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几乎都能猜到下一出戏要怎么唱,却期待一个转折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戏台突然塌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反应么。”吴是何笑了。
“他可曾解释了为什么?”
“无非就是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关门大吉了。”
“那,他自己打算今后怎么办?”
“说是祖上还有一亩二分薄田,打算耕读度日。”
“那他为你……为那少年怎么打算的呢?”
“……并无打算。”
“那你……”一头雾水的阿柒忽而想起老赵的话,福至心灵道,“你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吴是何嗤笑了一声,站起身转了个圈,甩了甩衣袖。明月染衣,孤灯映眸,隐约确是一位顾盼神飞的少年。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姑娘再猜?”
“唔……离家出走,后来,后来就……认识了老赵了?这故事里不会真有老赵吧?”
“也有,也没有。”
“啊?等等,不对……”
吴是何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这故事果然不只是个故事。阿柒刚刚开始习惯吴是何这思绪如电字字玄机的说话方式,吃力地跟着思考起来。既然不是故事,那戏台断没有塌的这么突然的道理。
“既是千年的家业,怎么会只有一点薄田?就算不做生意,总要有些家产的,”阿柒回想了一下南宫家的情况,“田庄、店铺,总要有一些。有这些家产在,怎么也不会突然就无以为继的。”
“那些,还真没有。田地确是只有一亩二分,还是撂荒多年的。”
“那这千年间何以为继?”
“何以为继?何以为继……”吴是何负起手,“不知阁离群索居不图名利却能做到无所不知,人力物力耗费颇巨,一直以来何以为继?偌大江湖千年来只怕都不曾有人问过,姑娘果然慧眼。”
阿柒倒是不以为然。不知阁对江湖来说整个就是一个谜,大家恐怕只是把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都交给想象了。
“何兄想必是早已查明了吧?”
“查不明。”吴是何摇了摇头,“我八岁第一次看账本就觉出不对了,往后看了十多年,越发觉得,这与其说是入不敷出,其实根本就是有出无入,坐吃山空。”
“啊?”
“所以父亲说无法支撑要结束一切的时候,我是懂他的意思的。但当时我也很混乱,始终无法与父亲说通,觉得就算不以所知谋利,以所能办事取酬又有何不可?”
阿柒点了点头,虽然并没完全理解自己赞同的是什么。
“那时候,对那个少年来说,就好像原本只有唯一一条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路可以走,现在这条路却突然被砸的粉碎。”
“不过,不用继承家业了,不就自由了吗?”
“自由?一个花了十几年来困住自己的人哪里懂得什么是自由?”吴是何又摇了摇头。“可惜,当时他只觉得突然无路可走,板上钉钉般的未来竟烟消云散,他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应该也就这样消失,就这样结束。”
“怎么会?那他现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阿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就算如自己这般命途多舛也不曾真的寻过短见,眼前这个人难道想不开过吗?
“是啊,他没能让自己结束,”吴是何终于笑了笑,“因为他后来,就像你说的,离家不久,被一个叫赵长安的人捡到了。”
阿柒不由得在这轻描淡写的“捡到”两个字后面思考了一整篇传奇故事,并且相信老赵那个人的故事只会比自己猜的更离奇。
“赵兄这样的人,那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后来我也查过他,什么也查不到。”
“哦?”
“他这个人,当真是无门无派无依无靠,孤身一人浪迹江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段时间我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事情,交了很多朋友,慢慢的才……”
第一次出得樊笼,第一次接触外界,第一次闯荡江湖,那对一个少年人意味着什么,阿柒感同身受。在江湖中经历了许多之后,慢慢的想法自然也不同了,阿柒自己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离家时的那个自己。
“所以老赵是你的贵人啊?”阿柒努力总结了一下到此为止的故事。
“也是,也不是。”吴是何突然换上了十分诚恳的语气,“这话求姑娘千万别让赵兄听见。”
“好。”阿柒忍着笑,“你怎么没有就那样和老赵一起浪迹天涯一辈子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他,大概很快就觉得我烦了吧。况且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嗯……”吴是何突然斟酌起词句来,“一位真正的贵人,我们不知阁的贵人。”
“贵人?”阿柒努力找回了刚才的思路,好像说到了不知阁坐吃山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呃……他给了你们,很多金银?”
吴是何缓缓摇了摇头,“他给了不知阁自由,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