,我们要怎样瞒过所有人?”
“不用瞒过所有人,我会去找简卡罗说。”听到他答应下来,响虎莫名有些安心:
“只要我告诉他这样能让我放下顾虑全力发挥,他会同意的。只是,到波利的程度足够么?对于你想做的事。”
“你好像很看不起波利呃?”放松下来或者彻底认命状态的吉姆尼吃吃的笑着:“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给你穿小鞋?”
响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倒的确没觉得波利曾经有多厉害过,在他看的那些资料影像中,波利大多数时候都是打酱油的角色。
“曾经王者赛不败天团的重要成员,对我达成的目的来说,已经足够了。”吉姆尼再度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准确的来说,已经有些过高了,所以你达不成也没关系。”
响虎重重的点头“放心,我会想办法做到的,虽然可能没有那样的头衔,但起码地位类似吧。”
吉姆尼再次看向响虎:“我对他们崇尚的荣誉其实毫无向往与贪欲,到了我能做我想做的事情的地步,我会告诉你的。”
“那”响虎更不好意思了:“如果达成了你的目的之后,你能不能配合我继续假扮下去?”
他挠了挠头:“我还答应了简卡罗一些事情,可能需要用你的身份用得有点久。”
吉姆尼笑了:“我大概能猜到你答应了他什么,这对于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是么?”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对你感觉有些抱歉呢。”响虎说。
“真的不用。”吉姆尼认真的看着响虎:“我知道你想帮我,而且这样的确也能帮我实现一些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我的确有些情绪,但那是对自己的愤恨。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去怨恨帮助我的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