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泽的西边,太阳斜着个脑袋往大山那边沉了下去。
破庙里,一道褐色人影抱着一尊石像,拖着受伤的身体,缓缓的走向那本该竖立石像的祭坛。绛人把石像放回了原处,累脱般坐在了地上,捂着胸口抬头望着远处,自嘲道“自始至终我只不过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让我待在你身边...可”回头来看着那不会说话的石像,继续道“可是,你还是愿和他在一起,哪怕他如今早已转生不再记得你...”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石像,看得入神。
这时,破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是村子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走到了这里。小孩从来没有大人们的顾虑和愁恼,只想着哪里好玩哪里不好玩。这时看见了一个模样奇怪的大哥哥,便欣喜道“大哥哥,你在这里躲猫猫吗?”
绛人听到声响,以为是沐星辰等人追来,惊得他连忙坐起来,转身却发现自己眼前不过是个笑的单纯的小女孩,紧张的面色隐隐又褪了下去。他再次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那双亮的发黑的眸子,冷冷道“你这小孩不怕我的吗?”
小女孩欢快的蹦蹦跳跳,走到了绛人身边,拉起他那褐色丑陋的大手,笑道“有个姐姐说大哥哥和她在玩躲猫猫,让我来看看大哥哥是不是躲在这里,真的让我找到了大哥哥。”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这般模样:绛人是天上的小神,一生都服侍在水神身边。日久自然会生出情愫,可奈何水神的芳心早已给了他人。千年前,水神厌倦了天上那种乏味的日子,下凡去追寻那人的灵魂来到了这里,他虽然不快,但还是一路跟随来到了墨泽。
自从水神思念成疾化作了一座石像后,他便在墨泽建起了这座水神庙,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唤醒她。
可是,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一个人的心不在这里,留住其他的一切都是枉然。
再来,村民那作死的崇信,将这方天地本来清澈的灵气逐渐熏黑,墨泽变作了炼狱。修仙成神的人自是受不得这种污浊的灵气,如若不能将其净化,也是断不能在这里生存的。可他的心里此时已经装满了,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其他。待得绛人发现不对时,自己已经被那怨念侵坏已久,迷了心智从那高高的神坛上跌落了下来。
这时,受惯了冷漠不解的绛人,见到那种自己希望得到了许久的温热亲和笑容,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不知失去了多久的温柔,摸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道“是啊,大哥哥躲在这里都被你找到了,你真厉害!嗯,接下来,换大哥哥来找你,你去躲起来好不好?”
小女孩笑着跳了起来,道“嗯,大哥哥不许偷看”说完一溜烟跑出了破庙,看样子是想找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让他难找。绛人站起来,对那远去的小身影挥了挥手,道“大哥哥不会偷看的,你要藏好了,大哥哥一定会找到你的。”
话音落罢,温柔的神情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自言自语的冷冷道“来了就进来吧!”然后转身继续看着那尊石像。
破庙外,走进一年轻女子,女子站在他的身后一丈远,一只白皙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似想要再摸摸他的脸可又觉得是那么的遥远无助。
片刻后,女子神情忧郁道“绛人!”
他也不回头,道“这位姑娘你也是来除这条恶鬼的吗?”
女子双手捂住嘴唇,泣述道“你...为何要伤害那些村民?”
绛人沉默片刻,沉声道“原来你和元守一都是这样认为的!”转过身子冷冷的望着她,掷去手中的华年,道“若你今日是为了那些命丧我手的村民而来,你现在就用华年捅我,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拿着那冰凉又熟悉的双剑,再细细看着那早已面目全非的男子,芷兰痛心不已道“绛人,你真的堕落了!”
绛人道“水神,我能变成这样,都要好好感谢你啊”然后一步步,慢慢的朝女子走去,口中冷冷说道“水神,你知道吗?我常常在笑我自己,真的很傻,我等了你近千年,可...还是抵不过他的一缕魂魄。十二年前,只不过是他的一道魂魄啊!一道魂魄啊!竟...能让你水神,情愿舍去肉身修为,化为凡人去陪伴他,而留下我在此地空守一座湖,一座再没有你的湖?”话音落罢,与芷兰近在咫尺,随时都能触摸到女子嫩滑的肌肤,可是,他依旧没有勇气去轻抚女子的肌肤。那举起的褐色大手,颤抖几下终是放了下去,垂立在身体两旁。
女子望着他那张有些丑陋的脸庞,举起了自己白皙的右手,轻轻放在了上面,心痛道“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该杀人啊!”
绛人退后几步,作咆哮道“你为那些人对我道歉?这声对不起我不需要!我告诉你,我杀他们那只是因为他们该死而已!我没有错!”
“绛人”芷兰痛心道“到现在,你还不知错吗?”
绛人听到这句话,笑得弯下身子,道“哈哈哈...元守一,还有你,我搞不懂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许是伤口发痛,他站好身形捂住胸口,正声道“我们都是天道下的蝼蚁,没谁就一定高贵,你们那副济世为怀的胸襟不要拿出来给我看,我觉得刺眼!”
见芷兰不做回答,绛人走到石像前,指着石像胸前的破洞,道“十二年前,你既已做出了选择,现在我的一切你已没有资格过问。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开心时喜欢杀人,不开心时也喜欢杀人!至于那些人该不该死,呵呵,全在我一念...之间...”
‘嗤’的一声,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咳”绛人咳出一口鲜血,捂住自己嘴角不让鲜血继续流下来,然后不相信的低头望着,剑身已经没入自己身体的华年。抬眼望去,更心伤的是,华年此刻正握在他日夜期盼,期盼能在一起的女子手中。
女子双颊流下了两行清泪,带着痛苦,道“你已入魔,无可救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