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布是青色的,上面绣着个小小的老虎,背上长着两只翅膀,他知道那正是二当家的衣衫,因为他的名号便叫作“插翅虎。”
只是这块布上已经沾满了血迹,血迹是从刀上擦拭下来的。
二当家和四当家的尸体便在他的脚下,一人被当胸刺穿,一人脖子上挨了一刀。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反而镇定下来,握着长枪的手更紧了些,问道:“你是玄境高手?”
少年将擦拭得雪亮的长刀缓缓又插入鞘中,摇头道:“不是,我没有内息。”
牛震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原来你是武者!”
少年道:“什么是武者?”
牛震道:“武者便是练体不练气的玄境高手。”
这话一出口,他便是一枪刺出,枪身烈烈,破开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似乎要将空气燃烧起来。
他狂笑道:“便如我这般,是练骨境的武者。”
乌世鉴见到如此枪势,如此威势,心中也是吃惊,长刀锵然出鞘,一刀砍向长枪。
轰然巨响,两人手臂都是大震,牛震喝了声:“好”,回身退枪,又是一枪刺来。
刚才乌世鉴斩杀二当家和四当家,轻而易举,只觉得他们手中的刀,便如小孩玩家家似的,笨拙而又缓慢,自己一刀砍下,他们竟避无可避,刹那间血溅当场。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都是那青色珠子的功劳,令自己的反应和速度已经超越了一流高手。
但眼前这牛震,却显然不是二当家和四当家可以比拟的,枪上威势重如山岳,连他这样强健的体魄,一接之下,也感到气血翻涌。
听他所言,莫非他便是玄境高手?
那自己又是什么境界?据说玄境高手杀一二流高手有如杀鸡屠狗,自己今天连杀几个一二流高手,似乎也比杀狗难不了多少。
他见牛震眼中似乎燃起熊熊火光,双臂肌肉坟起,有如一头巨大的黑熊,枪风呼呼,将自己全身尽数笼罩。
来不及多想,长刀又已挥出,每在枪身上碰击一下,他就后退一步。
不是他想退,而是敌人力量之大,逼得他不得不退。
牛震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不过刚刚踏入练骨境界,今夜死在我炼骨一重手里,也不冤枉!”
他见占了上风,枪势越发猛烈,大开大合,强劲的劲气竟已透过枪身而出。
乌世鉴不懂招数,但这样的拼斗,已经不需要招数,比的是力量、反应和速度。
他既不懂什么是武者,也不懂什么是炼骨一重二重,只知道牛震枪身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自己虽然能辨得清他的枪来势,却已渐渐难抵挡枪上的巨力。
他双臂酸麻,胸口烦闷,牛震却是气势如虹,步步紧逼,已渐渐将他全身都笼罩在枪影之下。
乌世鉴凝神而对,一刀刀砍在他的枪身上,这百炼精钢刀,竟也崩出好些个口子,手臂渐渐无力。
事到如今,就连逃恐怕也逃不掉了。
感受到胸口青色珠子的缓缓转动,一丝丝清凉气息遍布全身,他精神略略一振,但只劈出两刀,这一丝新增的气息便已消耗怠尽。
自己今晚若是死在这里,便是晋阳城的又一个笑话,一个自以为英雄了得的少年,独身闯入贼窝,却被贼首无情斩杀,人们在叹息之余,免不了要骂一句“蠢货!”
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他眼中猛然燃起一团烈火,心中已作了决断。
只见他身子猛然前扑,长刀朝枪身斜削而下,竟要抢到牛震身前。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牛震的枪长近丈,他的刀却只有三尺来长,因此一直被压着打,要是抢到近前,那牛震的长枪反而成是了累赘,使刀的反而会占尽优势。
但牛震是江湖上搏杀出来的人,哪里不明白他的用意,趁着他一扑之势,长枪一带一搅,竟已将他的钢刀甩得脱手而出,跟着枪尖如电,已一下扎向敌人胸膛。
乌世鉴身子前扑,已经躲闪不及,只得尽力将身体一侧,长枪扑的一声,将他的左肩刺穿。
牛震哈哈大笑,正要回枪再刺,却见少年竟已一手抓住枪身,朝前一拉,令枪刺得更深,身子已随势扑到自己身前。
他正在惊愕之中,少年已经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五指如刀,深深陷入肌肤,传来一阵刺疼。
他便猛然觉得体内真气随着敌人的手掌汹涌而出,如大河决堤,心中震惊莫名,连忙想要抽回枪身,将那少年推开,但少年一手死死握住枪身,半点也不肯松开。
眼前的少年双目如火,肩头鲜血淋漓,脸上却挂着残忍的笑容,饶是他杀人如麻,也瞧得胆战心惊。
他极力挣扎,但真气流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不过片刻便觉得手软脚软,这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但哪里还挣扎得开。
乌世鉴见他脸色渐渐失去神采,自己体内的青色珠子却在拼命一张一合,知道自己这拼命一赌,终于是赌对了。
牛震握住枪身的手软软垂下,眼中却仍满是震惊和不信的神色,他苦练数年,又得了天大的机缘,才终于踏入玄境,从此已经是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物,却突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少年手上,可以说是死不瞑目。
但无论他怎么想,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个世界在他眼中渐渐苍白,渐渐寂静无声。
乌世鉴等他倒下,用手紧紧握住枪身,一寸寸朝后推去,鲜血迸涌,终于从枪末端将枪推出肩头。
他身上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一阵虚弱,缓缓坐倒,大口喘气。
好在那青色珠子神奇无比,吐出浓烈的清凉气息,恢复他的精神和气力,连那鲜血也渐渐止住。
休息了半晌,他提起地上的刀,将几人的人头割下,系在腰间,朝大寨走去。
喽罗们正在大寨门口张头观望,见到几位当家去追赶敌人,却许久不归,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正看之间,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但步伐沉稳,似乎带着种浓烈的杀气,象是一头捕猎的野兽,不,象是一头猛虎。
他的腰间挂着四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正是卧虎寨的四位当家。
喽罗们先是目瞪口呆,跟着便是魂飞魄散,也不等谁说什么,便已经一哄而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乌世鉴也不去追他们,任由他们逃下山去,反正卧虎寨的头领已经死了,几个小喽罗也成不了气侯。
他在牛震的住处找到一大叠银票,放入怀里,又在大厅里放起一把火来,等到火势渐渐猛烈,便朝山下走去。
来到山脚,寨门大开,一个人影也不见了,熊熊的火光照耀下,只有一个少年扛着长刀,腰间系着几颗人头,一步一步踏入黑暗中。
第二天清晨,便有早起的晋阳百姓在城门口见到了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原本系在竹杆上的两颗人头赫然变成了四颗,却不再是老魏和王老四。
四颗人头依次排开,随风轻晃,狰狞可怖,有识得的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祸害晋阳城十数年的卧虎寨的四个凶名赫赫的当家。
城墙上原来血淋淋的“卧虎寨”三个字后面,又加了一个斗大的字,“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