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港虽是洛阳门户,兵家要害,可毕竟驻地不大,一旦被人切断后路,必遭覆灭之祸。
没有人知道并州军最高统帅丁原在想些什么,在经历过最初的大胜后,竟是一反常态的固守孟津港中。
如今那大将军何进调配完全,已率十万大军泰山压顶一般,即便以并州军的强大战力,面对数倍于己的卫戍军也是颇感疲惫。
军中已有数名大将进言欲要退回并州,但丁原却始终不允,反而连连派遣探骑往冀州等地请求援军。
夏侯兰听司马睿说的头头是道,最是厌烦对方的书生模样,忙露出一副不屑神态,道:“哟,还懂兵法……不过看起来也没啥用,还不是跟我这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一起当了别人的俘虏,丢人。”
司马睿被人当面讥讽,饶他是脾性温和,也有些尴尬。而他跟夏侯兰相识数月,竟不知自家师兄居然不识字,又微微有些吃惊。
其实也不用大惊小怪,那些读书人大部分还是集中在世家门阀中,穷苦百姓能够吃饱饭就要谢天谢地了。
即便童渊贵为枪宗之主,可门下愿意读书的也仅是少数,出身草莽的夏侯兰自然也不例外。
在那高阳村中,夏侯兰之所以有些看不惯司马睿,有大半原因是来自对对方身份学识上的嫉妒,常忍不住讥讽几句,好泄一泄心中郁闷。
敏锐的觉察到师弟的诧异,他不以为耻反,反而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师兄与我一样也不识字,说不定你家那位慕儿姐姐也是个睁眼瞎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突然提起颜慕儿,也不知她如今在哪里,是否安全。
若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成了并州军的俘虏,以她那火辣性格,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来此营救?
不过转息之间,脑海中却隐隐觉得某个地方似有不妥,只是他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何处出了问题。
恰在此时,一声高昂马嘶声打断了司马睿的思虑,原来他们这一路交谈走来,已不知不觉到了城外中军大营内。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帐外一面赤红军旗迎风飘扬,斗大的“吕”字张扬中透着不羁桀骜,八名戎服刀斧手立身两边肃杀充盈。
他们也算是见识过沙场厮杀之辈,可真正见着了这些游身生死外,添血刀口边的铮铮汉子,才发觉自身是多么的稚嫩,齐齐咽下一口津水。
司马睿正有感此等肃杀气氛若有所思,不曾发觉一匹马儿偷偷来到他的身后,随后亲昵的蹭着他的脸庞,回头一看竟是那颜红似阳的赤兔马。
赤兔的鼻息喷在脖间上,惹得司马睿一阵痒痒,他本能的想要躲开,谁知这马儿竟颇通人性的不依,在耳边低声嘶叫几声。
司马睿早见这赤兔儿神俊非常,心中实在欢喜,若不是顾忌它那杀神一般的主人,此刻早按捺不住要先上马飞驰一场不可。
见这赤兔儿对自己颇为亲近,他也乐得小心翼翼抚摸它的鬓毛,入手处戎戎得甚为舒服,引得它嘶叫不已,仿佛一对多年未遇的至交好友。
只有夏侯兰从头到尾都被赤兔儿无视,如此神驹却不能摸上一摸,实在让他心痒不已,暗道日后若能骑乘这赤兔儿闯荡草莽,必然大大有面。
他心中羡慕至极,忍不住酸酸的说道:“连个马儿都能看上你,师弟你可真是人畜皆杀……”
帐外的并州兵卒看的目瞪口呆,谁不知道这赤兔战驹凶逾虎豹,等闲人别说骑乘,简直是难以近身。
听闻便是自家主将吕布那神一般的勇猛,当年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从荒野捕捉而来,怎么此刻在这少年身边竟跟它那诨名一样,如兔儿般温顺。
众人惊讶之余看着司马睿的眼神已多了些不同,能够让赤兔如此亲昵的人,绝对不会是简单的角色,
恰好此时,那吕布迈步而出,虽去了战场红袍只着劲衣戎服,但那如龙似虎的神态仍旧让人为之震撼。
所有的并州军士,在第一时间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弯下了半个身子,这是对他们心中战神最为崇高的敬意。
那赤兔儿更是一下子把司马睿给抛弃了,撒欢似的跃到主人身边,献媚般亲热的跟吕布卿卿我我。
司马睿此时仿佛是那个被主人家当场抓住的小偷,一时竟不敢瞧那吕布,满脑子都是那日的凶险。
吕布疼爱的抚摸着赤兔儿,此刻他的脸上才稍稍流露出凡人该有的情感,为它取下马鞍等累赘后一拍马首,口中喝道:“去吧……”
只听得声声长啸马嘶,赤兔高高跃起十分开怀,撒欢般的在营内乱串一番,随后朝着外头飞驰而去,片刻便只剩了个黑点。
吕布观望片刻,这才对司马睿二人冷冷说道:“进来。”
二人闻言虽然心中不甘,但也只能跟在吕布身后进了军帐,却不知道他有何打算,莫不是今日大限来临?
刚一入内,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浪回荡帐中,却是那柄炎天画戟安静的竖立在一旁,自有赤芒外露端得罕见异常。
二人在这画戟下可是吃了大亏,险些被其开膛破肚,自然印象深刻,本能的觉得后怕想要远离几步。
反观吕布却是不发一言坐回主位,也不理二人而是提笔飞舞,看他行书间一双龙眉轻皱,也不知天底下还有什么难事竟可引得他犯难。
司马睿不知吕布打着什么主意,便打量起帐内装扮,却见当中一副巨大皮制地图甚是醒目,上面详细的注释了洛阳附近要地与兵力分布。
天下人对丁原敢用一州之地挑衅汉帝威严多为看衰,认为他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只看这幅地图的详细标注,可见在战事之上早有准备,并非一时冲动。
难道丁原……早有了不臣之心?
想到这里,司马睿不由自主的瞧向吕布,暗道此人武技超群世所罕见,如果自己是丁原,既得如此神将,未必不会生出非分妄想。
稍等片刻,吕布终于放下了竹笔,将吹干了墨迹的书信放入一方黑盒之中,双眸寒光闪烁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
这难捱的沉默,让司马睿二人口中生苦,毕竟他们才是前途未卜的那一边。
好在吕布稍等片刻后,主动开口说道:“知道你们在某军中是什么身份吗?”
不等司马睿答话,一直被无视的夏侯兰已抢言答道:“你要杀便杀,不必用言语来羞辱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