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直到东南方向和东北方向都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周山药才下令停止炮击,九门山炮已经被打得炮膛发红。他希望前面的几轮空炮没有伤到自己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提前对暂三师“预警”,把他们往北面赶。
这样一来,当彭汉章的部队从南面追击刘文杰的时候,他就可以悄悄跟在后面,寻找机会偷袭。
可他完全没料到,彭汉章的部队刚过福禄镇,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怎么不追了?刘文杰反击了?”
新一团悄悄跟着后面,可如果这时候从后面摸到彭汉章的老虎屁股,那得得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见了鬼了!”
他又急又疑,目前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只好下令全部三百多人马赶紧撤走,往北摸进一大片树林里躲起来。
当新一团快速挺进这片树林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放亮。
林子里面仍有些昏暗,周山药趴在一个较高的地方拿起望远镜观察,看到林子外面的地形是这附近唯一的平地,中间布满种着庄稼的农田,周围还有好几家农户的房子,不过估计现在里面的农户早就跑光了。
彭汉章的部队已经在农田的东南面驻扎设防,设防区正好从东延伸至他们所躲藏的这片树林边上。周山药越看越迷糊,搞不懂为什么彭汉章突然停了下来。
问到时间,水仔说已经十点十五分了。
他又拿起望远镜细细看去,直到看清了北面的山坡的情形。待终于看清时,他差点不相信自己所见。
这刘文杰真是个天才,居然能在半个多小时内就在山坡上筑起了简单的战壕和防线!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以上制下,前面又是一片空旷的农田,谁要是冲锋就成了田野中的活靶子,这地形优势利用得太合理了!暂三师至少有五六千多人守在临时战壕里,怪不得彭汉章的二师停滞不前。
可这情况却打乱了他的计划。
周山药并不知道这山坡上的战壕其实之前王天北的第一旅挖的,只是为了堵住刘文杰北面的出口,结果被慌不着路的刘文杰暂三师给抢了下来。
本意是要把刘文杰尽量往北面赶,然后造成黔军追击的局面,自己则悄悄跟在后面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现在情况变了。
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先前打的小算盘完全落空。
可现在不光是周山药的小算盘打空,早上炮击一阵搅合,连彭汉章的三面夹击部署也被全部打乱。
看来现在是“黄雀”和“螳螂”全乱套了,唯一获得最好机会的,居然是做为“蝉”的刘文杰!
因为东面传来了阵阵炮声,炮弹陆陆续续落在山坡上的阵地开了花。
周山药紧张的望了望,发现刘文杰的东面也有黔军。
他这才搞清楚,彭汉章分兵将刘文杰的南面和东面堵住了。
刚转过望远镜,就看见南面的黔军就在炮火的掩护下朝北面的山坡冲了过去。
彭汉章的部队冲锋了,机会!
周山药赶紧看了看彭汉章所部,心里又凉了半截。
黔军根本没有指挥部,就算彭汉章在里面,他也处于整个黔军部队的中心位置。
一时半会儿是冲过不过去的,现在只能等。只要让已经进了死胡同的刘文杰慢慢消耗黔军进攻的锐气,他们的劲头迟早会松懈。
山坡上开始交织密集而激烈的火力网,刘文杰的部队依托地形和战壕优势对黔军的冲锋构成了巨大的阻碍。炮弹落在山坡的阵地上并没有很大的效果,反而黔军的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回来。
在农田里留下了几十具尸体之后,黔军的冲锋部队已经撤回了南面,此刻山上的刘文杰有些得意,如此巨大的地形优势,再加上自己近一万人的部队,就算黔军两个师一个旅两三万人一起上,也是有得拼。
躲在树林里的周山药却觉得古怪,黔军的这几次冲锋好像是在试探。
这时一个哨兵跑来报告道:
“团长,有几个敌人的侦查骑在树林周围出现,可能是来摸我们的。”
“下令全体隐蔽,如果被发现立即开枪射击,不能让侦查骑活着回去!”
说完他又环视了一下这片巨大的林子,感觉被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
看来三百多人的部队人数虽少但也有好处,藏起来很方便。
2
“天北兄莫急,我已经派锋锐试探了一下刘文杰的虚实,目前那一大片山坡阵地上恐怕有近一万人,而且大部分都在战壕里面,我估计剩下的人还在不停加强防御工事。”
彭汉章虽然劝着,但他对王天北失去重要的阵地也感到很沮丧,又说道:
“山坡后面就是南溪河,水流很急无法渡江,刘文杰现在是背水一战,盲目上前,恐怕只会吃大亏……”
说着,彭汉章又和王天北嘀咕了几句,接着拿出那封潘汉森写的信,递给王天北看了看。
王天北看完信很是补高兴,但介于彭汉章是代理军长,又不便发作,只悻悻说道:
“军座不应该信这些鬼话!那个潘汉森是投的袁大帅舅子的关系,鬼晓得他哪里找来的神棍?我们应该速度组织强攻,以火力掩护对阵地实行逐步推进,免得弟兄们在这里耗太长时间……”
他在之前和刘文杰交火中稀里糊涂的损失了一千多人,还弄丢了阵地,这会儿心里还很恨,想着要尽快挽回这颜面。
彭汉章却面露微笑,摆摆手对他说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王天北不解。
“刘文杰撤退撤得很急,他的部队一定没有足够的给养。不妨先让他们饿上一天,等明天我们先让这个柴老爷子出马。本来就是神仙戏嘛,一个老神棍就让他表演表演,你我又何必当真?”
彭汉章和王天北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打的主意却是如何逼刘文杰投降,如此可兵不血刃直接收编一个师。
“那我们现在就派一些小股部队袭扰一下刘文杰?”
王天北似有领会,面对眼下这个误打误撞造成的尴尬局面,先拖一拖也算个办法,只要不延误上峰发令的限期就行。
彭汉章看他明白了,又笑着说道:
“万一哪个柴老爷子真有些本事,说不定明天还没过,他刘文杰就撑不住咯。”
3
南溪河的铁索桥早就被炸断了。
刘文杰慌了,南溪河对面不远就是川军陈元辉部的驻防区,这个陈元辉一向胆小怕事,不愿意参与川东的刘袁之战,把桥炸断一定是这个家伙干的。
看来唐式遵部一路往万县撤退也是迫不得已。刘文杰突然想起唐式遵离自己最近,连忙派出通讯兵去联络他请求援军。
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西面是沿着山坡上行的峭壁大山,南面和东面已经被黔军包围,北面现在已是断桥绝境。
可通讯兵很快就传来回信,说已经被围死了,根本没法出去通知友军。
“电报呢?!”
“电报营已经……师座!走得实在太仓促,东西都落在镇上了。”
刘文杰一听通讯断绝,趴在壕沟里呆呆的看着远处黑压压的黔军部队,彻底傻了眼。
“师长,要不就突围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饿死的!”
他根本不敢做这个决定,点点头又摇摇头。
突围?谈何容易,就算能突围,他刘文杰跑出去后又能剩下什么,光杆司令吗?
东面又传来炮响,黔军的几支先头部队又靠了过来,刘文杰急忙下令死守,然后一低头躲进了避弹坑。
4
对山坡上暂三师的攻击基本属于不痛不痒的骚扰,彭汉章陆续派出的几股部队和稀稀拉拉的炮击配合,完全是为了不让刘文杰好好休息。
周山药正率部躲在西面的树林里,看着眼前打得荒唐之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整整一下午,黔军的攻击完全是在装模作样,而山上的刘文杰部好像安于现状了。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六点,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周山药开始有些心焦气躁。
水仔在一边运气吐纳,一边练习素问心经调和体内的两股冲撞的罡气。这两天练下来后,感觉又恢复了不少,胸口已经不是那么闷痛了。
他睁开眼抬头看了看远处田野和山坡,问哥哥现在怎么打算。
周山药只能摇头说继续等。
“加强警戒,注意隐蔽!”
低声命令传了下去,现在双方陷入僵持状态,他只能努力思考有什么办法能打破这个僵局。
他趴在密密的树林里,看着前面黔军一波一波像演戏一样的冲锋,心叹这真是被宫小婉给说中了。
川军黔军两边都不会拼了命真打,大家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等到明天再看情况,实在不行我们对着彭汉章的部队轰几炮,总不能便宜了这家伙!”
水仔听着哥哥有些泄气的决定,心里越来越沉。
要报仇,真的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