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与九黎楼名妓云柔儿闲谈一天的公孙上斋已经回到住所，发现家里东西一件没少，便松了口气。

他还想着乡里他的支持者们会不会因为他忽然更新了，便来家里找他，显然是多想了。

“眼下尚有要事，我需要再次离开琅琊，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先准备一下吧。”

这夜，幽灯萤火，月明当空，风轻飞扬。

宅内，公孙上斋神态自若，嘴角勾着浅笑，手指画动，信笔点落，一卷卷白纸被盖上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九黎楼云柔儿依靠着窗户，看着夜景，目光随意扫着，看到公孙上斋的住所，依稀可以察觉到一些灯火，就抿嘴一笑。

……

泥婆暗界、往生之巅、徘徊彼岸、柳下村中，随遇已将护命铃铛带来交给钓鱼人。

钓鱼人起初是呆滞的，想了半天，最后是想起来了，随遇明显的就看到钓鱼人眼中浮起精芒。

“您就是张三郎吧？”随遇心有猜测，便问。

钓鱼人不置可否一笑，有些惆怅，是默认了，更有无奈。

他说：“记忆重要，可失去也未必全然没有好处，如今想起，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愚笨。”

“大叔可不笨，很衷情呢。”随遇想了想。

“衷情还是忠情，都过去了。随遇，你知我害怕什么吗？”

“什么？”随遇问。

钓鱼人张三郎颤音说：“我最害怕遗忘记忆。”

“遗忘未必没有好处。”随遇想用钓鱼人的话反过来安慰他。

张三郎摇摇头，“我现在想起便不会忘记，我将带着这些记忆再次死去，我……要离开这里了！”

徘徊彼岸的亡灵只有放下一切执念才能飞天离开，而今随遇帮助钓鱼人张三郎完成了心底夙愿，他确实可以离开了。

“哦。”随遇呆了一下。

张三郎笑道：“我向你承诺过带你离开，所以我离开前会助你一把。”

随遇心情活跃了起来，连忙问：“如何做。”

张三郎先指了指山上那个入口，“不知途，不可再踏入。”

然后他又指着旁边的溪水，水是浑浊的，“此河为黄泉小支流，我们管它叫下西水，因为流往西，只是水不来自黄泉！”

看来，关键就是这了！

接下来随遇耐心听着，张三郎向他讲述如何离开徘徊彼岸，此时送生崖山壁上嵌着的希望之光正散发耀眼白光，正是白昼时段最强时刻。

此时可以看到送生崖上面有一座宫殿，宫殿于山壁宛如融合一体，好像只是送生崖凸起的一块，在希望之光的正上方。

里面有存在注意到了随遇！

张三郎说完后看着随遇，随遇理清了思路，钓鱼人的意思是他要进入下西水的源头，然后从源头离开这里，按他所说，在外边有出水口。

“你怎么会知道？”随遇小心一问。

“我便是从另一边的水源头进入到这里的！”

这估计又是一个故事的，难以想象张三郎是如何在泥婆暗界辗转最后到达这里的，也许是命运缘分，就像如今他们相识，也是缘分啊。

废话不多说，张三郎一招手，下西水上飘来一只竹筏，张三郎手撑着地面，身体就从河岸便轻飘飘地落到竹筏上，他笑着招手，示意随遇上来。

一般而言，黄泉之上是不能乘舟的，这点舍脂多已证明，只有一些特殊的工具可以被黄泉载动，但很显然，张三郎的这张竹筏不是那种特殊工具。

随遇也不惊讶了，直接跳上去，张三郎坐着撑筏子，调转方向，朝村子里去，下西河就流贯全村的，正好将村子分成两边，所以村子有很多桥，当之无愧的水乡。

坐竹筏进入，随遇感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柳下村，村里人……死灵不多，但房子很多，里外透着死气，一些走动的死灵也无非增添生气。

但四周很安静，所有死灵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这里的人虽然各自有执念，但吵闹喧哗很少，而且没有任何污染。

“靠，将军！”

“放屁，我还有士大夫挡着呢！”

这时，竹筏从一个桥底通过，桥边有两个老人在下棋，但他们身体半透明，可以看起骨骼，没有肌肉，外皮之下就是骨骼，看起来像是被火烧透的样子，但很不对劲，一般在这里的死灵都能保持形体。

对了，随遇想到那个柳下村资格最老的老奶奶，她老人家睡觉时，随着呼吸的起伏，身体也会一闪一闪的，一会透明看到骨骼，一会恢复正常。

随遇没有问张三郎这是什么原因，再看到他失去的双腿，好像不是被什么弄断的，更像凭空消失，他就有一些推测，也许也是此地的一些特殊性，不过对他不重要，张三郎也觉得如此才没有多说什么。

“士大夫是护君主的，护你个狗帅！”

“放屁！不懂史的放屁，阉人才护皇上！”

“不准悔棋！”

“你他娘的上次不就悔棋了，我来一次很公平！”

两人好像吵起来，很难得，他们已经离开一段距离仍能听到他们的嚷嚷声。

张三郎没有回头，叹息道：“执念太深，为何放不下，如果可以遗忘，那为何不放弃。”

随遇坐在他身后，说：“张大叔你不也是？”

“是啊。”张三郎低头一笑，“我最怕遗忘记忆，随遇，想来你已知道了，从你的眼神里我便能感受到你的善意和理解，你很聪明，但聪明还不算睿智。”

随遇点点头，钓鱼人又喃喃说着，说到最后随遇已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渐渐离开了柳下村，朝村北，经过那个随遇来回奔走的河段，河上应该有桥。

但现在没有了，钓鱼人轻轻哼着歌，：“快了，快到了，你可以离开，我也可以离开。”

“死亡不是一种结束，死亡只是为了记住活着，我亲爱的人老了啊，我也将随亲爱的人去老，老死老相随……”

船快到头了，下西水的源头是两座土墩之间，张三郎轻轻离开了竹筏，漂浮的身子转过来，笑着对随遇摆手。

“跳下去，寻着光，你便能离开。”

“大叔，再见。”

对一个死人说再见，估计是最奇葩的了，但随遇还是说了，张三郎也笑着点头。

噗！

随遇屏住呼吸，一头扎入水下，看到了一些光晕，便朝那里潜去。

另一边的张三郎游荡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土堆，目中有着柔情，他笑着展开双手，然后融入这个土堆。

……

咕噜噜的河水不断涌起一个个水泡，在随遇身边簇拥，让他想到自己被挤出黄泉的经历，那种感觉还在，仿佛现在就在黄泉里面。

他寻着光潜行，最后光线越来越强，几乎要涵盖视野，然后他扑通一声，感觉豁然贯通，从水面上探出了脑袋。

来不及细看四周，随遇迅速游上岸了，观察了下四周，然后盘膝坐下，稍微一运功，待到内力将全身蒸干后才起身。

呼！

一股冷风猛烈地从背后袭来，随遇往前踉跄一步，惊觉背后有什么。

猛然转身，他看到一座银灰的宫殿，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滚出阴冷的风，漆黑一片。

气氛有些诡异，随遇没有轻举妄动，他目露警惕，观察一番，这座宫殿突然出现，再没有动作，所以他觉得靠近一看。

随着走近，宫殿的布置更加清晰，他看到青石巨门上有一块青匾，刻有两个气势如虹的古字。

“苍……穹？”

苍穹二字出，大地猛然一震，像是巨人一脚落地，宫殿大门也发出颤栗之声，随遇惊得后退几步，可大门纹丝不动，却有抖动的声音。

仔细听，这些声音好像不是大门或宫殿本身发出的，而是来自门内，稀里哗啦的声音，有点像锁链声！

“玄螟逆古，骨幽通灵，祖怀龙图，天命无梦……”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