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部的兄弟?”
韩成虽然放松下来,但依然维持着基本的警惕。
来人想了想,道了声:“烛龙。”
韩成露出惊容。
圣会上下层之间阶层森严,而能够直接吐出烛龙两个字的人,绝对是圣会中的精英了。
只是,他还需要进行圣会之间正常的切口,所以他直接开口说:“天行圣事,地生圣人。”
然后他开始等待,甚至已经放松了下来。
可是...
对面的来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带着几分讥诮的声音提醒道:“韩成,你暴露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韩成一愣。
旋即,他面色剧变。
这句话,这语气,让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已经暴露了,而自己的实力虽然不错,在圣会之中也绝不稀有。
那么一个暴露之后的废物,可是大周的突破口。
如果他被抓住,那就意味着许多事可能被说出。
“不,我不会说的,就算被抓住了...我与大周不共戴天,天灾人祸,妖姬乱国,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
韩成并未想反抗,他急忙解释。
但对面的白衣人却已经动了。
他只是一扬袖子。
袖中一线。
如追魂索命的手指,骤然浮空。
那是诸多牛毛针均匀排列,以至于看起来像恶鬼的手指。
咔。
“手指”戳入韩成眉心,又破颅而出,在他身后的砖墙上发出连续的哚哚声。
韩成慢慢软倒,似乎是完全没想明白。
圣会不是这样的。
圣会怎么可能这样?
他就是想不明白,所以刚刚才急于解释,而没有想着提防,甚至直到此刻,他都不相信对方出手了。
圣会难道不知道这样会伤透会中成员的心?
成员落难,你不施加援手也就罢了,还派人前来斩杀。
这样,别人会怎么想?
敌人又会怎么利用?
圣会的大人怎么可能这么蠢?
怎么可能做这种决策?
怎么可能?
??
除非...
这位大周刑部右侍郎双目骤然圆睁,露出惊恐之色,他似乎在生命的最后,在弥留的最后刹那想明白了一件事。
除非...
他不是圣会的人!!
嘭!!
韩成摔落尘埃,额间血流潺潺,在冬夜里快速凝结。
他没有死在白虎刑堂与暗卫的联合围剿里,却死在了以为即将逃出的时刻。
那空洞、震惊而恐惧的眼珠里。
夏极蹲在地上,在韩成尸体上搜索了一番,找到一块贴身的温玉,玉佩里的冷翠隐隐形成了一个“韩”字,似乎很有特色,他直接一把扯下,继续翻找,反正他还要等人出现,才能离开。
没多久。
不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夏极这才起身,佯装作匆忙地模样离开,似乎走的太急了,他袖中掉落了一本书都没有发现。
负剑中年男子只觉一股清风从自己身边掠过,他心生警惕,猛然拔剑,但再看时,却见雪地茫茫,哪有什么人。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急忙跑入那小屋里。
屋中,右侍郎额心流血,双目圆睁,神色惊怖,不知死前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负剑男子心如死灰,直接跪下,喊了声:“韩公!!”
旋即,他目光又转了转,却是没看到男孩的尸体。
这时,空缸上的木盖被微微掀动,一颗小脑袋从里探了出来,微光里,那是一张强忍着哭泣,死死咬着牙的男孩的面容。
男孩看到负剑男子的一刹那,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蒋叔,蒋叔,爹死了,爹被杀了!!!”
...
...
夏极踏入阴影。
他确定几件事。
那孩子听到了烛龙,如果不是太傻,应该也知道自己父亲是被自己人灭了口。
那剑客,本事还不错,至少可以护着这孩子,顺便把圣会杀戮自己人的事儿传出去。
其实也不需要如此。
姬盛即便是傻子,他的那群大臣却不是吃素的,这么明显的分崩离间之计如果不用,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至于自己取了一块韩成的贴身玉佩,又留下一本暗器功法,为的只是制造一点变数。
总归,能让圣会多一个敌人,那不是更好么?
尤其是这样的一个身份特殊的孩子。
他性格不错,很坚忍,看得出来,会成才,那就更好了。
也许很多年后,他会成为一个人物。
然后...
自己把韩成的玉佩丢到哪儿,他就会狠狠扑过去,像疯狼一样不死不休。
夏极吐了口气。
他静静倒数着“十九八七...三二一...”
当数到一的时刻,远远只听到贫民窟里传来密集脚步声,还有火把照耀的光明。
“刑堂和暗卫的人都到了,那后面的接力...就由姬盛来完成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圣会之战,他可是我的盟友。
但仅仅是盟友而已。”
杀戮是凶残的。
人心是黑暗的。
但阵营对决,从来如此。
夏极走到距离贫民窟与韩府极远的地方,反穿白衣,变为灰色的睡袍,他双手插兜,漫步在天阙街头的风雪里。
风很大。
雪很冷。
夜很深。
但这个世界,只要还有着家人,那么就不会孤独了。
少年想起了夏宁,想起了白璞,露出了最纯粹的微笑。
他忽然肚子饿了,可是还要去蓝玉小友那边...
咕咕咕...
“算了,不去了,吃完小馄饨吧。”
夏极觉得去教蓝玉小友【玄元七十二浮世】还不如吃一碗馄饨。
这本四品玄功他已经第十层了,足够装作道门的大前辈了,等到十一层了就稍稍缓缓,然后把九阳真体先专注到大圆满再说。
天阙南街的小混沌肉少皮多,加上酱油汤、胡椒面、红椒末味道特别香。
夏极吃的很舒服,吃完之后,却见到青楼外依然车水马龙,他也懒得去,转而行到天阙城中的长虹湖上,虽是雪夜,但宽阔的湖面上依然还有画舟在行着。
因为王都的人太有钱了,所以...这种时候,还有贵人在画舟里游玩,嬉闹,时不时传来些羞耻的声音。
夏极看了会,见到芦苇边缘,一个瘦削的少女正坐在画舟前。
那画舟颇为陈旧,前面挂着的两个红灯笼也一明一暗,不太配对,而少女旁还有个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急着灯笼光泽,少女与男孩相貌有着几分相似。
夏极直接走了过去。
少女一惊,她为逃难背井离乡,有才艺,但却没相貌,更不知道这一行的规矩,只是她很需要钱,如果才艺卖钱需要媒介,那么画舟就是最直接的媒介了,所以...她才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好久了,却根本没人光顾。
这时候见到有客人,少女是堆砌起自己并不擅长的笑容道:“大...大爷,听曲儿么?”
夏极打了个哈欠,摸了摸,直接丢出一把碎金子,“住一宿。”
少女愣愣地把他引入画舟,烛火通明里,她才看清楚这少年的模样,忍不住震惊道:“夏将军!!!”
夏将军也许在别处被人嘲讽,但在风尘界里,简直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属于捧谁谁就火的那种。
少女决定施展平生所学,同时催促小弟赶紧去划舟。
然而,他发现这位夏将军真的只是来睡觉的。
他躺在画舟之中的榻上,就呼呼大睡。
睡梦里。
画舟已上湖面,漫天飞雪,尽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