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赵长安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什么颜色来着?
吴是何想不起来了,反正不可能是现在这个颜色。
血的颜色。
后知后觉的腥气这才渐渐绕上鼻尖。
好容易走到了微微有些光亮的地方,吴是何赶忙眯起眼打量了一下赵兄。只见这人一头的冷汗,眼神都已经散了,只知道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前挪着。另一只手在腰腹间掩着的只怕是一处大的伤口,其他周身上下看不出还有多少伤,身上的衣衫却已几乎没有一片能看清原本的颜色。
原来他不是不拿那刀,是拿不动了。
原来他不是勾自己肩,是站不住了。
原来他不是不回自己的话,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这个故弄玄虚虚张声势的高手,连自己人都滴水不漏地骗过了。
哪里有什么奇诡手段,到头来都是性命相博。
吴是何整个人都傻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肝肚肠都放错了地方,方才利刃到眼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混乱。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着,情愿方才自己被一刀劈了干净。
他这一呆,脚下停步,拖得赵长安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吴是何吓了一跳,一身冷汗一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攥紧了赵兄那只冰冷的手,再扶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的重量担了一多半过来,架了他往前走。
别想,什么都别想。
他刚刚救了我,现在我要救他。
吴是何默念了三遍,颤抖着吸了三大口气,打定了主意,辨明了方向,架着赵兄向一条小巷走去。
“赵兄,你再撑一下,就快到了。我带你走梨舍后门,我们直接去找肃芹兄。”
赵长安的仅剩的一点神志都用来维持向前走了,没能回话,但还是微微动了动手指作为回应。
吴是何心里忽然就暖和了一点。
转过两条昏暗的巷子,前面就是挑着一对花灯的梨舍后门。
终于就要到了。这会儿已经几乎是吴是何拖着赵长安在往前走。四体不勤的书生早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冷汗又加上热汗,直顺着鬓角往下淌。
吴是何咬咬牙,在最后一个转角处停了停,背了灯影把赵兄往墙上略靠了靠,腾出手来胡乱擦了擦一头一脸的汗,再把自己的外袍一扒,反着裹到赵兄身上,仔细遮住了他这一身怕人的样子,粗粗检查一下,还勉强看得。大喘了几口,再深吸一口气,一把抱紧赵兄就闯向那一对花灯。
“何公子回来啦?”职守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这是,这是赵哥吗?哎哟,怎么了这是?”
“喝多了。”
“来来我帮您扛……”
“不用不用,你快帮我打个灯照着点脚下就行,快快快!”
“啊好好好……”
小二被他急迫语气所摄,赶忙依言取了个灯笼给他二人引路,不多时便穿过花园看见了灯光明亮的忆梨居。
“小二哥谢谢你啊!我行了,你回去吧。”
“要扛上楼吗?我帮您……”
“不用不用不用,哎那个,你帮我叫厨房送些热水来吧,麻烦你了,快去快去!”
“啊?哎!好嘞!”
终于打发走那小二,吴是何没往楼上他们二人的房间走,直接走向一楼最里一间,拍了水肃芹的门。
一般芹兄傍晚时分都会回来一趟,今天一定要在啊,一定要在啊……
门开了。
“谢天谢地!”
吴是何看也不看径直闯了进去,吓了水肃芹一跳,定了定神才认出来,“何兄?”
“芹兄,救命!”
吴是何扯开赵兄身上裹的外袍,水肃芹又吓了一跳。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这颜色晃了眼,更何况还是自己熟识的人。
好在济泽堂少堂主是个吃人命吓大的,当下关紧房门,二话不说直接让何兄把赵哥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躺平,扯开他上衣粗粗一查,再略一搭脉,回身自箱笼里找出个木雕的小瓶,里面只有一丸药,倒出来塞进了赵长安口中。
“赵哥,我是水肃芹,吃药。”
赵长安似乎听见了,乖乖把那药吞了。
水肃芹又向何兄道,“药效起了他会睡一下,我马上帮他处理伤口。没有致命伤,但伤口太多了,而且失血过多……”
吴是何已经呆了,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何……”
赵长安躺了片刻似乎有了一点说话的力气,轻轻喊了一声,手抬了抬。吴是何赶忙双手握了他那只冰冷的手。
“何……你……你别自己待着,不安全……去小柒那儿,阳仔比我管用……”
“我知道,你别说了,快歇着吧。”吴是何颤声回道。
“你……记得帮我……给施艾菲送份礼物……”
你这是在交代什么啊?吴是何忽然有些生气。
“你自己起来送!”没留意间话音已带了哭腔,抬手捂上了赵长安那双半睁的眼,“快别说话了!闭眼睡觉!”
“没想到……最后我还是被……入了你……”
“别说了!!!”吴是何喊道。
说什么最后,我不许你说最后!
赵长安听见了,那一片胡茬包围的惨白嘴角忽然轻轻勾了一下。
“是我武功太差了。何,你欠我一顿饭……”
原本是听惯了的嬉笑语气,此时却是带了气声的沙哑嗓音。
故意的。故意说的这么轻巧。
你明明知道我欠你的不是一顿饭,是一条命啊!
自己都这般田地了,还在担心别人心里过不去。这人总是这样。
吴是何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要怎样?你要我怎样?
你别说了!快别说了!!
却听那人又轻轻说了最后一句。
“别……别让小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