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将要出道那一晚起,沈纯已经练习了好几天。
他也是没办法,谁知道四娘是怎么操作的,在这个没有大众传媒,没有大横幅广告的时代背景下,她愣是把这一次的出道传得满城风雨。结果么,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四娘啊,你看下面这些人的样子,我现在有点紧张。”
沈纯从二楼的窗户往外探了一眼,只觉得这些男人眼睛都是绿的,要吃肉!
罗扇一挥,四娘却是满脸兴奋:“这样才好啊!就是要这样!”
话音才落,靠近窗口这些人瞅见了沈纯的身影,顿时就疯了——
“如是!我看到如是了!”
“在哪里?呀!果真是是如是!如是啊!快出来见我一面!”
“岂有此理!你这商贾何德何能,竟敢跟如是这般说话!”
“我!我几天前给如是掏了整整3000两!就算现在被偷了,那也是情分呐!”
“这……怎的捐得多,就能为所欲为了么?我也捐了四百两!”
“唉!我也是四百两啊!可恨竟被那小贼偷去!”
“兄台节哀,小弟不多不少,亦是四百两银子。”
“不才,鄙人……也是四百两!”
……
有人起了个头,底下破财的众人顿时哀声遍野,幸好窗口处沈纯的倩影尤在,这才没让气氛走向崩坏。
但不知怎的,四百两好像突然成了一个标杆,往后的人嘴里就没比这个数差的。粗略算算,光是窗口下边这几十个人,加起来竟然就捐了近三万两银子……
唯恐迟则生变,四娘赶紧又确认一遍是否已经各就各位,随即一声令下,仪式开始——
砰!
砰砰砰!
为了沈纯的大日子,四娘可是下了血本,竟然买了数十支烟花礼炮,放在此时命人次第燃放。
霎时间半空中犹如繁花盛开,一夜绚烂回春。
就在这春光灿烂里,鼓乐齐鸣,丝竹协奏,正是那唐玄宗为杨玉环所作之《霓裳羽衣曲》。
乐声刚起,便有两条紫色绸带从红袖招顶上落下,又有两道玲珑的倩影飞身其上,抓着丝带回旋飞舞,在这氤氲光彩之中宛若飞天。
“这不是绣侬姐妹么!她们竟然还会这一手!小小年纪,好生了得!”
“吴兄,听闻你府上一位侍妾同样精于此道,不知小弟可否改日讨教一番~”
“emmm?你听谁说的!快说!”
……
外边稍稍翻车,但不影响大局。绝大部分男人还是在认认真真听曲观舞,就是今晚的主角迟迟不肯现身,只是在窗口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真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搔得一众闲男百爪挠心,心痒难耐。
而在屋顶之上,三个小女子对这游戏里的杂技表演倒是津津有味。毕竟到了目前这个年代,第八区的最后一家马戏团也已经在两年前宣告解散,只能在荧幕上偶尔看到他们曾经的演出。
为了给沈纯热场,姐妹俩很是用心。她们攀着绸布忽上忽下,时而左右搭手腾空飞旋,直把底下这群闲男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他们倒没有怀疑绣侬姐妹身怀武功,只觉得红袖招组织得力,定是有许多汉子在房顶拉拽绸带。
只是随着表演的进行,沈墨熙却是看出了一些道道,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曲子渐渐步入尾声,两女按着排练的步调,同时飞旋着往上攀升,直往房顶而去。
到了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今晚的正主终于要出场了,一个个抹干净了嘴,屏气凝神盯住窗口,不敢眨一下眼睛。
马上就要出场,沈纯深吸口气,还是很紧张。
“快!哎哟林老关!你那面铜镜歪了!”
身后,一排护院手持铜镜围成圆弧,底下点起了无数蜡烛,火光熊熊,恍若大日煌煌。
火光被铜镜反射,照向沈纯的后背,也照向那万众瞩目的小窗,好一片一片金光氤氲!
沈纯仿佛又回到了上个副本中使用圣光的时候,心态瞬间平和了不少。
而在底下众闲男眼中,就见这小小的窗口突然透出无尽金光,一个恬静淡雅的女子就立在这片金光之中,袅袅然好似神女。
“好!好!这就对了!”红袖招难得如此盛况空前,四娘乐得满脸褶子,笑吟吟看着沈纯,“上使,是时候了。”
整个一套流程都是沈纯从网上查来的,他当然知道已经是时候,再拖下去曲子都完了。又做了一个深呼吸,他终于是迈出了第一步……
嗑嘞!
咕噜噜~
一步迈出,两边的木墙缓缓向两侧收拢,而沈纯身前的窗户也在同一时刻裂开。
红袖招二楼的墙壁竟然早就由能工巧匠制作了机关,随着两边护院的努力,沈纯终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全场观众眼中。
墙壁被打开,房间里的持境人随之移动,使得金光渐渐散开。
乐曲终结,烟花停歇,柔和的月光照耀下来,同发散后黯淡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并不耀眼,逆光也清晰,只是照亮了沈纯的美。
一步,两步……
双手捧着小腹,沈纯高昂着头,按着排练已久的步伐来到属于他的舞台,白衣胜雪,光彩照人。
主角现身,整条花街反而彻底安静下来,沈墨熙定睛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越看越熟悉,竟然差点把这个女人当成是沈纯了。
“呵~怎么可能,小纯洁要比她高多了。”
“嘘~~噤声!”
打扰到别人被埋怨一点也不奇怪,但如果这个被打扰的是号称一辈子没骂过人,能动手就绝不瞎比比的江北第一庄庄主,那就真的是很荒唐。
沈墨熙又看了看旁边自己的小迷妹,发现她们俩也是微张着小嘴,直愣愣盯着对面看,不禁摇了摇头,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这倒是她想差了,这条花街上除了四娘以外的每一个老鸨,此时看着沈纯无不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就把他抢到自己的店里开始拍卖。
其中,尤以就在红袖招对面的钟妈妈最为迫切。她此时已经快把罗帕咬烂,心头的火要是不彻底发出来,今天就不用揽客了。
越想越生气,她彻底咬烂了罗帕,冲一旁的龟公喊道:“真是气死老娘了……去!把如花找来给我出出气!”
龟公愣了,小心地陪着笑,说道:“鸨母你忘记啦?如花几天前跳河淹死忒得!”
钟妈妈手一僵,脸色难看。
恰在此时,二楼的沈纯开口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
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
……
宁静,诡异的宁静。
一首纳兰容若的《木兰花令》吟诵完,全场既没有欢呼,也没有议论。
沈纯依旧高昂着脖子没往下看,心里则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不是说吟诗作对最有效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场面依旧是如此的沉默。他忍不住微微低头,往外边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差点没把他吓出戏去!
——我擦!祁琪来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她会不会认出我来?
等等……边上的是表姐?!
她们两个怎么会混到一起的!好像还有个祁琪同班的……谁谁谁来着?
一时间,沈纯竟是心乱如麻,再也不敢抛头露面,抬起袖子遮着脸就跑回了屋里。
一直到她的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底下的男人们这才开始反应过来。
“好诗!真的是好诗啊!妙!妙不可言!”
“诗什么诗!妙什么妙!如是都不见了!她定是吟诗感怀,想起哪个负心人了!”
“呜呜呜!如是啊!你快出来!我要给你赎身!”
“不!让我来!我有的是钱!”
“有钱了不起啊!我爹是南直隶刑部侍郎!”
“哼!我爹乃是南直隶工部尚书!”
“全都让开!让我来!”
“你……你爹又是哪位?”
“大胆!老夫就是工部尚书!”
……
底下那些书生的混乱,沈墨熙丝毫不在意,但屋顶上的气氛变化,她就不能不留心了。
这帮子绿林好汉看了沈纯的表演,一个个或敬慕、或鄙夷,表情没衷一是,其中不乏眼神凶狠淫邪之辈,显然是没打算做人事。
本想放着不管,但犹豫几秒过后,沈墨熙还是感觉不能置之不理。毕竟那个玩家跟沈纯长得太像了,搞不好是姨夫或者小姨……总之就是她沈墨熙的某个表妹了!
虽然游戏很和谐,但这孩子明显是个害羞的,出点心理问题可就完了,必须得管管!
但眼下该怎么进去呢?底下那么多不要脸的高官,硬闯怕是会被通告弹劾,必须找个名目才好。
思前想后,她突然扭过头,冲两个学妹咧嘴一笑:“好学妹,你们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祁琪她们两个齐齐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但接下来的展开,却是让她们不得不目瞪口呆……
只说沈墨熙既然得到了两人的同意,当场嘿嘿一笑,挥手打落了祁琪的帽子,让她一头青丝飘扬。
“一个就够了~大家让让!六扇门办案!红袖招逃跑的歌女抓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