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点蜜酿(蜂蜜水),醒酒。”
“谢谢。”
说着向阳自己也脱去浴袍,让身子整个浸入浴池之中,荣丰阁作为紫平最奢华的酒楼,各式服务一应俱全,白玉石砌成的浴池深受客人喜爱。
向阳将喝的烂醉如泥的李侍庸连拖带抗的送进浴室后,拒绝酒楼提供的特别服务,只是令小二送来一些解酒的水果和蜂蜜,好让李侍庸清醒后能借此机会好好聊聊襄儿的问题。
李侍庸面色呈现出醉酒后的病态苍白,脸上的肌肉都郁结成一团,服下一小杯蜜水后,依旧在闭着眼痛苦的呻吟,得亏李侍庸的身体素质够硬,要是换做常人,喝那么多烈酒早已不省人事。
喝酒后的人不宜沐浴在过冷或者过热的水中,所以向阳特意令小二准备的冷水,这些日子自己对火候的把控也有所精进,通过向池水中释放火能让池水保持在恒定的温度,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让李侍庸能够尽快清醒过来,自从黄霜林狩猎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虽然李侍庸嘴上说的尽力就好,但他们内心都清楚,李侍庸是个要强的人,狩猎时受到朝廷官僚们排挤,也难怪会表现得如此郁郁寡欢,以酒为伴。
“咳咳咳!!!”浴室里沉寂许久后,李侍庸终于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彻底清醒过来,强忍着涌上喉咙间的呕吐感,李侍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将脸埋进水中,半晌后“嗖”的一下抬起脑袋,贪婪的吸食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感觉怎么样?”
“还行。”
“你旁边还有一些蜜水,服下去对身子的恢复勉强有些好处。”
“谢谢你能来陪我。”
“兄弟间讲这些话干嘛?”
“兄弟?哈哈,对,我们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李侍庸虽然大声笑着,但话语间无不充斥着嘲弄,对自己的嘲弄,同父异母能算亲兄弟吗?同父同母呢?
“兄弟间我也不多说,襄儿是什么情况?”
四目相对,看着向阳如此认真的表情,李侍庸轻笑一声,别过脸轻叹道:“她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对方明显在敷衍塞责,向阳的语气也不由得加重几分。
“你确定要听吗?”
“说。”
“侍晟不久后便将登上皇位,弱冠之年,西难帝国最年轻的皇帝,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侍晟成了皇帝,而我也要离开皇宫,离开紫平,离开这帝国的核心,当个什么狗屁王爷,谁稀罕啊。”
“你就不能带着她一起离开?”
“阳,你要清楚,有些时候,有些人就算在你身旁,即使她和你一同生活了十数年,尽心竭力的服侍你,迁就你,但她也不属于你,我只不过是个寄居在皇宫里的客人,哪有客人拿主人东西的道理。”
“你不是,你是二皇子。”
“我九岁那年,侍晟五岁,我好想和自己的弟弟一起玩,可额娘却拦住我,搂着我对我说你不能和他玩,你们不一样。我那是还小,不懂事,每次看着大哥带着侍晟在鲸吞池玩耍时,我就忍不住拉着额娘的衣袖问她可不可以让我过去和他们俩一起玩儿,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可以,我和侍晟不是亲兄弟吗?为什么不可以,额娘执拗不过年幼无知的我,用我当时还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我,松开攥着我的手,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哥哥弟弟在一起玩。
后来父亲南下不知所踪,母亲和姑姑一同在寒山寺遁入空门,失去管束的我,很快从失去父母的哀伤中脱离而出,我不懂什么是哀伤,但我懂什么是快乐,和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在一起是快乐,直到五年前我依然这么认为。可谁知道一旦成年,一切却变得不那么快乐。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当初母亲放手时那失落的眼神,才明白为何冬日和哥哥弟弟打雪仗时,我总是鼻青脸肿的那一个。一同念书时,为何太傅先生要夸赞我,而对侍晟百般挑剔。才明白为何青宫门庭若市,而墨宫却门可罗雀。
任父亲如何疼爱额娘和自己,也无法改变额娘一介草民的身份,萤火之光,怎敢于皓月争辉!甚至连宫里的太监都敢在背地里瞧不起我!那时候我要告诉他们这些奴才我是主子!至少是他们的主子。
等到成年后,人人都对我卑躬屈膝,可朝廷的事我一件都插不上手,我手里没有权利,没人肯给我权利啊!庸,李侍庸,命中注定一般,凡庸一生。很幸运能碰见吴淼水和杨晟睿,后来的你,还有王家兄弟俩,我把你们当成朋友,最好的朋友。
皇爷爷宣布通过狩猎来确立太子之位时,我绝望了,有谁能帮我呢?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们,特别是无比强有力的你,甚至在我让水打探狩猎结果时,我一度以为这次我赢定了,可当皇爷爷宣布结果,我才认清事实——有些事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因为在你努力前,结果早已注定。”
“你说的这些和襄儿有什么关系?”
“阳,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客居皇宫的外人,襄儿是他们好心施舍给我的,不属于我。”
“你不会和三皇子提吗?求他将襄儿留在你身边。”
“求?哈哈哈哈哈!!!!”李侍庸此时此刻像疯子一般,傻笑的同时不停用手拍打着池水。
“我问你!你说襄儿不属于你,可她就属于我吗!你XX回答我!”向阳暴怒的嘶吼道。
“我们都是棋局内的一枚棋子,我不过是一个废弃的棋子,有什么资格谈条件,皇宫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而你不同,你可以谈条件,甚至都不用谈。”
“懦夫!”向阳已是愤怒到极点,面色铁青的跳出浴池准备着衣离去,李侍庸轻哼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君是那个君,臣是那些臣,换的是底下的芸芸众生,以后你就会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没走两步,向阳回过头来皱眉道:“我在黄霜林地洞里昏迷的那八日,你们是经历过什么?难道和大皇子三皇子碰面过?”
“十年前襄儿父亲犯的贪污罪有猫腻。”答非所问。
离开荣丰阁,向阳板着脸径直走回谭府,还没进入庭院,几名倩影便围上来。
“向阳,殿下他还好吗?殿下喝不了那么多酒。”襄儿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一旁的蓝昕霖和谭瑾瑜也是安慰着情绪低落的襄儿。
“以后你就跟着我。”
听闻此言,襄儿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向阳,随后拼命的摇着头嘶喊:“不可能,不可能,殿下不会不要襄儿,不可能,殿下现在一定很难受,襄儿要去找殿下。”
不知哪来的力气,襄儿挣脱蓝昕霖和谭瑾瑜的搀扶,就要朝门外跑去,这时向阳伸手一把将襄儿搂入怀中,使劲让对方的脑袋贴在胸口,任凭襄儿如何撕扯呼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去找殿下?殿下为什么不要襄儿?为什么?为什么?”挣扎过后,襄儿如同认命一般,松开咬着向阳胸口的嘴,不住的抽泣着。
“百结?百结!出来!”向阳冲里屋大声喊道。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百结姑娘昨日被小白吓得不轻,前不久才扛不住倦意睡下,你可别吵醒她。”面对向阳的呼喊,蓝昕霖立刻小声的出言阻止。
“花重金将她赎回来,不是让她来当小姐的,百结!快出来扶襄儿小姐进去。”
“干嘛呀你,襄儿,今晚姐姐陪你睡,好不好,来,跟姐姐进去。”谭瑾瑜说着白了向阳一眼,将襄儿从向阳怀里夺去。
回到后院,向阳内心的气愤依旧无法平息,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李侍庸一直在逃避,刻意的逃避,凡事不试过怎能知道行不通?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萦绕在向阳脑海中疑惑愈发清晰。
“不对,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庸他最后说襄儿父亲的案子有猫腻,庸和水、睿很早就认识,那日在栖凤楼,恰好遇到知言的初夜拍卖,恰好是襄儿和我竞拍,最后和庸相识。山岗也是,水去皇宫找庸,庸推脱有急事不能去,却让襄儿跟着我们,这一切都过于巧合。庸让襄儿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所为何事?难道是想让我帮他做些什么?看来有必要弄清楚十年前襄儿父亲那桩案子的内情,可是过去这么久,该如何下手呢?”
向阳思索着,腿上在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磨蹭,扭头一看,正是冲自己撒娇的白斑虎。
“她们叫你小白?”
面对向阳的提问,白斑虎像是听懂一般,上下摆动着硕大的虎脑,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耷拉出满是倒刺的舌头。
“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名字就让老虎这般开心,真是简单的快乐呀,没有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小白,别太聪明,知道吗?”
小白依旧如故,对它来说,有吃有喝,没有其他猛兽的威胁,还有玩伴,不可谓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