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山药问水仔现在几点了，水仔掏出怀表借着光看了看，说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五。

快要天亮了。

周山药俯身看了看前面的石安镇，此刻它正徜徉在夜色的怀抱中，漆黑一片。

“现在彭汉章的第二师应该就在我们东面二十五里处，天亮了再追几个钟头，应就能追上。”

先前又派出去的两个侦查骑回来了，报告说彭汉章所部的位置正好在周山药判断的大致方向，正在休整，可先头部队突然朝西北方进发。

周山药一奇，猜测是不是彭汉章发现了尾随而来的新一团，上次他渡江被自己打个措手不及，这次估计是学乖了。

他赶紧打开地图，学着宫小婉教他的方法，算了一下两军所间隔的距离，又发现不对。

“西北方向？好像不是朝我们这里？我们在他们西南面。”

左右看了看，最后指着上面的一个地方问水仔。

“这个地方叫什么？”

“福禄镇。”

水仔答道，问现在怎么办？

“彭汉章怎么会突然往这个地方走？”

周山药一时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按道理彭汉章即便不去支援下川东，应该也会去北面追击唐式遵的部队，现在怎么突然掉头了？

“传令下去先让全军休息！骑哨班再去探，一定要摸清彭汉章第二师主力部队的动静！”

只有先不管黔军先头部队的动向，他的主要目标现在是彭汉章，他动新一团就动，他不动新一团就不动，反正现在已经偷偷咬上了他，不怕他跑。

和对方硬拼是没有和任何机会的，他只有不到四百人，尽管火力已经配到了最高，但对方毕竟有一万多人，就是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唯一的选择是偷袭加突袭，只有这样才能制造机会，所以不能靠太近。

彭汉章，我不会放过你的！

想起村子的事，周山药就恨得咬牙痒痒。但在机会来之前，他只能忍住。

可是，宫小婉呢？

周山药又想起她，不知她到了夔门没有，也不知如果是她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或许她的办法也只有等。

天色开始渐亮，派出去几个侦查骑又策马奔回，这次几匹马已经跑得气喘吁吁，马上的侦察兵下得马来，立即向周山药汇报：

“周团长，目前彭汉章的二师还是没动位置，但是我们发现一支新的部队正在他们东面集结，看样子好像有一万多人！”

什么？

周山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是黔军吗？

侦查员点点头，说暂时无法判断是哪支部队，人太多，侦查骑无法靠的太近。

一万多人！加上彭汉章的部队，就是两万多人！

这下糟糕了！

周山药一下子慌了神，以新一团的人数对付一万人已经是冒死险了，现在对方是两万人，冲进去根本没机会。

恐怕是仇还没报，就先被对方给碾死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正在熟睡的新一团士兵，心里一阵不忍。

要带着这些兄弟为自己的私仇而去送死吗？

他于心不忍，却又不甘心，如果现在撤退放走了彭汉章，很难说今后会不会再碰到，说不定还没遇到下次机会，他自己先嗝屁了。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宫小婉不在，他只好问水仔。水仔听完也沉默不语，只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他的心里极度纠结，冥思苦想了半天，感觉毫无机会。

马蹄声又从远处传来，最后一个侦查骑奔到眼前，他是周山药派去探听福禄镇的情况，只听侦察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团长，福禄镇现在正驻守刘文杰的暂编第三师，我跑过去问他们，他们说根本不知道上面有布防的命令……”

咦？

周山药晃过神，忽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彭汉章集结这么多部队，是要对付刘文杰的暂编第三师！

他想到了几个部队之间的位置，一拳砸在地上！

谁说毫无机会？

现在就是机会！

2

“柴老爷子起床了吗？”

彭汉章问道下属，得到的答复是他早就恭候在军营外了。

“哦？老爷子还挺上心……”

彭汉章自言自语，但接下来一个难题摆在了他面前。

刘文杰师虽然是刘湘临时暂编的一个部队，但毕竟也有一万多人马。如果硬碰硬，他彭汉章很难说折损多少，先前他已经在渡口丢了八千多人，再减员下去，他这个师长恐怕要名不副实了。

如果让柴老爷子几个人单独上呢？

一是很难说究竟效果如何，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潘汉森信中提及的所谓“神威”到底是什么。二是如果出了意外柴老爷子死掉了，他可不好向特别干事参谋程之旺交待。

如果盲目杀了进去，以刘文杰的胆量只怕会掉头就跑，那样吃掉他暂编三师就等于做梦。

他看了看地图，福禄镇的南面是高山绝壁，看来只能让王天北的第七师先从北部迂回到刘文杰的北面和西面，然后自己率部在后面跟进，三面夹攻福禄镇。

想到这里，他急冲冲的走出去，以代理军长的名义，传令王天北迂回到福禄镇的后方。又看见柴更生正带着两个姑娘等在军营外，连忙上去招呼。

“老爷子起得真早啊！……不急不急，先吃完早饭再说。”

他连声寒暄，招呼着下属为他们准备早饭。柴更生却问潘旅现在何处，彭汉章答道：

“早上来的消息说，第四混成旅现在就在万县南部，正准备去奉节夔门。”

柴更生一听点点头，宫小婉却在一边面露急色。

完了，袁祖铭要对杨森下黑手了。

3

周山药只有一点没搞明白，问道侦察兵：

“暂三师没在镇子附近布防，确定吗？”

侦察兵很确定，他问了好几个士兵，他们说只有两个警戒营在执勤，其他人都在休整。

看来是要突袭。

彭汉章驻足不前，就是要等部队集结完毕后，从东面对刘文杰来个突然袭击！

这一来刘文杰很有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到时候可能还没等新一团靠近，刘文杰就率领部队先开溜了。

那样岂不是白白断送机会？

现在去通知刘文杰来得及吗？恐怕是来不及了，侦察兵回来的时候，彭汉章既然已经在集结部队，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扑过去了！

周山药抓着头发死劲的琢磨，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让刘文杰和彭汉章咬成一团而不撤退？

他看了看地形，发现福禄镇东面西面都是大路，而南面和石安镇之间的山丘地带是个死胡同，根本过不了部队。

北面呢？

地图上北面几乎是一片平地，但是再往北不远处会有一条大江隔断去路

刘文杰遭到攻击最大可能会从西面撤退，毫无疑问，因为黔军是从东面攻过来的。

他必须造成两军纠缠到一起的局面，而且越乱越好。

如果堵住刘文杰西面的退路，那他就只能由北面迂回转而向东逃跑，而不会选择明显是死路的南面。

关键是怎么堵呢？他总不能叫新一团搬着石头填满刘文杰西面的大路吧。

冥思苦想半天，有了个办法。

让新一团伪装成黔军部队，从西面对刘文杰实施佯攻，就能使他选择向北逃离！

对！只有这样到时候才会让黔军紧紧咬住暂三师，制造出让他新一团偷袭彭汉章指挥部的机会。

这是他脑子突然冒出的一个办法，可却又忽然为自己这个办法感到一丝愧疚。

自己所有的部署都是在利用刘文杰。

想到这里周山药心里一凉，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用上了宫小婉的思维方式——利用别人，成全自己。

怎么会这样？

他扭头想问水仔，却发现水仔在看着怀表。

“现在几点了？”

周山药心里有些纠结，干脆问一下时间。

“七点十一分了……”

水仔说完放下怀表，说我们在这里蹲了四个多小时了，究竟怎么办，是打彭汉章还是不打。

周山药没来及做决定，却发现时间快不够了。

按照黔军的集合和行军速度，他们最迟也会在一个多小时后和暂编师的产生接触，到时候就算黔军不进攻，刘文杰也会被吓跑。而他们如果现在驻地出发，最快也要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刘文杰所驻福禄镇的西面。

再不做决定，时间就来不及了！

报仇的机会也就没了……

最后周山药一咬牙，狠狠的说道：

“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