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记事起，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二舅和小舅的样子，那会大舅在上高中，是母亲那一帮兄弟姐妹中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个，也是后来把外公外婆，几个舅舅几个姨妈伤的最深的人。外公姓邵，叫邵长福；外婆姓肖，叫肖梅霞；大舅叫海峰，二舅海亮，小舅海明。外公家在河西，一个叫做童营的地方，与如风家隶属于一个县。那里紧挨着废黄河，村子里有一个被以前黄河决堤时冲出来的清水塘。说是塘，其实方圆能有上万亩地的面积。靠近废黄河的边上有两座闸，两座闸之间有一段相距300米左右的缓水区域。放水的时候，从第一个闸的闸机那边，都会有一些被闸机打死的鱼，所以每到放水的时候，两边都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捡鱼。不放水的时候，等水位低下去了，三五乡邻合伙，用渔网在第二个闸的闸洞下面抓鱼。闸洞里的鱼一般都有很多，多的时候能抓好几百斤，少的时候还能抓好几十斤的。在第二座闸的闸墙上写着“童营洞”三个大字，写字的这块闸墙，至今还一直在。

年轻时候的二舅身高大概有一米七，瘦瘦的样子，跟现在比起来，那是完全两个概念。现在的身高没变，体重是年轻时候的两倍，那一个将军肚，比真正的将军还要挺，就像怀着双胞胎七八个月的女人一样。小舅，经常是一副一脸憨憨的微笑，给人真诚与信任的同时，让很多人在不知觉中就增加了很大的好感。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记事起的时候是正常的标准体型，青春洋溢的脸上，永远都有一抹让人倍感温馨的笑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润物细无声般的同化着我们幼小的心灵。于是就在慢慢的相处中，对他多了一份更加浓厚的亲切感。至于大舅，自如风记事时起，印象中就是很模糊的样子，等到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就到上海打工去了，基本上一年能见到一次，等到后来从上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中时候的事情了。

9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第一个十年后，苏北农村的生活条件跟现在是无法比较的。那会最喜欢的就是煮红薯，还有外婆家的玉米糊糊做的稀饭。玉米糊做的稀饭，喝起来满嘴的都是那种充实的感觉，一大口下去，含在嘴里，你能感觉到满口腔都有细碎玉米的存在，吞咽下去后，嘴里玉米那特有的香味，能让人流连忘返，超爱那种感觉。现在，当过去成为回忆，外公外婆也相继离世之后，心中永远无法忘却的就是那一洼屋基地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虽青涩乏味到没有荤腥，却在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时刻都无法忘怀，那些年留给如风兄妹几人留下的深刻记忆。

如风常听父母说，在他们还小的时候，每次到外婆家走亲戚，就是一副担子挑着如风他们兄弟两，挑累了就轮流着换。后来，稍微大一点了，就是跟着他们后面走，要么坐船，要么就坐自行车。在三轮车还没有完全成为那段路上主要交通工具的时候，骑自行车就成为了最奢侈的一种方式。跟外婆她们家隔着大概有六十里地的样子，在那个交通还不算发达的年代里，也算是一种比较遥远的路程了。

这是开春后的一个周末，如风一家到外公家里走亲戚。外公家过冬时候藏在地窖里的红薯还有不少，这是那个时候人们的主要食物，好吃又能填饱肚子。早上起来的时候，洗上一篮子，完了放在锅里煮，熟了以后挑几个起来，把红薯外面的皮给剥掉，然后用筷子把红薯肉捣碎，再倒上一点点自己家里长的菜籽炸的菜籽油，搅拌均匀后，吃起来那是特别的香。尤其是过冬后的红薯，本身就已经很甜了，所以吃起来的感觉还是挺棒的。

在外公家走亲戚的这天早上，起床洗漱完了的如风，跑到厨房找吃的。刚好碰到准备吃早饭的二舅，舅舅看到大外甥过来找吃的，就先给他拿了一个碗和一双筷子。

“小如风，你自己会剥红薯皮吗？”二舅看了一眼如风，问。

“怎么不会啊，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连一个红薯皮还不会剥吗？”有点被舅舅小瞧的如风，话语里有点不服气。

“那好吧，你要吃几个啊，我给你捞？”二舅见他语气挺冲的，转移话题。

“三、四个吧，不够了我再捞就是了。”如风平时的饭量不小，但是碗就那么大，先吃一碗再说，不够了再弄一碗就是。

“行啊，我给你捞四个，你自己去桌子上剥皮吧。”舅舅给他捞了四个红薯放在碗里，把碗递给他说。

“好的，谢谢二舅。”如风还是很有礼貌的。

“人小鬼大，谢什么谢啊？”二舅见外甥客气起来，嘴上唠叨了一句。

这时候，在饭桌上剥着红薯皮的如风，已经快要剥完了。只见他把最后一个红薯剥完皮之后，正准备用筷子把红薯肉捣碎呢。

“对了二舅，你们家的菜籽油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有看到？”如风边用筷子捣着红薯肉，边转头问他二舅。

“你找菜籽油干什么啊？好像没有多少了，中午还要做饭用呢。”二舅也知道这小鬼平时吃饭的习性，再说了，这种吃法在哪里还是比较普遍的。加上二舅他们兄妹六个，家里经济条件本就不好，有一点油都要省着一点用的。所以，听到如风问菜籽油的时候，二舅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我就是想倒一点在碗里泡红薯吃啊，那样吃起来可香了。”如风没有听出舅舅话里的意思，用希冀的眼神望着他说。

“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呢，你让我去哪里找啊？”二舅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

“那你们平时炒菜的时候，都是把油壶放在什么地方的啊？我看这厨房里也没有油壶啊。”如风有点后知后觉。

“平时就是放在你桌子旁边那条台上的啊，你看看那壶里还有吗？”舅舅知道放在条台上的那个壶是空的，跟如风说。

“这里面都是空的啊，一滴油都没有了。”如风把空壶拿起来，又把壶口打开往碗里倒了倒，见什么也没有倒出来，有点抱怨。

“那就是油用完了，估计你外公一会要上街去买油吧。”舅舅心里有点窃喜，捉弄外甥的计划眼看就要成功了，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将就着吃了吧，反正现在的红薯也是挺甜的，吃起来也好吃，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其实，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后，如风就反应过来了，他才知道是二舅不让他吃，心里有点生气了。

“我才知道，原来是你不给我吃的啊。”如风说。

“瞎说，我怎么就不让你吃了啊，这不是给你捞了红薯，空油壶你也看到了吗？”舅舅听了如风的话后狡辩到。

“你就是不想给我吃，泡红薯也就一点点油，又用不了多少，你是个小气鬼。”如风这句话说的有点冲。

“哎，你这个小鬼，你说谁小气鬼呢？我给你捞红薯，给你解释没油了，我就是小气鬼了啊，这是什么道理？好歹我也是你二舅啊！”听了如风的话之后，舅舅的语气也不怎么好。

“你也知道你是我二舅啊？哪有舅舅不给外甥东西吃的？你就不给我吃，你不是小气鬼是什么？”如风跟舅舅扛起来了。

“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没有油了，你外公一会去买。”舅舅的语气还是那么理直气壮。

“我找外婆去，不跟你在这边说。”如风打出外婆牌，他知道外婆心疼他们几兄妹，要是家里有菜籽油的话，肯定不会舍不得不给他吃的。

“找你外婆也没有用啊，没有油了她拿什么给你？”舅舅的话里有点没底气。

“外婆说没有我才相信，我才不相信你说的话呢！”小如风有点故意气他舅舅的样子，说完了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转身给他二舅做了一个鬼脸。

“哎，你这小鬼，你还挺会气人的你。”他舅舅也拿他没办法，只有放任他去找他外婆了。

不一小会，如风走到堂屋，看到外婆正在跟他父母还有小舅在聊天，走上前去问到。

“外婆，我想要倒一点菜籽油在碗里吃，你们家还有菜籽油吗？”

“菜籽油有啊，你等一下，我给你拿去啊。”外婆看大外孙手里抱着一个碗，那已经捣的细碎红薯肉，听了这孩子的话之后，说了句转身就去床边的储物柜里找了起来。

“如风，你要菜籽油泡红薯吃吗？”边上的妈妈和小舅异口同声的问到。

“是啊!”听了两人的问话后，如风左右各看了一眼说。

“你这孩子，就这么将就着吃吧，你外婆家过了冬的红薯特别甜，蛮好吃的呢。”如风妈对他说。

“我知道啊，可是没有掺一点菜籽油好吃！”如风强调了一句。

“找到了！来，我给你倒一点！”只见如风外婆从储物柜里找出了一个五斤装的油壶，看那装的满满的一壶油，如风心里高兴极了，立马迎上去，把碗举得高高的，生怕外婆也不给他吃一样。

后边，父母和小舅，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油炸了也是用来吃的，具体怎么个吃法也都是吃，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一点点口食上的事情，来抱怨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不一会儿，外婆给如风倒了一点菜籽油在碗里，如风转身出了堂屋，去厨房吃起来了。外婆跟在他后面，手里提着刚刚找出来的油壶，准备放倒厨房里去。要不一会中午做饭的时候，还得过来拿。如风走进厨房，看到二舅做在桌子上吃红薯，故意迎上去，把碗往二舅面前伸了伸，还用筷子把搅拌好了的红薯肉，往他二舅鼻子前凑了一下，引的他二舅直翻白眼，心里气的不行，又拿他没有办法。

“哎，你这小家伙，你干什么呢？吃饭就吃饭，哪有你这样的？”舅舅看如风这个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好。

“你不是说家里没有菜籽油了的吗，我找外婆要到了啊。你看，外婆把一整壶都提过来了。”如风有点故意气他二舅的样子，说完了还把头扬起来了，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油是你外婆放的，我哪里知道家里还有油啊？”二舅辩解了一下。“你小弟和小妹还没有起来吗？还有你爸妈他们呢？”他立马岔开话题。

“我爸妈他们在那边跟小舅聊天呢，如雨和如星还没有醒。”见舅舅没有继续跟自己打嘴仗，如风一五一十的回了句。

这会，外婆放下了油壶已经走到了厨房的门口，准备去堂屋跟闺女、女婿他们继续说话的，听到他们舅甥两的对话，回头说了句“我们在堂屋说事情呢，你们先吃吧。”说完就走了出去。

“反正锅里红薯还有好多呢，我们先吃，吃完了出去玩怎么样？”看到走出去的外婆，如风转头跟他二舅说。

“谁要带你出去玩啊，我吃完饭还要下地干活呢，你跟我一起去干活吗？”舅舅的语气不知怎么地，有点不耐烦。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出去玩啊，真是的。还是舅舅呢，小气吧啦的。”听了舅舅的话之后，如风心里也不得劲，给回怼了过去。

“懒得跟你计较，我也去倒一点菜籽油泡红薯吃，吃完了好有劲干活。”舅舅见逗小如风也没有什么意思，站起身准备去拿起油壶，倒点菜籽油到碗里。

“站住！不准你倒菜籽油！”小如风也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喊到，迅即放下了手里的碗，站起身快跑了两步，几乎跟他二舅同时抢到了油壶。

“哎，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倒一点菜籽油也碍到你事了啊？再说了，你自己碗里也倒了啊，怎么就不给我倒了？”他二舅见如风这一副样子，心里满心不爽，觉得今天这大外甥是故意在跟自己抬杠的，一连几个问号的说。

“谁让你刚才小气，不给我倒的。我现在也不给你倒，哼！还说自己是舅舅呢，你也没有大气到哪里去啊！”如风抓住油壶的手不放松，跟他舅舅辩解到。

“我那也是不知道家里有油啊，平时都是你外婆在做饭的，这边的油壶里是空的，你自己也看到了啊，我又不是故意不给你倒的。”

“你就是故意的！我还不知道你，你平时就会欺负我跟如雨，没事的时候尽给我们找茬。哼，我今天也不给你倒！”如风的口气有点跳脱，让人听上去啼笑皆非，这小性子使的有点无厘头。

“哎，你这孩子，我平时怎么就欺负你们了？我又哪里给你们找茬了？你倒是给我说说！”

“你平时还少欺负我们了啊，总是捏我们鼻子，掐我们嘴巴。有一次还把如雨掐哭了，你说有没有？”如风想起平时二舅对他们的各种“劣行”，说话的语气都有点高了起来。

“我那是喜欢你们才那么逗你们玩的啊！那那叫欺负你们啊？”舅舅听了他的话，也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到底还是小孩子，分辨能力有点欠缺，看来以后还是得改变一下逗他们玩的方式了。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哼，你就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外婆，说你也要倒菜籽油！”见说不过他舅舅，如风松开手，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嘴里不饶人的说。

“哎呀，你还学会告状了你！我又没有把你怎么样，看你那样，好像我打你了似的！”舅舅听了他的话之后，气的简直是无语了，话语中透露出太多的无奈。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跟他斗几句嘴也是在逗他玩，没想倒他还认真起来了，这叫他都快无地自处了。

“外婆，二舅他欺负我，还要抢倒菜籽油，我不让他倒，他还要说我！”如风不一会就走到了堂屋，看到屋里正在聊天的几个大人，床上刚刚做起来的弟弟、妹妹，张口就说。

“啊，你二舅怎么欺负你了啊？你跟我说说，我去收拾他！”外婆听了外孙的话以后，随即问。

完了如风就把他进厨房到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跟大家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几个大人都有点无语，感觉有太多的无厘头，也不知道他们舅甥两个都搭错了那根神经，有点哭笑不得。

“你这孩子，胡闹什么啊！你二舅那是喜欢你们，逗你们玩的，你看你怎么就当成是欺负你们了呢？”如风妈听了儿子的话之后，无可奈何的说。

“他就是故意欺负我们的，那平时小舅怎么没有像他那样又捏鼻子又掐脸的呢？”如风有点不服气，还举了小舅平时跟他们相处的例子。

说完之后，搞的几个大人都干瞪眼，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啊，怎么说？

“我去说说你二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们了！”外婆故作生气的样子往外走，边走边说。

“我跟你二舅不一样啊，他平时喜欢逗你们玩，我都是看着的啊。同样都是喜欢，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小舅见外甥拿自己做例子，也解释了一句。小孩子的无厘头，也是一种耿，大人也无可奈何。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认为呢？舅舅们都是很喜欢你的，你二舅只是喜欢逗你们玩而已，你想哪里去了！”如风爸见别人解释都不怎么管用，自己也说了一句。

“二舅平时捏我鼻子，掐我脸的时候，都挺疼的，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时候，醒过来坐在床上，还没有穿衣服的如雨也说了一句。回想起平时二舅的种种“劣行”，如雨也深有体会。

“你这小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赶快穿你的衣服！看看你小妹她醒了没有？”如风妈见二儿子也这么说，再看大儿子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立马转移话题。

“如星还没有醒呢，我马上就穿衣服。”如雨听了妈妈的话之后回了一句。

“行了，如风！你去吃饭吧，是不是碗里红薯还没有吃完呢？赶快跟我一起去吃！”如风爸见这情形，又强调了一句，转身拉着他的胳膊，准备带他去厨房吃饭。

“我碗里还没有吃完呢，被二舅给气过来了！”见父母他们都这么说，如风也没有再把着不放，想到碗里辛苦弄得菜籽油泡红薯还没有吃完，心里怪想得慌，转身就跟父亲往厨房走了过去。

“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跟他二舅杠上了！”见自己男人带着大儿子去吃早饭了，如风妈嘀咕了一句。

“老二也有不对的地方，他平时手脚就有点重。逗孩子玩的时候，没轻没重的，捏鼻子和掐脸的时候估计是用力用大了，让孩子们给记住了。”见自己大姐还在抱怨外甥，小舅有点不忍心，把他二哥给说了。

“就是啊，还是小舅好，平时从来不捏我们鼻子，也不掐我们脸。嘻嘻”坐在床上穿衣服的如雨听了以后，赶了一句，说完之后笑嘻嘻的。

其实，每个人对于喜欢的事物，所表现出来的喜欢方式不一样罢了。就比如上述这种情况，如风二舅喜欢他们的时候，就像捏捏这，掐掐那的，可能是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搞得如风他们兄弟两个一直以为二舅就是在欺负他们。而小舅平时喜欢的方式，表达的比较温婉一点，要么就是抱抱，要么就是牵着手，带着他们一起玩之类的。谁成想，这两个小家伙在心里有了一个比较，主观意识下，觉得二舅凶，小舅和蔼可亲。遇到这样的小孩，你又能到哪里说理去呢？跟他们解释太多，也不见得就能够扭转印象。如果如风他二舅，知道了他们一帮人在堂屋里的对话后，还不知道会怎么郁闷呢。

小孩子的心性，其实还没有定形，评价好坏的方法就是很直观的主观意识。在他们简单直白的世界里，还没有能力或者思维，能够分辨大人们一些行为背后的深意，只能流于表面。所以，如风他们兄弟两才对他二舅有点意见，抱有微词也是在所难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