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仔见自己除了胸口仍有一些火烧的疼痛外,浑身上下并无大碍,于是便从担架上下来。
林阿堂因为双脚受伤无法下地,于是水仔便陪在一边,问他们马帮是怎么救起他的。
林阿堂说之前马帮在经过青龙河时,发现一匹红马正在河滩上嘶叫,而你躺在一边昏迷不醒。帮头看见你抓着一件红色的羽毛披风,胸口上有一块黑晶一直冒烟,烧得连皮肤都黑了,连忙取下来帮你敷了药。
因为之前他们在北面遭遇土匪,丢了好几匹马,所以一来想借你的马驼一些货,二来你一直昏睡,所以只能把你带回八星寨看能不能救醒。
水仔这才明白了怎么回事,梁真的晶红鹤羽披风对赤虹光有消解作用这倒是不奇怪,但摸了摸怀里那块柴更生火化后留下的黑晶,顿觉这才是真的不可思议。忽然想起之前周钰儿遭遇柳寂雪的伏羲决和梁真的赤虹光山火时,也是凭着一块黑晶才保住的命,心里暗自惊讶。
又问起林阿堂的双腿是怎么了,林阿堂笑了笑,说是自己在先前火拼土匪时不小心跌下山崖所伤,没有大碍。谁知旁边抬担架的挑夫听见了,张嘴说道:
“没有大碍?你这个伤下半辈子莫说跑马帮,就是下地走路都难咯!”
边上马帮的人又说林帮头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马帮上下全仗着少帮头带着大伙儿跑马,现在你腿断了,这叫八星寨马帮以后怎么办。
水仔这才知道林阿堂是帮头林泰的儿子,见他年纪和自己相仿,就跟着马帮走东闯西重伤双腿,几成残废,不禁感到万分惋惜。
林阿堂似乎毫不为意,只是傻傻的咧嘴笑着。
不久后,马帮过了一条山洼,林阿堂指着前面的山腰说,那里就是八星寨。水仔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全是被竹林掩映的土家木楼,此时已是星星点点晚灯璀璨。一见马帮回来了,寨子里的人纷纷出来相迎。
马帮帮头林泰一个人在前面领路,到了寨子口,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一见到他,就轻呼一声飞奔过来。
缠云的发髻带着如瀑一般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宛若一只靛蓝色的蝴蝶翩翩飞舞而至,貌美如仙肤白如雪。水仔一见那少女大吃一惊,脱口喊道:
“真儿!”
2
“阿爸!”
蓝衣少女见到久等的马帮归来,露出满脸欣喜的神色,一头扎进帮头林泰的怀里。林泰见到女儿自然也是高兴,却又百感交集的拍了拍她肩膀,让她赶紧去看看伤员,再叫上寨子里的其他药师,说这一趟马帮好几位兄弟都受了伤,他哥哥林阿堂也重伤双腿,不知能不能复原。
那姑娘这才看见躺在担架上的哥哥,连忙奔了过去。林阿堂见她惊慌失措,连忙笑着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谁知那姑娘看完哥哥被树枝纱布缠绕固定的双腿,急得说道:
“阿哥,你这双腿伤成这样。就算是伤口能愈合,以后也怕是怕是”
两行清泪就从她眼角滑出,其实林阿堂也清楚自己这伤势肯定落下残疾,见她急得落泪,也不知如何相劝,只得傻笑着让她别哭。
一边的水仔细细看清姑娘的外貌,才知自己认错了人,少女神似梁真,却没有梁真漂亮,更没有那光鲜夺目的神仙气质和神采。见她靛蓝色的衣衫衣裙,头上没有裹头巾,只插了两只交叉的月牙形银簪,腰间跨了一个白布小包,才明白她这是土家的土药师,看年纪应该是才炼药出师不久。
见她伤心落泪,水仔心里也是不忍。林阿堂正岔开她的注意力,向她介绍道这是我们半路遇到的周山水,多亏他的红马帮着驼了很多货回来,才挽回了马帮的一些损失。
又对水仔说道:
“这是我阿妹,你叫她阿囡就行。”
姑娘这才注意到水仔,见他胸口衣服被烧穿一个大洞,尽填些乱七八糟的药渣在胸口上,不禁破涕为笑,问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林阿堂只得把缘故说给她听,林阿囡掀开他衣襟,拨开她胸口的药膏检查了一下,说这野外临时敷的草药太凑合了,得赶紧先换药。
“我去叫我师父来帮你看看!”
说完,阿囡又如一只蓝蝶飞舞,朝着寨子里面飞了进去。
马帮陆陆续续的进了寨子,水仔被安置在林帮头家,看见林阿堂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问起他们为何遇到土匪,又怎么逃出来的,林阿堂于是跟他慢慢说来。不一会儿就见阿囡提着一篮子草药进来,后面跟了帮头林泰和一个中年妇女。
阿堂一见那中年女子,开口叫了一声琪婶,阿囡则立即忙碌起来,又是熬药又是准备晚饭。林泰对水仔说这是八星寨的大药师左琪,来看看他俩的伤势如何。水仔连忙谢过,见琪婶剥开他的衣襟和药渣,露出胸口一大块焦黑的皮肤,熟练的用针一探,就在胸口处戳出几个小窟窿。
窟窿处立即流出脓水,琪婶赶紧吩咐阿囡,在煎好的药膏里多加些葛藤灰,又让水仔躺下,等阿囡给他洗药换药。接着又来到林阿堂床前,解开绑在他双腿上的绷带和固定树枝。
稍微动了一下双腿,林阿堂就疼得直冒冷汗。看着肿大的膝关节和发黑的下肢,琪婶叹了一口气,朝林泰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堂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土神保佑了!”
琪婶转过头不忍再看,只是将被褥重新盖在阿堂腿上。料到是此结果林泰也只能默然接受,又想以后马帮前途堪虞,此行又是损失不八星寨这一年怕是要过苦日子了。
于是暗自神伤,琪婶也在一边低头垂泪。
阿囡熬好了药,端着泥状的药膏上前,在水仔的伤处慢慢均匀的涂抹。水仔见她吐气如兰,发丝在自己裸露的身体上垂扰,白臂葱指在胸口处柔抚轻触,竟然恍惚间又把她当成了梁真,不禁又叫了一声。
阿囡似没有听见,双目间黯淡忧伤,原来是听见父亲与琪婶的对话,知道自己哥哥必定残疾双腿不保,才失神伤心。
忽然抬起头,见水仔正出神的看着自己,蓝衣少女立即颊飞红霞,连忙避开对视。水仔连忙回神过来,移开眼神暗叫惭愧,又想这阿囡如此神似梁真,但一个娇生惯养,冷傲高贵。另一个却勤快细致,柔情感性。若不是提前知晓,二人走在一起怕是真要误以为是双胞胎姐妹。
却不知真儿如今身处何处,落到黔军手中究竟如何、
如今只有找到薛连成,不管怎样一定要问出真儿下落,否则一旦薛连成阴谋得逞,赤虹族今后将会沦为他一人摆布。
可柳寂雪那夜展现的实力摆在眼前,两道鲸须决的威力何等之大,若不是真儿和鹤羽披风和柴更生的黑晶同时作用保了他一命,此刻自己怕是早已魂归天国。
但再看见林阿囡的那一刻,水仔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阿囡敷好了药膏,又给他胸口缠上纱布。此时却又人来访帮头家,只见一个蓝衣蓝裤头裹蓝巾的老者进得门来,水仔一见便知那是土家寨头,想必这么晚来找林泰一定是有关马帮之事。
不料蓝衣老者一开口,林泰便面露不满,说今年县内已经征收了田赋和马税,还预征了明年的,为何还要来收钱收粮。老人叹口气说是继续预征往后三年的田赋和走马税,又说这事也不奇怪,川中年年内战,各地都加收税粮。有的村寨已经预征了十年的税粮,八星寨还是只预征三年的而已。
“简直是岂有此理!我马帮这趟走马损失了一半的货物,伤亡了五六个弟兄七八匹马。政府不但不剿匪,还让我们纳税。若是拿货来抵,我们不但抵不了债,还得变卖家当田产,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帮头怒不可遏,蓝衣老者看着瘫在床上的林阿堂,只能低声叹口气,劝道凡事忍让为主,县里新来了当官的,要拿我们老百姓耍耍官威,这个时候就不要和新官对着干了。
“我也知道你家的难处,可这八星寨家家都不好过,种田纳赋,跑马缴税,政府要预收,我这个寨头也是莫的办法啊”
老者无可奈何,只说自己只能给你交代几句,还希望林帮头和诸位马帮弟兄知会一声,过几日就将马帮跑的货送到镇上,实在不够,只能以马充数。
林泰悲愤不已,心知一旦把货上缴,不但这趟白跑,还得搭上大半的家当。可若是连马匹被征走,那素来以跑马为生的八星寨马帮从此就得失了吃饭的本钱,今后还怎么跑马谋生?
阿囡在一边默默的听着,脸上流着泪,林阿堂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已经没了先前强装自若的傻笑,只有水仔在一旁听得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