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聚集于岛原城北部十数里之外的幕府军来说,目前的形势虽说不利,但其实还没到无从下手的地步。
毕竟现如今这座岛原城是天下平定后才开始修建,可不像原来那座一样,为了方便防御而坐落在悬崖之上,三面环海,只能从唯一的正门发起进攻。
在这座城下,幕府军至少还能发挥人数的优势,做到四面合围。
没错,板仓重昌没打算玩什么围三阙一的把戏,而是准备凭借五倍不到的兵力,立即发动围攻。
他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是由于来自江户的压力——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才不会关心板仓重昌眼下的困境,他们只关心一揆能否尽快被镇压,九州的大名们有没有更加恭顺罢了。
围三阙一固然可以动摇城里士兵的凝聚力,但如果一不小心放跑了一些乱党,后果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在这个时候,板仓重昌仍旧对自己即将获胜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他所忧虑的,也只是各部军队的配合问题。
在出行前,他总算也是得到了立花宗茂和锅岛盛茂的手书,简单约束这二部的兵力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九州本地这些藩兵么……
反正也指挥不动,干脆就让他们分列东南西三面,以作威慑吧!
……
又是一次尴尬的军事会议过后,大名们勉强同意了板仓重昌关于攻城方向的决议。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军议刚一结束,板仓重昌便下令全军开拔,彻底包围岛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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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冬季的西北风吹上云仙普贤岳的山巅,又随着山峦的曲线呼啸而下。经历了活火山与温泉水的洗礼,这落山风竟仿佛带着一股火焰的气息。
板仓重昌呼吸着空气中的硫磺味,决定先派两家的足轻去试试水。
命令下达,这边立花家和锅岛家的家将没奈何,只能催动士卒,抬着云梯向前奔袭。
“emmm?怎么会是这里?”
北城墙上,发觉了敌军的动向,森宗意轩感到有些怪异。
敌军四面合围,守将自然也必须分兵防御。四面城墙上,分别由益田好次、森宗意轩、天草四郎、以及山田右卫门作为主将。
其中,森宗意轩便是与沈纯、千束善一起,负责北城墙的防务。
“老先生,哪里不对么?”
这位年老的武士不论是仪态还是作风,平时都是一丝不苟,沈纯对他的态度也就跟益田好次截然不同。
老人皱着眉还没作答,另一边的千束善作为弟子,就抢先替他代劳了。
“是这样的,从军旗上的族徽来看,东西南三面的敌人都属于九州本地大名麾下,而我们这边的对手则是来自本州,应当是江户直接派遣来的部队。”
城外确实黑压压立了很多旗子,小的那些人头那么大,就插在武士背上;大的也不过才三尺见方,有专人掌旗。
沈纯看不懂上头所谓的族徽,只把手中的诅咒之旗高高立起,两米宽的旗帜高高飘扬,气势上先赢一局。
“那不是正好!打败了眼前这批人,我们就赢下一半了!”
“也对。不是,我的意思是……”
各地大名都是自己养兵,这位江户来的特派员自然应该让本地军队来打头阵,顺便还可以削弱地方的力量……
千束善心里还有很多辩解的话,但军情紧迫,森宗意轩却不给他机会来一一说明。
“勿要多言!全体准备迎战!”
“是!老师!”
“石块!圆木!热油!还有铁炮队!全体上前!”
城头的士兵咽着唾沫走上前,他们虽然信仰,但真的要开始作战了,又免不了开始紧张。
大旗一摇,沈纯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么紧张干嘛,就底下那些人,还不够我一把火烧的。”
说着,他便要凝聚魔力……
“住手!!!”
猛地抽出太刀,森宗意轩怒目圆睁:“怎么能让大家依赖于魔术!这个时代,终究还是属于我们武士的!”
千束善热泪盈眶,同样抽出太刀迎风挥舞:“说的太对了!老师!!!”
天下纷乱,千百年来征战不休。武士的热血伴随着每一次争斗,洒落在这片土地上的角角落落,就如同底下正在狂奔的敌人。
打头的武士身高六尺,穿着朱红甲胄,头顶鹿角盔,太刀在他手中上下挥舞,旗帜在他身后烈烈飞扬。
森宗意轩感受到了对方的勇武,不禁开始渴望,渴望自己的刀刃,能够饱饮此人的热血!
然则比他更早挥刀的,却是弟子千束善。
“铁炮队!点火!”
嗤~~
森宗意轩:“……”
城头尽是火绳燃烧的嗤嗤声,但在百米开外的幕府军听来,声音其实并不明显,早就被他们自己的喊杀声所掩盖。
北风呼啸,幕府军根本看不到火绳燃烧的青烟。不过只消看到那一排排举起的烧火棍,有经验的战士便开始偷偷划水,一点点落到了队伍后边。
跑动中的敌人难以瞄准,因此火绳很长,需要二十多秒才会燃尽。在此期间,幕府军早就冲过了最后的百多米,连几架云梯也已经架在了城垛间。
眼看一顶顶狰狞的头盔越来越近,森宗意轩却完全提不起冲杀的兴致。
他望了眼几乎落在最后头的那位鹿角盔武士,突然插刀回鞘,意兴阑珊地后退了两步。
两秒后,火绳燃尽,城头响起一片杂乱的砰砰声。
“啊啊啊!”
……
一个个武士从云梯上跌落,栽进冰冷的护城河里,眨眼寂静。
更多的铅弹则偏离了目标,或是射入河水,或是射入后方的军阵,准头完全不行。好在敌军阵型厚实,山下的地形也比较相对狭窄,仍旧造成了一定的杀伤。
五秒过后,又是一轮枪响,千束善立即下令让铁炮队后退,长枪队上前准备迎敌。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让就算是缴获了松仓胜家的家底,一揆军手里总共还是只有三千多支铁炮,分到北城墙的就更少了,大概在800支左右。
铁炮的射速不用多说,能在接敌时射出两轮就是极限,没办法要求更多。
然而当长枪队快步来到城垛处,挺着十字枪一致对外时,城外却是忽的一声大喝——“撤退!跑啊!”
随即,攻城的幕府军便一溜烟跑了个干净,还有人顺手捡走了阵亡同伴的刀具。
望着这狼狈而不堪的一幕,千束善心头满是疑惑。他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老师,却只得到了一声叹息——
“时代,新的时代来了!”
沈纯并不关心什么时代不时代的,反正这里不是属于他的时代。
踩了踩脚下的城砖,又回头看了眼底下刻画着的一条条红色线条,他突然很是不满。
“搞什么东西?都已经快被人爬上城墙了,这结界根本就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