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风手里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看着通知书背面写着的那些事项。其他的他都没有太过仔细的注意，全部的眼神，都被那“学费九千元”的字样，给深深的吸引住了。对自己这样的家庭，这九千块，就是压在自己父母上的一座大山。自己家里是什么情况，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光靠父母种的这些地，又能挣得几个钱呢？就算今年的学费好凑，那明年呢、后年大后年呢？这四年下来，原本就不宽裕的家里，还不得被自己折腾的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啊？想到这里，学费这一根无形的刺，就像挥不去的实体，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上。疼的他，想要大声呼唤，都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李永彩看着儿子拿着拿份录取通知书，看的眼神都直了。他也知道，儿子肯定是想到这学费的问题，为家里担心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就算自己跟妻子再辛苦一点，也要把三个孩子，都给供养出来啊。以前，自己是感觉到压力大，存了一些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现在，通过李如风学习的事情，还有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其他两个孩子，他们都没有太多的言语，来为难自己。就算李如风闹了两次妖蛾子，那也是建立在对自己有信心的基础上的。看到孩子们都这么懂事，他也下定了决心，就算再苦再累，也都要供三个孩子上学。一直供到孩子们都毕业了，或者实在上不了的时候为止。

可怜天下父母心，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是每一位为人父母者最期盼的事情。可是对于李如风他们这一家，就目前遇到的这个情况，已经在有型中加大了各方面的压力。李如风担心的事情，不是自己能不读下去。而是担心自己的父母，他们要是一直死扛的话，肯定会把身体给累垮了的。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自己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他们也是要上学的。如果他们都考上了理想中的学校，也要很多学费的话，那无疑就会成为压垮父母的根本原因。那对于原本就在摇摆不定的自己来说，读不读这个中专，又有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里，李如风抬起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眼神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想了一下，我原本就不怎么想读中专，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想我还是不要去读了。过几天，你给我买张票，送我去小舅那边打工吧！”

李如风说的是坚决无比，但是这话却又真真实实的，刺激到了李永彩他们两夫妻。听了大儿子的话之后，李永彩立马就拉下了脸。

“你在说的是什么浑话啊？什么叫不读了，还想出去打工的事情，你脑子是不是秀逗了？不要说就这么区区九千块的学费，单单是后面的非农业户口，就不止这个钱你知道吗？你这个中专，是自带非农业户口的。你知道我们这些大人，一辈子就背着一个农业户口，想要往上改一下有多难吗？你一下考上了中专，学校还自带户口给你，然后还能学到技术，不要说九千一年了，就算是一万九千一年，我觉得也值当得很。你现在脑子里在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给我统统排除了，这些现在也不是你想的事情。你只要好好的读你的书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顾虑啊。我跟你妈我们都没有顾虑，你的顾虑又从哪里来的？”李永彩实在是有点没忍住，要不是看着儿子已经长大了，个头都赶上自己了，他真有点想冲上去，把他给狠狠揍一顿了。打是打不了了，但是嘴上的训斥，还是不能少的。加上，他说的那一番话，真的有点不懂事的样子。幸得自己刚才还想，这几个孩子都冬时了，这反转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就在自己还没有回过味的时候，大儿子就来了这么一出，他不生气那才有鬼。

“是啊，如风，我跟你爸，我们都商量好了。这个学费的事情，不要你考虑。你看你那上面，写的清楚的事项。到学校报到的时候，还要把户口给迁过去。非农业户口，是我们这些靠种地为生的农民，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可是你看，我跟你爸，还有你弟弟妹妹，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你这一下，考上了中专，立马就给你把户口性质给转变了，这多好啊。等你办完了手续，你就是我们家第一个非农业户口了。我们一家人脸上也都有光啊，你说是不是？等将来，你弟弟妹妹，也都弄一个非农业户口的时候，那才是我跟你爸最希望看到的呢。所以，你也不要想那学费的事情，自己到学校之后，安心的学习就是了。”邵小梅在边上看了半天，也听了半天。看到他们父子两，因为学费的事情，一个有顾虑，一个又有点对儿子的反应过激的，她出面安慰了一下。这话，既是说给如风听的，也是说给家里的其他三口子听的。旨在告诉小儿子和三女儿，也是在提醒自己的丈夫，跟儿子说话，要注意方式方法。

李如风是一心就只看那学费的事情，对于通知书上提醒的其他事项，他是真的没有过多的关注。然后，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然惹得双亲，都是一顿抱怨。然后在紧张汗颜的同时，又认真的读起了后面的提醒事项。果不其然，通知书的背面，还提到了非农业户口的事情。要求，在9月3日到校报道前，办理好户口迁出手续，到校报道的时候，由学校统一收录，然后办理集体非农业户口。

他也知道，这一个户口的难求。一般不是考上大学，或者一些特定带户口的学校，原来的农业户口，想改变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他先前一心想着的是高中和中专学费的事情，完全就忽略了，应该把通知书通篇给看一遍。这下好了，又弄了一个大红脸。被父母逐一给训斥了一顿，这怎能让他不紧张呢。说实话，还真怪不得他父母训斥他，自己的粗心大意，惹出的这一出，也只有自己默默承受了。

“哥，我也看了通知书上的内容了。爸妈说的是，确实有非农业户口的事情。你今年考上了，我明年也争取考上一个。到时候，我们家就有两个非农业户口，那样才威风呢。”看了听了半天，看到哥哥还在那里发楞，李如雨也发了一句豪情满怀的宏愿。说完之后，脸上露出的笑容，给人一种强烈自信的感觉。听的边上的李永彩和邵小梅，心里特别的舒服。无形中，给李如风他解了围。

“那个，爸妈，我先前没有看仔细。对于学费的事情，关注的多了一些。后面的提醒事项，根本就没有看……”李如风有点局促的说，然后下意识的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这是他紧张或者局促时候，下意识的动作。像是已经成为了一个烙印，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上。

“你知道自己粗心大意就好。现在还想那些乱起八糟的事情不了？就一个户口的事情，已经值得我跟你妈幸苦一番的了。你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用了。我明天就去给你筹集学费，等学费凑够了，我就带着你去乡里办理迁户的事。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呆着我，不要到处乱跑。我一忙完，你就跟我出门办事，听到没有？”李永彩是有点气的，但是看到两个儿子这样说了，他也不好继续发飙。只是语气较重的，叮嘱了一下李如风。

就这样，一场户口风波，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又被平息了下来。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李永彩就出门了，到各个亲戚家去借钱，给李如风筹集学费了。而李如风和如雨、如星，在早饭之后，很是老实的呆在家里，自顾自的玩了起来。

少年不知愁滋味。对于李如风来说，虽有一些懵懂的感知。但毕竟也就十六七的年纪，就算懂得一些，又能理解到什么更深的地步去呢？早上醒来之后，他就已经没再想昨晚发生的事情了。这会，带着弟弟妹妹，在一边做起了游戏。最近这段时间，由于忙着高中、中专，还有结拜的事情，完全忘记了捕鱼捞虾的事情。这个夏天的假期，有太多羁绊的事情，搞得他基本没有心思，去折腾那些事。这不，经过昨晚得事情之后，他今天又有点跳脱了起来。想去屋后小鱼塘里，抓上几条鱼来，中午和晚上得时候，改善一下伙食。可是，看着母亲在那忙碌的身影，他又有点担心，生怕引来她的训斥。于是就安心的带着弟弟妹妹，在那里玩耍了起来…

就在李如风无所事事了一天之后，傍晚时分，李永彩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回到了家里。吃过晚饭之后，他把李如风喊到了他们夫妻两的寝室，让他关上门。

“如风，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要记住了。”李永彩用很珍重的语气，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儿子说道。

“哦，我会记住的爸，你说吧。”李如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珍重，也很是认真的回答。

“我今天出去给你筹集学费，跑了七八家亲戚，好不容易给你凑足了九千块。现在，我给你看一下，你也亲自数一数，然后我再跟你说。”李永彩见儿子回答的很认真，先缓和了一下气氛。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如风就看到自己的父亲，从寝室的床铺里，翻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好的包裹。然后，就看到父亲，一层又一层的翻开，里面露出了一捆崭新的百元大钞，偶尔还有一些五十和其他面额的执笔。

百元大钞，李如风有见过。那时候国家用的还是第四版的纸币，百元大钞上印刷的是四位伟人的头像，蓝色打底印刷出来的，崭新的纸币，有点晃花了李如风的眼。他看着父亲，在自己面前，认真的数了一遍塑料袋里的钱，心里像是被什么给触动了一下，身上有点不得劲起来。

这些钱，一看就是东拼西凑的，要不不可能还有小面额的纸币。看来，今天一天，自己的父亲，真的跑了不少家亲戚朋友，好不容易才凑足了这些供自己上学的学费的。说他心里一点感触没有，那不现实。但是，这眼面前的视觉冲击，还是挺让人心里不舒服的。此刻的李如风，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里，刚好是九千块。够你上学的时候，交报名费了。下面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家现在虽然穷，但是我们有很大的奔头。不管是你现在上的中专带户口，还有你弟弟妹妹，将来可遇见的出息。这些，都是我跟你妈辛苦奋斗的动力。只要你们几兄妹好了，我跟你妈辛苦一点也没有什么。但是你千万记住，人可以穷，但是志气不能短。你要好好学习，将来争取找一份好的工作。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条件，然后帮我们把欠人家的钱给还上。到时候，我们家也能扬眉吐气一番，让别人也羡慕羡慕。等你们兄妹几个将来都出息了，我跟你妈也只希望，能跟你门后面享一享清福就好了。最大的幸福，还不是你们自己去享受吗？所以说，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在你还小的时候，要努力奋斗，这样到老了你才不会伤悲，才不会后悔。你明白了吗？”李永彩很是珍重的，给李如风讲了这么一段励志的话。他意在鼓励儿子，能够努力读书，将来做一个对家庭和社会有用的人，于此同时，也希望通过他的努力，能够改善一下家里贫穷的面貌，让大家都过一过好日子。

一番话，说的李如风心头有点沉重。他感觉出来了，父亲这是在给自己激励的同时，又给自己压了一副担子。这一副担子，是自己早就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的事情。他每每看到，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辛勤劳作，心里就很不是滋味。现在，自己有这个可能来改变一下家里的现状，就算他父亲不跟自己说这些事情，他也是要去做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是他在温室下，已经长到了十六七的年龄了，再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话，那也真是白活一场了。

然后，李永彩就跟李如风在屋里，交代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交代完了之后，叮嘱了他一句话：“明天上午，跟我去一趟乡里的派出所，我们去给你办理户口迁出的手续。”

“好的，我知道了。到时候，吃完早饭，我就跟你一起去吧。”李如风很快就答应了父亲的提议。

这个夜晚的对话，对李如风的影响是深远的。多年以后，他一直深深的记得，那印刷这四位伟人的崭新纸币，反射着室内昏黄的灯光，晃花了自己眼睛的那一幕。他永远记得，自己父亲，在自己面前，认真的数着那些借来的钱的样子。还有他最后给自己说的那些话，叮嘱的那些注意事项。他以前所有的努力，在这个夜晚，都被发大了很多，也缩小了很多。放大的是自己的感知，缩小的是这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为了一个缩影，深深的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让他永久，也无法忘记……

第二天上午，李永彩骑着自行车，后面带着李如风，父子两吃完早饭后，就出发去乡里办理户口迁出手续了。出门前，李永彩收拾了家里的户口本、自己和大儿子的身份证，还有他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一个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黑色包里，然后带着李如风就出门了。李如风默默的看着一切，直到最后上了父亲的自行车，也没有怎么说话。他知道，自己今天就要摆脱农业户口的身份了，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表现的高兴一些，然后脸上再露出一些看似开心的微笑来。总之一句话，他也无法清晰的描述自己心里的活动状态。于其费那脑筋，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这就是李如风，一个阿Q精神很足的人。

很快，父子两就来到了乡里的派出所。李永彩带着大儿子，走到了户籍警的工作台，在现有的人后面排起了队。等了没有多久，就轮到他们办理手续了。

“警察同志，我们是来办理户口迁出手续的。”李永彩上前一步，跟户籍警察说了起来。

“哦，你们要迁去哪里？东西都带齐了吗？”当班的户籍警察，听了李永彩的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要迁到孩子的学校，东西都带来了，请你检查一下。”听到户籍警察如此问，李永彩立马接了一句。然后，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递交给了他。

那当班的户籍警察，接过李永彩递来的东西。先把户口本和身份证，放在一边，拿起了李如风的录取通知书看了起来。

“哦，你家孩子考上中专了啊，还是自带户口的。先恭喜你们了啊，你稍等一会，我这就给你办理。”这户籍警察给李如风的印象还是挺亲民的，起码人家办事的时候，没有故意刁难，或者说一些不好听的话。看了自己的录取通知后，还给父亲道了一个喜。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切的李如风，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不一会时间，当班的户籍警察，就把手续给办理好了，然后递交给李永彩，让他签了一个名字。

“这些是给你办理好的户口迁出凭证，孩子上学报道的时候，让他交给人家老师就可以了。这是学校的集体户口，还是挺好的。你有一个争气的儿子，值得高兴也让人羡慕啊。”那户籍警察把一些注意事项，给李永彩叮嘱了一下。

“谢谢警察同志，承你吉言，有机会请你吃饭啊。”李永彩听了他的话，心里也是听舒服的。虽然大儿子的这个中专，读的有点崎岖，但是走到今天，加上现在办理的这些前期手续，都是让他心里有一种小得意。儿子出息了，老子脸上也有光啊。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等到别人的夸奖呢。

“呵呵呵，你要是办酒席，我肯定过去参加啊。呵呵，但是说归说，你孩子的这个身份证，我还是要给你收走的。”听了李永彩的话之后，警察也是笑了笑，然后就公事公办的说。

“哦，警察同志，孩子这身份证，是刚办没多久的。怎么又要给收回去了呢？”李永彩有点迷惑，后面看着这一切的李如风也有点不解。他这身份证是年满十六的时候办理的，办理的流程时间也比较长。一下就等了将近三个月，才拿到手的。这不，自己拿到手里，还从来没有用过呢，就要被警察给收回了。他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孩子的户口已经迁出去了，他现在就不算是我们乡里的人了。这身份证上写的地址，就不是真的了。等他到了学校之后，就会办理新的身份证。到时候那上面，写的就会是学校的地址。那才是学生身份的象征，这下你理解了吗？”户籍警察还是很耐心的给他解释了一遍。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听了户籍警察的话之后，李永彩原本有点不情愿的心里，也就释然了。后面的李如风听了，也感觉挺合理的，所以就没有说什么话。

听他这么说，当班的这个户籍警察，当着他们的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然后对着李如风被收回的，那个身份证角上剪了一刀，算是把身份证给销毁了。看到他这么做，李如风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毕竟是自己曾经的身份证明，现在被剪掉了，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看来，自己到了学校之后，要尽快去办一张新的身份证了，以期不时之需。

李永彩将户籍警察的动作都看在了眼里，明白人家这么干的用意。这是在告诉自己，人家收回身份证，是合情合理的，也不会拿你的身份证，去干什么其他的事情。当着自己的面销毁了，就是让自己安心。看来，这警察还是挺不错的，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请人家吃个饭。

李如风对自己父亲心里的想法不得而知，他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一句话也没有说，心里也没有请客吃饭的念头，就这么跟着自己的父亲。事情都办理完了，两父子也准备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