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柔和的光芒闪过。
岚林村里正在喜庆一年的收成,村民们高兴,但也只能用皱纹夹着汗水来掩盖喜形于色,因为对于这深处大山里的乡村来说,丰年虽是稀缺的,可物产并不丰富。果腹或是经常的,但要说结余,却是一种久违的奢侈。
但或许这连久违也算不上,因为在岚林村人仅能记起的往事里,丰年的存在几乎算得上是一种传说。
可丰年终于还是来了。
周山药手持镰刀,身后跟着的是弟弟水仔,二人穿行在稻田里,把一处一处的稻谷收割成捆,接着再将稻谷依次背到地主柴更生家里,打谷、晾晒。
做为柴家的佃户,他们必须把租种在土地上的粮食按比例收割上缴,余下的粮食抽掉人头地头税,最后剩得那一点才是他们的所获。
丰年的佃户收成自然富余,但即便这样仍旧不足,此后他们会回到自家仅剩的那几亩地里收了今年的粮食,再按税赋上缴,余下的所有才勉强够一家子吃穿。
这丰年又是谁的丰年?
若是遇上平常年月,周家二兄弟就得去农户打工,短工、长工、月工。只有趁着农闲多弄些收入,才能让他们母子三人混过这一年。
“今年收成好,闲的时候我们就不用去给人打长工了,今天我们去曲阳镇玩玩!”
周山药似乎很开心,终于让他逮着机会去曲阳镇“见见世面”,一边的水仔知他所想,却有些不情愿。
“曲阳镇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一边嘟囔,一边用镰刀无聊的打着路边的野草。虽是这样说,可水仔常去的地方也只有程先生家里,于曲阳镇其他地方却也不熟悉。
于是周山药猜测并不是真的无,只是弟弟没兴罢了,于是生拉硬拽劝他一起去,又说镇上来了戏班子,自己早就想听听唱戏说书的了。
“你怎么知道镇上有戏班子来?”
水仔不禁相问,周山药却不答,仿佛早已知晓一般,只是拉着水仔就往村口走。水仔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一道,还没到村口二人又想起,出村还没跟娘交代。
“对哦,得跟阿娘说一声!”
周山药挠挠头,却不知如何去说,只是望着金黄色的天空不知所措的发呆。
天空为什么是金黄色的?
忽然,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不知从哪里出现,呼啸着冲进村子里来,为首的军官大叫着,让村民交出村里的财宝,否则格杀勿论。
“我们哪里来的财宝?”
兄弟二人莫名其妙的大叫着解释。对方却不听,推开二人就指挥着士兵在村子里到处点火,一时间,红色的火焰席卷了整个村子,村民争相逃命,却被无情的射杀。
“阿娘!”
周山药看见家里起火,一声大喊准备拉着弟弟奔回去救火,转头一看,却不见了弟弟水仔。
“阿弟!阿弟!”
他急得大叫,四处张望,却只看见士兵们烧杀抢掠,夺取村民手中仅有的财物,又将粮食搬走。金黄色的天空下那岚林村正映染着赤红色的血与火,周山药一路狂奔,人们四处嘶喊,夹杂着突突突的机枪声一起悲鸣。炮弹和手榴弹在四处爆炸,掀起尘土与烈火朝他浇灌。村民在不断倒下,他却在不断搜索,焦急得寻找阿娘和阿弟,等他跑回家,却只看到家中处处焦痕,空无一物。
“阿娘!水仔!”
他努力嘶喊,穿过人群,但见逃命与屠杀,不见任何人对他的悲呼在意。他一挥手,掌心拍向一个跑过的村民,他一抬脚,脚掌踏向一个开枪的士兵,可是不约而同的,它们都穿影而过。
世界仿佛只剩他一人,在浓烟火光中看着眼前幻化的一幕又一幕。
他呆立着,想哭喊出来,却发现喉咙被堵住。
直到一道柔和的绿光闪过。
绿光如雨,翠绿色的一滴一滴从金黄色的天空中撒下,落在地上与赤红色的火光搏杀。绿雨中,一个身穿绿衫的姑娘迈步向他而来。她腰悬钢剑英姿勃发,衣裙在血与雨中猎猎滋展,她眉宇如画婉约清丽,双瞳深邃瑾唇瑜齿,头上扎着马尾辫,用一块绿色的翡翠龙形玉珏束着。
她朝他笑了笑,然后抽出腰中钢剑指向他……
钢剑携千钧之力,突然前刺,一下子扎进了他的心窝!
……
周山药大叫一声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寻找幻想中的疼痛,却只发现自己浑身汗如雨下,旁边的副官见他醒转,连忙扶起他,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师座你没事吧,杨司令的特使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周山药晃着头疼的脑袋,半天才回神过来,看见司令部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淅沥沥的雨声在不停喧哗,方知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
“宫特使……回来了?”
这一问,副官点了点头,又递过一杯茶水给他。周山药接过来也不喝,直把滚烫的茶水浇在了自己头上。副官吓了一跳,见他绿光一亮没被烫伤,这才赶紧找了块毛巾。
周山药擦了擦水渍,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这才起身去开门。
宫小婉负着手背对着,旁边的地上放了一个红木箱子,周山药一见便知她已经办妥了杨汉霖的事情。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笑着脸皮说道:
“特使果然有一套,只是还不晓得,这箱子里究竟装了杨家多少家当呢?”
说完便伸手过去,可当他打开箱子的一刹那,周山药是吓得大跳开来,颤抖的指着宫小婉惊恐的大叫道。
“你……你疯了!”
从箱子里溢出的血泊中,正浸着杨汉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