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方大名,松仓胜家即便再无能,手底下总归还是能有几个靠谱的家将。也正是在这几个家将的坚持下,他才没有头脑一热派兵出城迎敌。
只不过为了争取到时候能得到幕府的宽大处理,他无时无刻不在开动小脑筋,幻想着可以在援兵到来之前打几场胜仗。
这一天,他又把闲着没事的家将们给招了过来……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那些农民有准备攻城么?”
两次守城战,真正收获的首级只有二十来个。这么点战功可不够将功赎罪的,松仓胜家很明显已经急了。
这方面的事务由家老大黑负责,他往前挪了挪膝盖,鞠躬回复。
“禀告大名,那些农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大的举动,看样子是准备围而不攻。”
其他几个家将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弹冠相庆。
“哈哈哈!不攻城,难道是想困死我们么?”
“果然是一群泥腿子,幕府的援兵还有一个月就会赶到,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太好了大人,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
在如此喜庆的气氛中,松仓胜家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好个屁!你们这些蠢货,我好歹是三十万石的大名,居然要靠板仓重昌这种人来救……他的俸禄只有一万五千石!”
怒火难平,松仓胜家猛地一拍地板,单膝立了起来。
“一万五千石……我会变成天下的笑话!然后被降职、改迁!你们这些蠢货,也等着跟我一起丢脸,然后减少俸禄吧!”
众家将:“……”
身为武士,名声绝对是很重要的,而钱就不用说了,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重要。
现在这两样东西同时受到威胁,家将们顿时同仇敌忾,但当松仓胜家再次提出出城破贼的提议时,他们便又一次沉默了。
别人或许可以躲过去,主管城防的大黑却只能迎着主上愤怒的目光,硬着头皮辩解。
“大人,现在这个……那个……对了!城外的乱党非常狡猾,他们之所以不攻城,就是怕多遭遇几次失败以后,农民被吓怕了!”
大黑突然有了思路,这几句说完以后,他自己就先信了。
托着下巴思考了一番,松仓胜家点点头:“有道理,你继续说。”
“是!乱党的主力都是农民,胆小怕事,只要我们每天向城外高喊援兵的消息,他们肯定会撑不住!到那时候,定可以一战而下!”
拳掌相击,松仓胜家大喜过望,出言赞叹道:“嘶~~大黑君,以你这样的才干,说不定可以担当左大臣啊!”
“不敢,不敢。如果能成为大人您麾下的一名宿老,在下就已经很满足了。”
“很好!明天就开始准备就职仪式吧!”
“多谢大人!”
居然被人当面爬到头顶去了,屋中的家将们挤出难看的笑容,违心地恭维个不停。
好在这难堪的一幕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外头一阵砰砰砰的敲击声打断。
这声音太耳熟了,众家将看了看各自光溜溜的脑门,心说外面那人磕得够响的,是个狠人。
松仓胜家眼下心情还不错,居然没跟门外之人计较,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什么事?”
门外又是一声砰!
“大名大人!刚才……刚才反贼突然异动了!好像是要攻城!”
大黑:!!
这边才刚吹完牛,外头就突然上门打脸,也太及时了吧?
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赶紧在松仓胜家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大笑三声——
“哈哈哈!大喜啊大人!泥腿子果然是泥腿子,才几天他们就忍耐不住,来自寻死路了!”
松仓胜家转念一想,似乎就是这个道理,当即也是眉开眼笑:“好极了!大黑宿老快去应战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是!”
倒退走出房门,大黑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拉长着脸快步来到城头。
发现城下的一揆军只是缓缓向前,还没有发动攻势,他总算可以松口气,喊来负责这一段防务的侍大将询问。
士兵没有动摇,城头的石块、火油,铁炮的铅弹都很充足,战备方面似乎不用担心,大黑点点头,这才开始询问一揆军的动向。
“简井君,乱贼是什么时候开始异动的?”
“启禀家老大人!他们是在……”
大黑脸又黑了,很不耐烦地打断道:“简井君,以后要称我为宿老大人,记住了吗!”
“是!宿老大人!”条件反射地深深鞠躬,简井不等腰直起来,便接着汇报,“就在一炷香之前,城墙周围的乱贼突然开始向南侧聚集。现在北城门那里只剩下大概两千人左右的部队,东西两侧的敌人也减少了很多。”
沉吟了几秒,大黑一拍手掌,扶刀大笑:“哈哈哈哈!果然是有武士在帮这群泥腿子,居然搞什么围三阙一?他们以为我是傻子,会忍不住逃跑么?哈哈哈哈!”
“你!去告诉士兵们不用慌张,然后调集四组铁炮队到南城墙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攻城!”
“是!”
——————————
别人敢不敢攻城,沈纯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绝对不会上去的。
在营帐里立了军令状之后,他便下令让三面的部队朝南侧集结,方便待会儿与敌军接战。
反正军权还在自己等人手里,益田好次干脆任他发号施令,同时再三叮嘱大家——绝对不要头脑发热冲上去,特别是金光闪闪的大江原。
所谓的围三阙一也是他暗中布置,想要试探一下守军的反应,目前看来没什么效果。
望着探出城头的一根根铁管,他小手一挥,喝令道:“停下!敌军的铁炮队已经准备好了,不可继续向前!”
所谓的铁炮,只是老式火枪而已,一揆军中也有一些。但如果想要和城头对射,火力还是不足。
这玩意沈纯还真没见过,他从身后的士兵手里讨来一支摆弄了一番,突然惊喜地发现,上边竟然还有扳机!
——原来是半自动的啊~
内心深处他终究是个男人,而男人么,心里总有一点打枪的冲动。
现在沈纯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举起枪杆两点一线,瞄准城头一个士兵扣下扳机。
咔哒!
哧~~
没有火药的爆响,也没有预想中的后坐力,只是挂在枪管上的一长段火绳被引燃,迅速往前燃烧。
原本,沈纯还以为这绳子是用来挎枪的,没想到搞了半天还是火绳,顿时意兴阑珊,随手把枪还给了身后的士兵。
那士兵接过正要发射的铁炮,也是懵了。
归还了铁炮,沈纯眼见城头已经站满了士兵,当即就准备开始发功。
首先,他打了个响指。
没反应,他偏头盯住左手边的天草四郎,又打了个响指。
天草四郎无奈地翻个白眼,举起左手切换魔术基盘,紧接着激发魔力,给沈纯使用了一个扩音魔术。
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技能。
清了清嗓子,沈纯用力吸气——
“城上的幕府军!!!”
“你们不分善恶!助纣为虐!为非作歹!”
“我以主的名义宣布!你们通通有罪!!!”
罪恶宣告,发动。
扩音魔术相当给力,沈纯的罪恶宣告一字不落,清晰地飞上城头,钻进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这些话不论是分开来,还是合一起,每个人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情况,大黑应当是大笑三声,然后非常嘲弄地骂回去才对。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竟然完全克制不住心底窜起的无名火,瞪圆了眼睛看下去,就好像看到了杀父夺妻的仇人一般。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开城门!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恰在此时,刚刚被沈纯引燃的铁炮发射了。
一声枪响过后,铅弹不知飞向何处,城里的幕府军却跟听到了发令枪似的,迫不及待地打开城门猛冲过来。
有些人甚至等不及下楼梯,直接从城头一跃而下。
益田好次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然而等他们擦眼揉耳过后,狂暴的幕府军距离军阵也已经只有三百米不到。
顾不上惊讶了,他们赶紧喝令全军准备迎敌。
至于沈纯,他早就一马当先扑了出去,身后则是闪耀着蓝黑色双环的天草四郎……
在愤怒的驱使下,幕府军无不是争先恐后,奋勇冲锋。其中的铁炮队一看沈纯进入射程,立刻就端起枪杆扣下扳机。
然而他们是从城头下来的,在位置上天然落后于本方的足轻部队,这一排排枪子打出来,反倒是自家死伤无数。
而就在沈纯等人带头大开杀戒之时,益田好次却是赶紧隐身,偷偷赶到了北城门外。
相对于第八区的古城池,第七区的古城实在太小,北城墙上同样受到了罪恶宣告的波及,城头早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十来个足轻站在上边,茫然不知所措,其中有几个还在嘤嘤哭泣。
而当益田好次下达了攻城的命令之后,这些仅有的足轻当即就跑了,一揆军不费吹灰之力,只是爬了一段梯子就顺利登城。
自此,在交战双方相安无事了几天之后,岛原城一战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