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来亨武艺有多高强，在给了张悟道胸膛一刀，之后在本来以伤换伤的朴刀砍到自己之前，一个后翻滚逃开了的精彩战技。

不管脑袋运转有多快，不管那些他脚下已经被他遗忘了的、早上还是普通百姓，如今一个上午，从百姓到顺军，再到脚下的尸体。

不管张悟道为何会身着金丝丝绸内甲，以及一朴刀将他逼开之后为何会扑倒。

不管如何，百虎齐奔终究发射了。

“嗖嗖嗖～”

大火箭呼啸而来，不知道是没有机会还是有意同归于尽，很多郑家军死士都没有听郑恩的提醒卧倒。

大火箭透过郑家军死士的身体，再余势不减的要了老营兵的命。

不知谁带的头，选择同归于尽的郑家军死士呼喊着：

“闺女啊！爹给你报仇了！”

“爹娘！孩儿给你报仇了！”

“娘子！为夫当初不能保护你和女儿，现在为夫带着仇人来地下给你认错！”

……

此时此刻，翻滚之后，就机灵的没有起身的李来亨总算明白了一些东西，明白了为何小道士要杀自己除魔卫道。

从小都是厮杀，没有多少人情世故的他，此时此刻，小小的心灵被撼动了，不再是那么的单纯的只知道厮杀。

这一波的火箭贴脸发射，让老营骑兵又付出了近三百的折损，全军上下老营兵伤亡超过了两成，算上刘亮的两千，一万二老营兵，死了残了四千，受伤者过半，还不算被裹挟的两三千百姓。

老营兵四千死残，这是孙传庭之后，再也没有过的损失，哪怕是要了李自成一个眼睛的陈永福，也没有给老营兵带来这么大的伤亡。

一个都舍不得死，如今死残了四千，伤者超过了半数，顺军上下已经不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郑家军再次后退，露出了又一排的百虎齐奔战车，又一次扑倒，身上不知多了多少铁蒺藜，连额头都有一个铁蒺藜的李来亨站了起来，卷了刃的腰刀高举。

“为了老营天兵的荣誉！”

在李来亨的呼啸下，没有死去的老营兵爬了起来，有些还要互相搀扶，他们是开国功臣，他们是战无不胜的，他们是大顺的当家人老营兵，为了老营的荣誉，他们站了起来。

张悟道以及少数没有死的死士也站了起来，金丝丝绸内甲是郑恩本来为自己准备，之后又转送给他的。

虽然郑恩很佩服他人小鬼大，佩服他容颜未老心已沧桑，并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一个不愿杀生，济世救人的医者道士，变成了主动站出来的死士。

但是，他依旧挥舞着朴刀：

“为祸人间的闯贼妖魔！你们还记得死在你们手里的北京百姓吗？还记得任你们糟蹋之后投井上吊的北京女子吗？

有没有想过你们脚下踩着的血肉，有很多是你们刚刚裹挟来的百姓！

除魔卫道！”

张悟道发至肺腑的呼喊，让郑家军双眼湿润，让老营兵不明所以，甚至怀疑这还是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乱世，怎么会还有这种人。

老营兵做的事都很正常好不好，不就是裹挟百姓给自己当炮灰，不就是残害了一些良民吗？

这都是持续了几十年的事了，特别是李来亨这样的年轻人，从小都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习以为常了好不好。

为了自己当家做主，为了自己的荣誉，老营兵死伤过半还顶着要命的百虎齐奔战车，发起了又一次的进攻。

面对他们的进攻，除了留下的死士，郑家军战阵中，一些不是死士的将士主动冲了出来，挥舞着自己的兵器，将后背留给了已经点燃的百虎齐奔战车。

“复仇军！复仇！”

气氛是会传染的，为了荣誉而战及坐天下的气氛，为了复仇的气氛，都在“爆炸”。

最后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死士和复仇的将士，自发用血肉之躯，拖住为了荣誉而来的老营兵，一次次的后退，一次次的有将士从新的一排战车后冲出，或者留在了一线没有撤退，双方都是视死如归。

打到最后，十排战车也用光了，老营兵还没有退，又一批视死如归的郑家军冲了上去，三眼铳兵也总算装填完毕，郑青狼又下令，将三千次等的骡子、毛驴用火、刀枪驱赶，冲击老营兵阵。

只有两千郑家军骑上了好些的骡马，出乎意料的往北逃去。

李来亨当然不会放弃，将断后的郑家新兵像砍瓜切菜的杀光之后，本就人人有马的老营骑兵发起了追击。

明明是上好的战马，却追不上郑家军的骡子、劣马，直到郑家军钻进北方不远处的林子，又一次的教导了热血上头的年轻李来亨，什么叫逢林莫入。

三千军官团生力军，层层叠叠的火箭战车及火铳，还夹杂着大量轻型的虎蹲炮，并且是出其不意的攻击，让老营骑兵死伤了大片。

枪炮火箭齐射之后，军官团丝毫不犹豫，翻上驴马就跑，这个时候李来亨还想再追，马重僖上前拉住了他的马缰。

“战马厮杀到现在，已经口吐白沫了！”

原来这就是为何战马会追不上郑家军的驴马的原因，对方可一直在步战呢。

五千五百从六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留下断后的燕云骑军营，回来的只有两千出头，还人人带伤，很多熟悉的身影已经永远的倒在了北京到天津的官道上。

包过够忠义当初彰义门挺身而出的赵三、武艺高强悲天悯人圣女似的张悟道等等。

留在军官团指挥，本是重要王牌的郑大力、邓世忠、王晓，既因为自己没有发挥什么大作用，又因为郑恩等人心情太过沉重，都是默不作声的跟随，并主动指挥军官团走在最后。

谁也没有想到复仇的情绪会互相交替发酵之后爆炸式的爆发，也没想到老营兵的战力、士气会那么强。

大军在转向往东的路上，一路无言，低着头，含着泪，不愿回头去看那些尸体都来不及收的生死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