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聪明人，斯宾格瞬间顺着响虎的思维意识到了自己与双贤城评议会高层之前思路的狭隘。

这世间或许有很多伟大的创建是即使详细解释，你却未必能听懂其中的原理，但更多的，却是在别人创建之后你会恍然着觉得，我怎么没想到？

这些并不复杂的内容，不过是思维的盲区而已，就如同视觉的盲点一般，明明就在你眼前你却总是看不见。

“不，你一点都不狭隘，至少相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斯宾格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他在双贤城真正建立之后第一次，开始期待着他们的评议会会议的召开，因为他再不用大多数时候伪装高深莫测的旁观大家的探讨，然后顺势做出选择或者暂时搁置议题。

这一次，他可以带着一整套真正可行的方案参与讨论，并对最后形成的决议心怀期待。

当然，这套完整的方案并非是他从响虎这里得到的这些，而是由每一条启发他都进行着自己的思考和完善，或许是响虎的启发，却已经开始在加入他自己的思维。

见响虎有些愕然，斯宾格坦然说道：“与你以为的相反，我们其实和你之前一样，并没有想到还可以运用潜艇和海岸线。”

话题到这里，并没有深入，因为斯宾格也有自己的自尊与虚荣，即使他认为在没有欺骗必要的前提下应该更真诚的对待他人，但如果毫无保留的坦白所有对方以为自己原本知道的事情其实自己并不知道，那总会让双方都尴尬。

所以他对于事实的点出仅限于潜艇，也只是对响虎委婉的提醒，你以为大家本应该早就清楚的事情，其实我们不清楚。

“我还是觉得，将你放置到第一线的作战当中，太浪费你的才能了。”斯宾格认真的对响虎说道：“当然我并不是说第一线的作战不重要，而是认为，如果你换一个职位方向，或许能够让第一线的其他所有作战人员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那么，如果我想请你到我身边担任一个机要秘书的职位，你会同意吗？”斯宾格诚恳的发出了自己的邀请。

无论是以史前或者果核人类社会的标准，这无疑是一次提拔。

平克大概会非常乐意看到这种状况的发生，他概念里响虎与雅可可的更有出息，就是这样在一个团体和集体中扮演更重要更核心的角色。

而且，其实真正的意义还不止如此。

如果说在之前，斯宾格一直还只是将响虎视作一个很有才能值得培养的年轻人的话，在这一刻，他是认真的在考虑响虎或许可以作为接替他的人选来培养。

这种培养甚至不是类似于收取一个弟子一个理想的继承人那般略有居高临下思维的恩赐，他是认真的认为响虎有成为他的伙伴的才能。

这是一种接近于平等的态度，斯宾格认为以响虎总是能够跳出惯性发现盲区的思维方式，必定能为他的工作提供更多的启示与提醒，开拓他对于虚无未来的思考。

当然，就目前而言，拥有这一特质的响虎在其他犹如统率与协调，以及原始思维的完善性上来说似乎仍旧存在着种种不足，这从响虎表述自我意见的方式里就能看出来，所以斯宾格才定义了培养这样的概念。

如果有一天，响虎真正成熟了，斯宾格并不介意他与响虎互换位置，他成为辅佐响虎的那个角色。

斯宾格其实并不喜欢成为领袖，他对于自己性格的定位一直是更适合成为幕僚性的人才，只是当今的虚无自由抵抗力量与双贤城中以声望与贡献而论，他只能当仁不让的成为领袖。

但如果响虎后期在部分事务上开始相对成熟的话，斯宾格认为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足够的事件可运作成光环。

虽然并不觉得这是一种恩赐，但即使有很多话没有言明，后续的好处显然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明显了。

斯宾格并没有想到，他会遭遇到拒绝。

“谢谢您，很抱歉的是，我可能得拒绝您。”响虎说：“我对我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并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斯宾格愕然，然后笑了：“没什么，我尊重您的决定。”

他并没有觉得响虎有什么不识抬举，这句话的确是真心的。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其实是最用心险恶的道德绑架。

如果你在别人获取能力的过程中毫无创建与贡献，又凭什么要求别人的能力必须为你们负责？

当然我们需要提到另外一个极端，譬如史前华夏因崛起而被美帝针对的过程中，哈市等著名理工科高校都纷纷被美帝官方制裁。

但华夏前列的清北，却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因为清北始终源源不断的向美帝输送着华夏最优秀的人才。

如果这批于清北完成教育并前往美帝深造后定居美帝的顶尖人才拒绝认为自己对华夏毫无责任，显然是不合适的。

的确，无论是进入清北的机会，还是逐渐累积的学识，都是依靠他们自己的高度自制与勤奋获得的，以他们自己的努力成就的优秀，与他人何干？

但不巧的是，他们自幼因为优秀获取的每一笔奖学金与得以享受的优质教学资源，都是华夏作为一个国家与民族用以奖励他们中最优秀的人才的。

如若你的优秀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们无干，又凭什么享受我们对自己族群中最优秀者的奖励？

一个族群或者国家集中最优秀的资源以及其他去供给自己当中的最优秀者，是希望他们背负起族群与国家的责任。

如若你从未想过去背负起这种责任，却理所应当的享受这些资源，并自鸣得意的认为这是你以自己的优秀争取到的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拜托，应该对你自己的优秀予以奖励的，唯有你自己的命运而已，其他任何对于优秀的物质与成长环境及资源奖励，都是一种对族群未来的投资。

所有精致利己主义者所最喜欢忽视的，就是在你认为凭自己的努力争取并享有了这些投资之后，你的能力，就意味着责任。

血脉或许不应成为约束个人对于未来选择的理由。

但享受了如上资源成为既得利益者之后丝毫不觉得自己亏欠，反而以自我意志之名仇视、唾骂与动辄居高临下的批判原本供给过自己资源的族群，这就是一种无耻。

但除此之外，譬如响虎的优秀，即使他作为虚无群体中的一员，却与其他所有虚无无关。

斯宾格无法以虚无族群的整体利益为由，强迫响虎做出并不符合他对自己生活期望的选择。

更何况，他对于未来执掌虚无自由抵抗力量与双贤城的接班人的选择，也并非是非响虎不可，所以响虎也自然的拥有他自己的自由。

对此斯宾格给予的是尊重。

他并不意外响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这在虚无之中可能会少见一些，但自幼在人类照顾中长大的响虎，对于生活目标有更个性化的理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果核的人类社会，其实是一个多元价值取向的社会。

占据主流的底层人类虽然和大多数虚无一样，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财富更强的权势更优渥的物质成为多数人毕生的追求，从而实现自己在群体中更为重要与耀眼的存在。

但是也总有人对此缺乏向往，他们更在意和在乎生活本身的内容，更在意自己进行生命的方式。

对于这一点，曾有一个古老的史前寓言如此说过。

一个富翁来到海边，看到鱼潮来临时的海面有一个衣着有些褴褛的渔夫正眼前盖着帽子在海边的小船上躺着小憩，于是问他：“你怎么不赶紧去打鱼？”

渔夫答道：“我已经获取了我今日生活的所需，为什么还要继续打鱼呢？”

富翁比划道：“你可以打更多的鱼，攒一笔钱换更好的船买更好的网啊。”

渔夫问他：“那么然后呢？”

富翁答道：“你可以有更好的收获，买更多的船与网，然后雇人帮你打鱼。”

渔夫接着问他：“然后呢？”

富翁帮他畅想：“那样，你每天只用处理很少的事务，可以买一艘游艇到海上，吹着海风晒着太阳悠闲的小憩。”

渔夫接着问他：“那么，在您过来打扰我之前，我在做什么？”

我们或许不用去讨论未来生活的保障之类太过繁杂的问题，这个故事并未试图去讲明白全部的人生。

它不过是试图说明，你认为通过财富金钱权势与地位才能实现的东西，或许你原本就拥有。

一个人人都是于连，或者说只有像红与黑里的于连那样充满向上的动力与野心才算正确的社会，其实是残酷且可怕的。

在那样的社会中，你会不由自主的始终被带动着拼命向上挣扎并且充满焦躁。

甚至，那样的社会中你的野心以及为野心而付出的努力，以及通过这种未必有用的努力获得大众所认为的成功，也即更高的社会地位更多的钱财与更大的权势，甚至成为你如果爱你的妻儿就必须做到的某种责任。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实？所有人必须奔向一个相同的目标，即使他们的起点并不平等。

然而永远只有不足百分之一的人能够获取那样的成功，剩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在这个过程中除了焦躁与挫败感，并不能收获什么。

果核人类社会相对温情的一面在于，生存与健康的压力消失之后，人们可以有更为多元的选择。

譬如贾森那样，将养育女儿当做自己人生全部的理想，并开设一个用以赚取微薄收入的咖啡店，一样也能因为学识与品格赢得很多人的尊敬。

譬如斯宾格自己，或许他在接近理想的过程中意外能获得一些权势与地位，但他真正在意的是理想本身，而不是像史前某个时代，那些所谓的理想与梦想不过是人们所选择的，希望通过它来获取更多金钱与地位的更为光鲜的方式而已。

响虎的理想是什么？这么说起来或许没有出息，但响虎的理想就是雅可可而已。

从他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到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就是给雅可可最合适的陪伴。

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理想，他并不追求除此之外任何生命的伟大与意义。

如果说还有更多的话，那大概就是，在陪伴雅可可的同时，能做一些机械方面的小研究小创造来打发打发时间就够了。

他并不希望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创建，这种研究之于他，就如同肥皂剧之于雅可可和努诺依荔，苦情剧之于平克，以及一些数独或者更普遍的说连连看消消乐之于史前某个阶段对着屏幕看这些文字的大家而已。

而碰巧的是，除了陪伴，雅可可其实也并不需要太多，不需要响虎出人头地给她虚荣，如果想要的虚荣雅可可可以自己去挣，才不愿意去通过响虎实现。

雅可可不需要更优质漂亮以及昂贵的机体，不需要更纯净的能源，不需要任何除了响虎的陪伴之外的东西，那所以，响虎一直如此轻易的与他的理想如此之近。

雅可可喜欢第一线搏杀的那种刺激与热血，所以陪她的响虎是不可能离开第一线的。

外加在训练部研究一下与探索者机体相关的机械方面的内容，这已经是响虎的理想生活了。

而就连训练部关于战技与战术之类的思考与研究他也不过是却不过情面的帮帮忙，就好像你其实并不是多感兴趣但碰巧又玩儿的不错所以朋友五人开黑或者农药总要叫上你。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未雨绸缪的对雅可可与终焉镇的诸位未来安全的考虑，所以在战绩与战术方面，以他杞人忧天的性格，也难免会认真的做些思考与考虑。

而对于双贤城以及虚无自由抵抗力量来说，响虎感受到了使命与荣耀，却始终有反正这么多人呢又不是只靠我一个这种一样缺乏足够干劲儿的心态。

没办法，又不是在棘齿之花那种他觉得他不操心整个团队就晚了的状态，他终归是终焉镇里一群老咸鱼养出来的小咸鱼，不可能成为人群中毅然决然主动勇挑重担的那一个。

斯宾格给出的建议的确诱人，但对于响虎来说，却实在缺乏诱惑力。

他如果真的遵从平克那种望婿成龙的想法，当时就接管了梦境事务处的权限，而拥有了双贤城评议会理所应当一席的席位。

从成长型上来讲，或许那个职位的确不如从机要秘书这样在斯宾格身边做起更能得到充分与全面的锻炼与培养。

但就高度上来讲，他几乎立马就能成为虚无自由抵抗力量与双贤城最高位的至少前20位中的一个。

对于双贤城的责任来讲，响虎认为，他在坟堆镇洞穴那边发现的事实，顺利回来完整告知了军事委员会与斯宾格就算完全做完了自己的工作。

跟斯宾格闲扯的那些，其实已经属于赠品了，只是响虎以为那不过是顺手搭上的没什么价值的包装盒而已。

再下来的话并没有太多营养，互相闲聊了几句之后，觉得自己做完了所有自己应该做的事的响虎就告辞了其实早就想去完善从响虎那里得到启发而产生的一堆想法的斯宾格，悠悠然的回去他的雅可可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