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宫小婉带着剩下的部队赶到子弹乱飞的战场，看着周山药带着一营勉强在维持住临时阵地，心叫不妙。

之前她从前线传令兵那里得来的消息就判断出，周山药可能遭遇到黔军的大部队，她立即派出剩下的机枪连火速支援，直到听见激烈的枪炮声在前方不远处此起彼伏，又赶紧叫人推出山炮朝前虚放几炮。

她也没想到，就是这几炮救了整个一营和周山药的命。

彭汉章听见炮声和对方强烈密集的火力网，推断出可能是沿江增援的川军的某个师，但他想破头也想不清对方到底是哪个部队，按说丰都及涪州一带已经落入黔军的控制之中，一万多人的队伍如果突进两个防区，他必然会在之前就得到警告。

可他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弄得现在是稀里糊涂。

他哪会想到对方就是一个五六百人的暂编团，自己只是被强大的火力误导了判断。他本想解决掉这部分人马再渡江，此刻传来的炮声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彭汉章下令留下黔军第四混成旅和另一个步兵旅坚守渡口以及几个制高点，自己率领剩下的八千人抓紧时间过河。

“赶紧让辎重先过河！让炮兵给我守在滩头！”

彭汉章带着部队朝渡口集结，原本准备进攻的黔军只得放弃进攻转为防守。周山药的压力一下子减轻，正准备撤离，只见宫小婉已经来到跟前，示意他按兵不动。

“你是不说这是黔军的后勤通道吗？怎么来了这么大一堆人马？”

周山药瞪大眼睛不解的问她。

可宫小婉看见眼前的情形也吓了一跳，心里犯了嘀咕。

“见鬼了，现在撤也撤不走了。等我去抓个舌头，问问看到底是什么部队！”

她看了看周围，猫着腰钻进了右边的树林。

前面的枪响开始稀疏，周山药趁这时候抓紧时间布置防线，机枪连全部蹲守在右侧，射界覆盖右边的树林和前方，又派了一个连从后面绕道河滩上警戒埋伏。

“对方有炮，其余人就地挖坑，越深越好！让二营派一个排守在后勤连后面，防止他们夹击！”

指使按级传达了下去，只不到二十分钟，新一团已经在一片空地上布置好了简易阵地，三百多口人就地分成三个区域相互掩护防守。

2

时间又僵持了很久，直到绿色的树林里终于蹿出一个绿色的影子，在昏暗的天光下差点让周山药看花了眼。

宫小婉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未等歇气就说道：

“真是活见鬼了……我们碰到了黔军彭汉章的第二师和杜文举的第一混成旅！……加上后勤部队，总共有近两万人！”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周山药还不知道方才还在树林里的黔军造已经退至后面的山上，宫小婉是足足跑了好几公里才捉到一个舌头问出话来。

红霞扑面，俏丽的脸庞上，几滴香汗将鬓角的黑发紧紧的贴在腮边，周山药差点忘记这是在战场，只盯着宫小婉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她的秀发扎成一股马尾束在后面，英姿勃发。

当周山药看着她的头发时，大悟一声，说道：

“原来这玉佩可以用来扎头发啊！”

他送给她的那块翠绿翡翠龙形玉珏，正扎在她的发束上，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发着幽幽的绿光。

宫小婉正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的黔军部队，没料到周山药把她还不容易得来的情报当耳边风，不但如此，还色迷迷的看着自己。

她白了他一眼，正想教训，却听他说道：

“我早就数过了，知道前面有一万多人了。要不是他们人多，我光靠手上这点人就把他们拿下了，还要等你问出数来？”

“哟！你还能耐了？”

宫小婉没好气的嘲道：

“你以为有几把枪几门炮就能飞上天了是吧？你以为人家都像你这样都是吃素的？我告诉你，以战斗素质和战斗纪律，袁祖铭的黔军可比我们这些人高不知多少！”

她缓了口气，让心跳慢慢恢复平静，又说道：

“我估计是对方还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又急着过江。否则，我们就算撒开腿跑也跑不掉。”

周山药细想也对，目前能顶住就算不错，等着对方过完江再伺机撤退吧。他望着两岸黑压压的人群干瞪眼，突然看见了什么似的，一个激灵跳起来叫着：

“那个……张老太爷的望远镜呢？快！快给我！”

部下递给他一个古董一样的单筒望远镜，周山药眯着左眼，举起望远镜望向对岸。宫小婉眼尖，也立刻发现了江对岸的异常。

对岸有一阵阵微弱的黄色光圈闪过，有些暗淡，但在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下，已经开始显眼。光圈附近正是黔军已经过江的登陆部队，在黄光的闪烁下，对面的部队似乎开始慌乱。

“有人袭扰他们！”

宫小婉判断可能是另一支川军部队在对岸和黔军发生了遭遇战，此刻尚未过江的黔军部队正在江岸集结，她明显的感觉出气氛不对。

因为对付他们的火力开始减弱了。

可周山药却不这么想，望远镜圆圆的镜筒里面传来更加清晰的黄绿色光芒，那种黄绿色的光他非常熟悉。

就在大半个月前，他随边防团一营撤退至璧山和兰文彬部汇合，就是遇到的这种黄绿光！

“我知道是谁了……”周山药喃喃的说道。

宫小婉发现了周山药的神色不对，忙问是谁在对岸。

“是我那同乡，放妖光杀了我们几千个弟兄的阿土妹！”

他又调转望远镜，望向河滩上紧急集合的黔军部队，此刻大量的辎重和物资都堆在岸边，应该也是不知道对面的突发情况，所以不敢强行渡江。

“这是个乘火打劫的好机会！”

周山药和宫小婉异口同声的说道，他的脸上是天赐良机的喜悦，可宫小婉的脸上却布满阴沉沉的黑云。

3

“将两门炮调到树林旁边！射界覆盖河滩渡口！”

周山药一声令下，又布置了一个连加四挺机枪进入树林掩护炮兵连。

“让河滩上的部队撤回来，只留一个排警戒！”

宫小婉忽然说我们似乎可以从树林穿插到黔军侧翼后面，刚才去抓舌头的时候，树林里面的黔军已经撤了。

“对面不会这么傻就忘了我们的。”

周山药说出自己的考虑，从树林穿插进去倒是容易，可万一树林后的山坡上黔军布置了重火力，出了树林再往渡口进攻等于将自己全部暴露对方的枪口下。

“如果从正面出击，必然会遇到对方密集的火力压制。我们这五百多口子恐怕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宫小婉说道：

“对方只是不知道我们的人数，才没有贸然围歼，否则我们早被吃掉了。”

周山药看了看四周，前面不行，黔军肯定布置了防线，右翼树林里面倒没危险，但出去后很难说有没有埋伏。

他又看了看左边远处的河滩，那边更是不可能。如果安排人沿着河滩进攻，对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一群毫无掩护的活靶子。

地理位置太不利了！连趁火打劫都没资本！

宫小婉肯定也是迫不得已选择了只有些许可能的右边树林，自然是早就看到了前方和左翼河滩是没法做文章的。

不过这一点却突然提醒了周山药。

对方既然是行军，那肯定是提前摸透了这个渡口周围的环境才敢过江，在树林后的山坡上必然有重火力布置，一可以侧翼支援守卫渡江部队，二可以防止南面出现的意外状况。

黔军应该是这么布阵的。

所以，他们按照常规进行布局，就不会想到我们会打破常规！他不知不觉的开始加速思维，觉得似乎有机可乘。

“目标改变！我们不去进攻渡口了！”

周山药低声对宫小婉说。

宫小婉反而纳闷了，问不去进攻渡口那打什么地方？现在辎重和黔军大部队都在那边集结呢。

“我们上山！”

周山药镇定的说道：

“山坡上的敌军应该大部分盯着渡口方向，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火力守住整片树林，我们出了树林后，不去渡口，绕道直奔山上，解决掉他们的左翼，再掉头炮击渡口！”

“只要拿下高地，剩下只有一件事情要注意了，就是防止他们反扑！”周山药说完，问宫小婉意见如何。

宫小婉快速的在脑海里把进攻演练了一遍，沉思了许久，说道：

“而防止他们反扑只有一个办法——拼命死守高地！”

周山药一听，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新一团的官兵摸着黑进入了树林，周山药只安排了一挺轻机枪和一个排守在树林外面，防止后面被偷袭，其他人在树林里全体秘密集合。

他将剩下的辎重粮食全部藏在密林深处，把所有的银元搬出来倒在了地上，总共约十万大洋，扑在地上堆了一大堆。接着又把所有的钱箱全都打开，一堆堆的铺陈开来。

树林的地上银光交辉，大洋闪闪发亮，看得众官兵直瞪眼睛。

“团长，这是要做啥子？”

“做啥子？弟兄们！我们今天就要打一场大仗！不是打游击，也不是打土豪！是一场真正的大仗！只要是跟着我不怕死的，回来后这地上的钱随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