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学生问题
8.0
“阿萦,你过门好几年,也没有孩子,我知道是你不太愿意。我不勉强这些,如果这样能高兴就好。”
“但是一直待在宅子里,也让你受了太多委屈了。我知道你不快乐,是我对不起你。”
“你替我去办一件事吧,离开这里……这样,就不用再和那些女眷勾心斗角了。”
“这个人,是最冥帝最近建立的‘十一夜修罗’成员之一,他叫沈鱼;他还有个女搭档,叫梅风亭。近几年,他们频繁探索大陆各处的凋零之地,目前正缺一个治疗。你也是赫希尔教的牧师,我希望你能混进他们的队伍里,取得他们的信任。”
“三年时间,我要梅风亭的剑:魂切刃。”
8.1
君凌从恍惚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低垂的视线,最先接触到一根雕刻深红色花纹的浅白木杖,顺着它看上去,一个白袍子的男青年正坐在自己面前。
他眉心有一个三角印记,君凌在城里已经看到过很多次,听说,是赫希尔教的印记。
遍布沉大陆的本土信仰——赫希尔教,也是所有治疗牧师的信仰。男青年的法杖,就是标准的治疗法杖了。他已经在君凌面前守了很久,就在这间屋子里,双手拄着法杖戳在地上,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守着他。
这会儿君凌才慢慢抬头,眼里有了焦距。
男青年看到他这样,确信他真的醒了,才终于笑了出来。这是一种很克制的平缓的笑,就像慈祥的老人会有的笑容:“你终于醒了。”他说话语速也很慢,咬字很清晰,每一个字都十分笃定。
男青年用这种语速对他说:“我是独幽城,赫希尔教会圣堂的牧师。梅宗主委托了我,在这里守护你,直到你醒来。从你进入梦境起,已经五天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君凌,似乎还难以分辨眼前是不是现实,他努力听清对方的话。
男青年的这种语速,让君凌理解起来容易了许多,他听完这些,至少明白自己已经恍惚了五天,他惊诧于这个时间:“我就一直在这儿坐着吗?”
“算是,我倒是可以牵着你动一下,但是你确实没有吃喝。”男青年先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糖水:“先喝一点东西,你现在太虚弱了。”
一杯水下肚,君凌反而觉得饥饿清晰了起来——这让他彻底回到了现实中,饥饿、疼痛、困倦,都让他真切地感觉自己在现实中活着,而不是梦境里专注的战斗体验。
青年看着君凌喝下水,不是那么急迫了,才递给他别的食物,让他慢慢吃喝。这种体贴,完好地照顾了君凌的胃,他感到自己有了精神。
“谢谢你。这几天我都在这儿吗?我师父呢?”
“我已经给她发了灵讯,她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谢谢你守着我,请问阁下怎么称呼?”君凌对着这个人,也情不自禁地讲了些礼数。
“不客气,我是英,英·格雷普,叫我英就好。我是驻守此地圣堂的牧师,治疗他人,本就是我的工作。”
君凌好奇,“你就是赫希尔教的治疗牧师吗?”这个教会,感觉就像他前世玩网游,全游唯一的治疗职业,在现实中应该很吃香——和游戏里的掉血不一样,现实中人们承受的是真切的伤痛,没有人愿意受伤。
英的眼睛弯弯的:“我不只是治疗牧师,也是传教牧师。听说你是穿越者?有兴趣了解赫希尔教的教义吗?”
“哦?什么教义?”看在这个人守了他几天的份上,君凌觉得可以姑且一听。反正师父还没来。
英的身后是一个稍大的三角标志,三角尖向上,等边,每个边跟他的法杖一样长;中间一道竖线,把三角形划成两半,形成一个很朴素的符号。
“赫希尔教是无神宗教,我们信仰的是‘赫希尔’这个概念。”英的语速还是安然、平和。“一半是和谐,一半是净化。和平、均衡、爱和美,都是和谐的一部分,光明、希望、纯洁,都是净化的一部分。”
“爱一切和谐,净化一切不和谐,这就是赫希尔教信奉的精神。”
赫希尔——这个异世界名词,君凌还是找不到可以类比的地球词汇。
“有点复杂啊。信仰一种概念……没有神的信仰吗?”
“对,教会内的典籍,从上古至今,就有无数种研究和讨论。但是和谐与净化,是我们使用的基本力量。”
“这两种力量,可以用来治病吗?”这好像和剑、法、仙三种力量体系都不一样啊?
“不是的。”英摇头,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净化力量,只是教会对教义的一种使用方法,类似于你们穿越者,基于科学而使用科技。这种力量,归根结底,是一种类似于光属性的元素魔法。”
君凌对魔法属性不感兴趣,也不明白,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么……治疗牧师能治病,那你们就不需要医生了吗?”
“哈哈哈哈……这个世界上,有两种苦恼,是自然存在的,是符合赫希尔教义的,。”英大笑之后,继续很认真地对君凌说:“那就是‘衰老’和‘疾病’。而我们,主要治疗‘凋零’和‘侵蚀’。”
凋零和侵蚀——这让君凌瞬间想起,那些给他留下特殊印象的苍白色。
属于凋零的,无色之色。
“赫希尔教的力量,是最平和、适用性最广的力量。”英走到君凌身后,打开门,放进一屋子黄澄澄的夕阳。
“每个人都可以选择,接受赫希尔教义的烙印,使用和谐和净化的能量。使用的能量强度,和他内心对赫希尔教义的理解、信仰,有直接的关系。”
英站在夕阳里回头看君凌。他眉心的三角印记,在逆光里和他整个人一起,闪耀着一层淡金色。
“这是,每、个、人,都可以得到的,力量。你有兴趣吗,君凌?”
君凌看着他,一时间,嘴里的食物都忘了咀嚼。
“英!你又在传教!”
一声断喝,梅风亭的影子也出现在夕阳里!女剑客锐利的身影,刺破了这静谧的气氛,让君凌一瞬间就把心中的动摇,全都丢到了脑后。
“师父!”君凌欣喜。他才不愿意承认,刚才自己被这个人忽悠得差点就心动了,甚至很想尝试。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啊。”英连找借口都是如此熟练,同样熟练收回了周身流转的魔力,把法杖从地上拿起来,像个老实的治疗牧师一样,道貌岸然地抱在怀里。
“本职工作?用催眠术传教?”梅风亭企图拽他的耳朵,但被他轻易躲了过去,毕竟身高是硬伤!她叉着腰,像母鸡护蛋:“老娘花了大价钱找的你!给我好好治疗,多余的话少说啊!”
“尾款四百吉欧,麻烦结一下。”
英·格雷普,笑眯眯地拿了钱,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欢迎下次再来!”
8.2
“那个神棍要价真黑……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额,他就是让我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宗教……嗯。就是一些教义。”君凌摸着脑袋,跟着师父走出了圣堂。“师父你放心,我根本没听懂。”
“教义能有啥听不懂的,我又有啥放心的?”徒弟傻得连赫希尔教义都不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梅风亭很嫌弃他这种逻辑。
“你怎么说都行……”君凌放弃跟师父斗嘴,默默地认下这个嫌弃。“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去翡翠城——你耽误了两天,传送票都快过期了!”梅风亭带着他,在傍晚的城市街道上穿梭,颇有些着急。“今天晚上咱们必须走。这是军用传送阵,过了明天,又得找东方重新审批一次!”
君凌想到那个傲慢又脾气差的家伙,认同:“那快走吧!”他刚才吃了点儿东西,又沐浴了英制造的那个圣光,好像吃掉的东西迅速变成了能量,精力充沛了许多。
“英还算地道,给你用了治疗和轻微的催眠,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得传送过去之后才能休息!”
他们俩,在传送地点的门口,跟萧莎和沈静仙会合了。她俩等得着急,看到人过来了,急忙让把守大门的兵士过来验票。
“你这是最后四个名额,”守门的兵士穿着玄色的制式轻铠,逐一查验了他们的票证:“都快过期了,再不用可真就作废了。”
这个兵打量梅风亭:“你不是9517站上的吗?我记得,你们五天前就进城了啊!”他还记得,前些天在城门引起骚动的几个人,那时候是他们队长亲自去迎接的。
梅风亭尴尬地笑:“因为徒弟的事情,耽搁了。劳驾你了。”她带着一个孩子,两个年轻人,这阵容让她的话非常有说服力,完全就是一个事事操心的家长形象。
“确实,孩子的事儿最重要。”士兵还以为她说的徒弟是沈静仙,笑着认同了梅风亭。他也有孩子,能理解这种心情——士兵打开了身后那个屋子的门:“快去吧,一路顺风!”送走这几个人,他也可以下班和妻子儿女吃晚饭了。
君凌几个人进门,门从外面关上,他发现这个房间很有后现代气息。墙上、天花板和地板上,都画满了硬朗、利落、排布像随机线条一样的魔纹,梅风亭说这种风格,都是空间系的魔纹。空间系是很难掌握的魔力,正常人很难与它亲和,现在大陆的传送阵大多是魔族时代的遗存,每一个有传送阵的城市,都是商贾往来、居民富庶的战略要地。几百年来,各地的掌权者精心维护着,这些古老的传送阵还都能良好运转。
屋子里有一盏红色的水晶灯。关上门之后,最后一点暮色消失了,只剩下这块水晶的光芒,一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滴”之后,红光开始闪烁。
“滴,滴滴,滴滴滴——”
屋子的各处产生了白光。这不是哪里传来的光,而是空气中自然生成的光,让君凌满眼都是亮的。好在白光只闪亮了一下就消失了,君凌的眼睛被刺痛,好容易睁开来,看到的却还是那颗红色水晶的光芒。
就好像根本没有变化过一样。梅风亭已经习惯了这种传送,她熟练地转动门把手,推开。
迎面扑来湿润、温暖和雨水的气息。君凌恍惚,他仿佛回到了地球上,自己熟悉的、位于南方某省的家乡。
门外的地方,已经是位于翠屏山脉林地中心,活跃、开放的佣兵城市:翡翠城。
8.3
君凌迫不及待地,试用自己在梦境中学到的知识。重新摸到这把剑,就好像一个老朋友,他也产生了爱不释手的感觉。
“魂切”,灵魂是没有重量的,但是剑有重量——魂切刃的传承心法,竟然是重力规则。特殊的心法,在体内会产生特殊的内力,灌注在剑身上,可以随心意改变它的重量。
君凌一阵阵激动,自己掌握的,竟然是这个世界的重力法则!
梅风亭也指出了,君凌和这把剑完全不熟悉。这几天他甚至没有把剑带在身边!君凌也必须承认,在配合重力法则之前,这把剑在手感上很不顺手,自己不自觉地冷落了它。比起萧莎对自己佩剑的珍惜——君凌为这种怠慢心态感到略微羞耻。
梅风亭看得出来,却在他接受传承之后才指出来,不得不说这种教育非常贴心,让君凌再没有半点不服气。
“认识、熟悉你的剑”,这是梅风亭最开始就对他强调的一点,但是君凌现在还是不太懂,他认真向师父请教。
他们已经住进了翡翠城的一家旅店,包了两个不错的房间,门口清净的地方有石头桌凳,很适合师徒两人月下小酌——翡翠城里,已经有充分发酵的果子酒。
但是,梅风亭下酒的依然是松子。她仔细斟酌着,怎么回答君凌这个问题,想好的时候,已经剥出来一堆松子壳:“剑客和剑,需要日积月累的相互陪伴。刚入门的剑客,和自己的佩剑,都有一个相互熟悉的过程……这里算是有两种方法吧。”
她点着桌子:“一种是,在平时使用的时候,用自身内力慢慢温养、熟悉,这个过程很慢,而且需要勤奋,萧莎就是这样的。第二种方法,偶尔也会用,就是用剑客的血去祭炼。这算是一条捷径。”
“血祭?”君凌无语,这种初中二年级既视感……
“对。”
“副作用是?”那么,代价呢?
“你竟然能想到副作用,真的很不错。”梅风亭夸了他一句,“无论什么剑,接触到太多主人的血,都会对主人产生一定影响。类似于魔化的过程……虽然不像凋零生物那么有明显的标志,但是,在神志上会有很大缺陷。”
君凌感慨:“果然是会火入魔啊!”
梅风亭咯咯笑:“你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但是你放心,血祭也是长年累月的,每天都要做,连续好几年,才会‘走火入魔’——从总量上算,可能相当于四五个人的全身血量吧。”
“这么多?”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的“捷径”要辛苦太多了。
“对,所以就算是拿着剑自杀,也不会对战斗力有什么强力提升的。”梅风亭喝下最后一盅酒,“捷径也没那么好走的。”她拍拍君凌的肩膀,夜深了,该回屋睡觉了。
君凌把魂切刃横在石桌上,天上云月的银光,给它撒上了一层柔和的灰白滤镜。
他很是纠结。捷径这种东西,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总像有猫爪挠心一样,让人跃跃欲试……反正一次两次也没有妨碍不是吗?血祭这种方式,听起来很中二。但是哪个少年,又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每个人都有一些偷偷摸摸做过的,说出去很可笑的事情,随着长大,成为珍藏在心里的黑历史。
他犹犹豫豫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按在剑刃上。最终心一横,君凌加了点力道,手指抹过剑锋。
——异刃“魂切”,从上百年的沉眠中,豁然惊醒。这还是它还是第一次尝到,接受了传承的,正牌主人的血。
8.4
客栈的小院子里,持续亮起来一阵微弱的红光。梅风亭装作不知道君凌在做什么。
她反手关上门,面上没有表情,眼前,她的女弟子窝在床上,靠着墙,已经睡着了。
梅风亭继续看着她,直到她终于睁开了眼,嘴角扯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捷径,嗯哼?”
梅风亭冷冷地看着她。她面前是自己的学生,她面前可能又不是自己的学生;她身后也是自己的学生,每个学生,身上都有一些很特殊的问题。她隐隐头痛。
“为什么不给我?”萧莎的视线转了一圈,固定在梅风亭身上。
这让梅风亭全身都绷紧了。她脸上失去了平日的微笑,显得冷漠而谨慎,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蓄势待发。
她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客,对危险有着深入骨髓的直觉。这一刻,面对自己徒弟里面最熟悉的这一个,她心神专注,却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呵呵呵呵呵……”萧莎扬起另一边的嘴角,却让她的那个恶毒笑容看起来更加诡谲,“您预订的金手指已到货,请及时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