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是死，现在，做出你的选择。”

楚铭心轻叹一声，重新开始倒带。

在第一遍听完之后，他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只是……楚铭心再次按下播放键，竖锯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你好，楚铭心……”

伴随着竖锯平稳中带着漠视的声音，楚铭心再次陷入回忆。

……

冠礼结束之后，楚铭心留下来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他便向找到父亲，表示自己今天准备赶去学校。

二十岁的他还是一名大三学生，楚父点了点头，冠礼之后，他心中对楚铭心的不安也逐渐消散，此刻温和问道：

“铭心，关于未来，你有什么计划吗？”

楚铭心坦然道：

“我打算在这一个月内完成这个学期的学业，然后抽时间去世界各地看看。”

楚父欣慰的笑了笑：

“也是，你已经读了不只万卷书，是时候行万里路了。”

得到父亲的认同后，楚铭心也不在耽搁，仅花了二十天的时间就将这个学期四门课的内容全部学完，然后他带着课本，去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一开始，楚铭心只是以自身学完了本学期的所有知识让老师考验自己。在他流畅又富有见地的答完后，他才开始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希望老师能准备一份试卷，如果他能优秀的完成这份试卷的话，希望老师能让他“免听”。

这当然是教务方面所不允许的免听规则，但老师也有自己的操作空间——并不需要真的让楚铭心免听，只要在每次点名是不点他的名字就足够了。

楚铭心在大一大二的时候已经有了很高的成绩，加上他为人处事圆滑得体，老师们也都赞赏有加，略一考虑后，老师们也就都同意了。

又是一周后，完美答完试卷的楚铭心收拾完行李，开始了“行万里路”。

逐渐的，十五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这段时间内，楚铭心除了偶尔因为学院的事情和期末考试回去了几次以外，他一直在中国各地走走停停。

有着父母的支持，楚铭心并不缺钱，他有时会坐飞机坐火车，有时候则会自己步行，有时候会在一个城市停留许久，有时候则走马观花一般只是粗略的看看。

他曾在一家餐馆里做过送外卖的工作，也曾在一处乡村中教导过几名孩童读书，他曾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富家千金执意追求，最终惹来了不少麻烦，也曾一不小心卷入过人命案中，凭借一己之力帮助警方锁定了嫌疑人。

十五个月后，二十一岁的楚铭心已经今非昔比，一种悠然从容的气质逐渐在他身上显现，而他外表却仍是那番平静自然。

没过多久，正在外地的楚铭心收到了家中的消息：他的父亲遭遇意外，重伤濒死。

他没有犹豫，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在医院见到了父亲。

此时的楚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他看见楚铭心，露出慈祥的笑容：

“你回来了。”

“是的。”楚铭心点点头，他在这十五个月中经常与家中有联系，但回家的次数并不多，最近的一次还在两个月前。

楚父笑了笑，看着气质内敛的楚铭心，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

“再过几年，我想把家主传给你。”

“父亲，我还太年轻。”楚铭心有些讶异：“为什么不传给哥哥？”

楚铭心还有一个大哥，比楚铭心大三岁。楚父摇了摇头：

“在儒道上，他比不过你。你名气大，现在家里的人也都认为你更合适，传给你哥怕是不能服众。”

楚铭心没有立即接受，他认真起来，开口问道：

“‘名’与‘实’，哪一个更重要？”

“名实相符更重要。”

“既如此，大哥有‘实’无‘名’，这家主之位更得让大哥获得，让他名实相符。”

十二岁之后，楚铭心九年都没有与人认真辩过，此时初露锋芒，立刻让楚父感觉难以招架，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沉默片刻后，楚父缓缓问道：

“你哥……你对你哥的看法是什么？”

这是在问大哥的“实”……楚铭心想了想，道：

“孔圣乃传道之人，大哥乃行道之人，无论是待人处事，还是律己正心，大哥都不偏不倚，令人钦佩。

“至于孩儿，早年愚钝，做过不少荒唐事，纵然已经尽力弥补，但若是担任家主，族中怕是仍会产生怨言，于族无益。”

“‘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你放心，族中绝不会产生怨言。”楚父摆摆手，让楚铭心不要担心这方面。

但他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看法，显然楚铭心的话对他也有了一些影响。

之后父子二人就再也没有谈过这个话题，楚铭心在医院待了一周，在父亲康复大半之后，他才重新收拾行李，准备回到学校。

就在这时，大哥找到了楚铭心。

大哥开门见山：

“父亲将家主的事情跟我说了。我自知并不如你，也认为你来当这个家主更为适合……但我不会勉强，只是你得让我明白你不愿意担任家主的原因。”

楚铭心笑了笑，温和道：“若我另有隐情，不愿告知呢？”

大哥叹了口气，惋惜道：

“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十二岁那年与父亲论道后，父亲曾将你和他的话语都转述给我……我当时也十五岁了吧，感觉还不如你这一个初一学生。

“之后你虽然恢复了正常，但你十六岁烧那些书籍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你还是那个你，还是那个敢质疑一切的楚忘经，永远都不会变。

“你之所以不愿意接替家主之位，就是因为你仍然不相信我们的儒家思想，仍然对此保持怀疑，对吧？”

楚铭心沉默不语，良久后，他点了点头。

大哥闭上双眼，掩盖住眸子中的悲痛，缓缓道：“你知道的，这些话……我不得不告知父亲。”

楚铭心轻轻点头。

“请在父亲康复之后再告知。”

……

“……做出你的选择。”竖锯说完最后一句话。

楚铭心轻叹一声，他放下手中的卡带播放器，没有去听第四遍。

过去的终将过去，他还要前行。

……

十个月后，已经二十二岁的楚铭心被父亲叫到了家中。

楚父没有生气，彷佛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

“你仍然觉得儒家有错？”

楚铭心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色阴沉。

楚父没有劝导，没有发怒，他只是带着一种深沉的痛惜和悲伤，轻轻拍了拍楚铭心的肩膀。

“忘之，你的路走偏了。”

……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楚铭心毫不犹豫，步伐坚定的走向了那个能直接回到主神空间的左侧房门。

一如他当年的选择。

只要我在做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别人的看法又何足轻重？

内省不疚，夫何惧何忧？

父亲，儒家逻辑自洽，我无法分辨孔圣究竟是否有错，但我和家族之间总得要有一个是正确的……既然你们选择了孔圣正道，那歧路……

就由我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