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永远不会掉下馅饼,死刑犯要想活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又或者说这是一个圈套。
所有被执行死刑的犯人都不会进行枪决,他们被麻醉后全都送进了亚当,当作实验的新鲜样品。
不会死但又生不如死。
毕竟第一百次实验的成功需要前面九十九次失败的积累。在失败的过程中他们要忍受各种各样的折磨,而这种折磨又是不容反抗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晴天雨天,还是白日黑夜,这种来自骨髓里的刺痛会一直长随。
直到毁灭或者重生。
巴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途中醒过来一次。睁开双眼,就感到眼角一片湿润,然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浸泡在舱体里。那时的舱体还是上一批的旧设备,固液同舱,不像现在已经进行了更新换代。
巴特发现自己的手脚和颈部都被仪器固定住,嘴上还戴着呼吸机,隔着淡黄色液体可以模糊看到上面的玻璃封盖和周围来回走动的人影。巴特的瞳孔收缩,他想逃离这里便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同时液体也因为他的动作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和向上漂浮的气泡。
他终于成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不过他们走过来并非拯救而是镇压。
有三个穿白褂戴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打开了舱体的玻璃封盖,谢天谢地,他才能稍微看得清楚一些。
可是接下来三人之间的对话让他听之胆寒。
一人惋惜道:“五十二号实验体提前四天苏醒,看来又得失败。”
另一人道:“先别忙着关仪器,他的身体各项指标显示正常,用药也很均匀,和之前那些失败样品有些区别,只是不知为何会比预料苏醒的时间要早?”
旁边戴眼镜的人说道:“提前醒来,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现象,我看还是关停仪器比较好,最近研究经费有些紧张。”
第一人附和道:“我也是这个建议。”
第二人道:“如果那样做的话,他就直接死了,我看还是再观察观察吧,把药剂加一倍,再观察两天,如果实在不行,就关停设备。”
两人思索了一番道:“……那好吧,死马好歹也是一匹马。”
“呜!呜!”
三人经过商议后又把玻璃舱盖重新封上,由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他的剧烈挣扎,他的低声呜咽,就如同消散的泡沫。
巴特就像一只白鼠,又有谁真正仔细观察过实验室里白鼠的表情?
没过多久,巴特突然感觉到右手臂上传来一股刺痛,努力抬头用眼角余光一瞟,原来是舱体内的机械臂伸出一根长针扎进了他的血管,一股暗绿色液体开始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身体。先是感觉到胀痛,然后便是一股深冷的寒意,就像站在雪山之颠,紧接着又由寒转热,全身发烫犹如置身熊熊火炉。
冰火两重天!他的身体快要撕裂!
“加镇静剂!”外面的人见他反应如此强烈,便启动设备另一个按钮,随后舱体内伸出一根针头为他左臂注射进大量的镇静药剂。
巴特感觉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直到完全抬不起来,便伴随着这股刺痛沉沉睡去。
由此五十二号实验体恢复平静。
等到他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舱体外面了。
铁笼!
精铁锻造的黑暗的笼子!
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就像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但可以听到周围或均匀或急促的呼吸声,显然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巴特刚刚苏醒,还十分虚弱,他朝自己的身上摸了一把,发现十分粘稠,仿佛是刚从那个令人恶心的舱体里出来一般。
巴特凭感觉判断自己现在应该靠在笼子的边缘,因为手可以稍稍从细缝里伸出去一小截。
又在黑暗中过了半个时辰,脑袋依然有些昏沉,但好在他的意识和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
经过仔细的观察,巴特发现这个囚禁他们的铁笼在一间关着门的屋子里面,因为透过门缝依稀可以见到一点点光亮和听到一些零碎的脚步声。
“这……这是哪里?”巴特尝试着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此时一开口,竟充满晦涩。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仿佛大家都在暗中观望,良久终于有一个声音,“不知道。”
声音是从对面中间传来的,和他正好是斜对角。
巴特问道:“你们……都是监狱来的?”
此时回答的声音却多了不少,有男有女,皆从两边传来。
“我是。”
“我也是。”
“我不是,我来自遥远的非洲。”
“我也不是,我来自印度。”
巴特又急忙问道:“布鲁克、亚拉伯罕、约翰在吗?”这是和他同一批执行死刑的狱友,当时大家在悬崖上集体昏了过去。
铁笼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看来他们并不在。
也许他们是在其它的地方,也许他们已经死了。
巴特刚亮起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他凄惨道:“可怜的狱友,我是被骗进来的。”
有人道:“说得好像谁是自愿的!”
巴特控诉道:“这是一个阴谋。说好的死刑被人篡改,监狱长就是罪魁祸首!”
有人道:“别抱怨了,咱们生来就是棋子,在外面一样,在监狱里一样,在这里也一样,但愿不会被舍弃。”
巴特道:“我受了太多折磨,现在脑子还不清醒。”
有人道:“受折磨的可不止你一个,我宁愿他们把我杀死,而不是每天给我用药。你知道那种药吗?让人活在地狱里的药!”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无需回答,他们已经深刻经历和感受过了。
巴特问道:“你们……来了多久?我是说进到这个笼子。”
“比你早一个小时。”
“我估计来了有一天。”
巴特沉默,看来他们和自己几乎都是同一批出来的,只不过时间有些许差异。
“你们说……他们拿我们在做什么实验?”铁笼另一个角落里有人出声颤抖地询问,看来对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不会是细菌实验吧。”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道,难以想象他现在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不过此话一出,他自己也被唬了一跳。
看着黑暗中再次陷入沉默,难道他说对了,真的是细菌实验?就像集中营里那样?
“应该不会。”过了一会儿有人出声道,“如果是细菌实验,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当然不是细菌。”这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大量光线涌进来,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
光线是大厅里的灯光,并不刺眼,然而对于长久居于黑暗的人们来说,那无异于近距离接受太阳的照耀。
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
高个子男人好心地把门虚掩,这才让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线变得柔和一些。巴特缓缓睁开双眼,这才发现黏在自己身上的是些黄色液体,再看看周围,大家均赤身露体散落在各处,纷纷抬起胳膊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他粗略数了一下,有十来人。
再看门口,那高的穿着白褂,那矮的倒穿得绅士精致,头上一顶圆帽在这房间里特别显眼。
矮个子男人冷漠开口道:“若是给你们用细菌,那我岂不是死后要下地狱?我不信教,但还是相信报应。”
“那你们用的是什么?”有人惊恐地质问。
“用的当然是昂贵的东西,至少比你们的命值钱。感谢我们吧,你们这群目光短浅的鼠辈!”
“感谢什么?感谢你的折磨?”
“折磨?你居然把它称作一种折磨,果然呐,你们的思想已是无可救药。”
“哼。”丹尼尔伯爵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会懂?你们又怎么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