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微皱,这一次南蛮和妖族两面夹击,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往他们凭借着镇南郡的城楼“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扼住了南蛮北上的通道,将南蛮拒于城外。
若是南蛮势大的时候,从平阳郡方向,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前来支援,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但如今平阳郡叛变,援军已绝,腹背受敌,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血战。
“镇南郡”内不过三万将士,又能守多久?如果守不住,城内数十万百姓又该怎么办?
血战她不怕,方家的子孙,没有一个怕死的人,她怕的是城破的那一天,城内尸山血海的情形。
她一剑飞出,又斩杀了一名冲上墙头的南蛮,望向城下,从原始森林里,仍然有源源不断的南蛮人冲出,方从龙、方从虎正率领“”破蛮军“”浴血奋战。
空中突然出现翅膀振动的声音,一只只长得象猴子,背上却长有肉翼的古怪生物,从南蛮军里飞起,足足有数百头,它们体型虽然比南蛮要小得多,但却更加灵活,一振翅就已经飞上城头。
“南蛮的飞猴!大家迅速迎敌!”三小姐面色一肃,厉声下令。
刀光有如雪花闪动,长长的刀锋朝着空中掠过,但飞猴速度奇快,象空中的落叶,翅膀一展一收,就躲过了“破蛮军”的刀锋。
这些飞猴一扑下来,就伸出尖利的爪子,朝着破蛮军兵士的脸上抓去,这些“破蛮军”虽然全都身穿重甲,但眼睛仍然露在外面,被这些长长的爪子一抓,顿时有数十人的眼睛鲜血喷溅,连眼珠子都被抓了出来,发出惨烈的号叫。
“火围阵,放箭!”三小姐面色沉静,高声道。
在城墙两边,同时竖起一排排高大的火墙,熊熊燃烧的火把灼热非常,将所有的“飞猴”都围在当中。
这些“飞猴”虽然速度奇快,但却好象非常怕火,一遇到火焰,就吓得朝上飞去。
在火墙后面,弓箭手弯弓搭箭,将一枚枚的火箭射向天空,火箭一射到空中,就发出剧烈的爆炸,将这些天上飞的猴子炸得血肉模糊。
到处都传来飞猴吱吱的惨叫,转眼间就死伤过半,其余的飞猴齐齐转身,飞出城外。
城墙上的兵士,这时候也有数百人伤在飞猴的爪下,眼睛里鲜血淋漓,被同伴扶下城墙去医治。
令狐悔看得惊心动魄,三小姐却神色冷静,她从小历经战斗,对南蛮异常熟悉,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城内城外,一片喊杀声,不知道有多少人和妖怪投入了战斗,方去恶仍然静静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对于底下的厮杀恍如不见。
他要养精蓄锐,等待敌人营中的妖帅出手,他已经感觉到在对面的丛林和南蛮人的后方,有几股异常强大的气息。
城外已经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双方都有了巨大的伤亡,这一场厮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终于妖族开始朝后撤去。
随着妖怪的撤退,南蛮人军中传来号角声,无数的南蛮也朝着原始森林里撤去。
方从龙方从虎率领“破蛮军”追击一阵,终于不敢冒然闯入丛林,随着方去恶一声令下,城内鸣金收兵,城南城北两门重新打开,“破蛮军”陆续撤回。
这一战,斩杀妖怪和南蛮三千余,但“破蛮军”阵亡的也有两千多人,还有一千多人受伤,丧失了战斗能力。
大战过后,“破蛮军”整整损失了十分之一。
傍晚时分,中军帐中,方去恶面色沉重,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任谁都知道这一次事态的严重。
“侯爷,如今平阳城已然叛变,援军和补给根本指望不上,照我们城中的储备,恐怕最多也只能支撑得了半个月。”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道。
三小姐一回来,就已经将平阳城的情况告诉父亲,这样的形势对腹背受敌的“镇南郡”而言,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一次南蛮派出的兵力,乃是数年来从所未有之多,恐怕是倾尽全力要夺下镇南城。”方从龙道。
“城北的妖族虽然数量不如南蛮,但我恐怕从平阳城方向,还会有大量的妖物前来增援,到时候我们孤军奋战,胜负难以预料。”一名千夫长道。
方去恶闭上眼睛,良久才又睁开,眼中精光暴射,“诸位,你们怕死吗?”
方家兄弟、十多名千夫长齐齐起身,“属下岂会怕死!”
方去恶点头叹道:“我方去恶镇守南疆数十年,都是仰仗诸位之力,但这一次形势之恶劣,简直前所未有。”
他沉默片刻,“或许镇南城将有灭顶之灾!”
他突然站起身来,“我方家世受帝国皇恩,祖宗遗训,城在人城,城破人亡,我家方家子孙早已誓与镇南共存亡,决意战至最后一滴血。”
他目光如电,望向方从龙、方从虎,方家兄弟神色凛然,“不错,我方家子孙誓与镇南共存亡!”
方去恶点头,又望向十五名千夫长和帐内诸人,“诸位,此时纵然我有心想要诸位离去,但前有妖怪,后有南蛮,诸位也已经无处可去,唯有同我一起死战了!”
十几人齐声道:“愿同侯爷死战到底!”
“方世伯,困守孤城,并非最好的办法。”一个声音突然道。
帐中诸人的眼光齐齐落在开口的乌世鉴身上,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何尝不知道困守孤城并不是良策,但既然侯爷已经开口,又有谁会再提出异议。
大不了与城偕亡,战死沙场,作为帝国的将士,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宿命,也是他们的荣光。
方去恶望向乌世鉴,目光中的神色已经没有那么冰冷,“你并非我镇南郡的人,大可以离去,以你的修为,偷偷逃出南疆,当不是什么难事。”
他又望向令狐悔,“令狐公子,你是靖王府的公子,也不必跟我们一起冒险,这就跟乌世鉴一起去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就算你们想要血战到底,以身殉国,可镇南郡内还有数十万百姓,城破之日,妇孺老幼,都要尽皆丧于敌妖之手,侯爷岂不自责吗?”乌世鉴站起身来抗声道。
方去恶长叹一声,望向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变了,“我岂不知道?但如今敌人已经将城外围得象是铁桶似的,定王府又已经背叛朝廷,就算我们派人前往乾州求援,也是远水难救近火。”
“以侯爷的修为,去往乾州不过是一两日间,不如侯爷亲自前往乾州,去请求朝廷命就近的艮州、兑州诸侯发兵,我们在这里坚守,或许可以解镇南之围。”乌世鉴道。
“谈何容易!”方去恶重重叹息,“南蛮和妖族中,还有大能未现身,我一离城,镇南城破就在顷刻之间!”美妙eii
他镇守南疆数十年,对南蛮的实力十分了解,何况这一次妖族围城,其中也不乏妖帅,就象白天那具白骨骷髅,这些大能没有出手,那是因为在镇南城中也还有令他们顾忌的人物。
“父亲,我愿去乾州求援!”一直沉默不语的方从虎突然道。
方去恶摇了摇头,“你的修为太低,何况如果等你到乾州,恐怕镇南城都已经破了。再说定王既然已经反了,整个坎州十二郡,还不知道有多少郡的诸侯跟定王狼狈为奸,纵然有援军前来,也必将受到重重阻击,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攻入南疆的。”
方从虎低下头去,咬紧了牙关,再不说一句话。
“我愿意去一试!”乌世鉴道,“只要有一线生机,就要一试”。
方去恶沉默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必了,你们还是走吧。”
三小姐还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的神情,知道他忧心的不仅是镇南被困,定王和平阳郡的背叛更令他心灰意冷,尤其平阳郡的马凉,历来跟他关系极好,如今却在背后捅他一刀。
“父亲,我觉得乌世鉴说得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争取这一线生机!”
令狐悔张口欲说自己去震州求父亲来救援,却又闭上了嘴,他知道以他在靖王府中的地位,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必说了!”方去恶挥手阻止,“大家都去歇息吧,明日或许又将是一场血战。”
乌世鉴走出大帐,心中无比压抑,城中战马低低嘶鸣,偶尔传来受伤士卒的低声惨呼,整个镇南城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气氛中。
“不如你们走吧。”三小姐眼望远方,突然道,“我也不知道这次一回到南疆,居然会是如此凶险,你们其实也根本不必冒这个险”。
“其实以你父亲的修为,要带领你们几个闯出重围,也并不是做不到。”乌世鉴道。
“我父亲绝不会这么做。”三小姐摇头,“方家历代镇守南疆,这是我们的宿命,父亲已经决意与镇南共存亡,所以他绝不会逃。”
“所以唯有我去求援,才有一线希望。”乌世鉴道。
三小姐也不禁苦笑,“其实父亲说得对,且不说你这一去路上危险重重,就算请来了援军,定王也绝不会容许他们从容来救,这些援军就算半个月一个月也未必能突破定王的封锁,到时候镇南郡恐怕早已经破了。”
她眼中神色复杂,“都是我连累你们了。”
乌世鉴突然笑了,“名闻天下,悍名远播的三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呸”三小姐啐了一声,脸上突然红了,“是谁说我悍名远播的?”
令狐悔连连摇头,简直只想离得远远的。
“我还是准备前去求援。”乌世鉴缓缓道,“不管侯爷同不同意,我都要一试”。
三小姐沉吟片刻,也立刻作了决断,“好,那你速去速回,路上要万分小心。”
她性格果断,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虽然父亲不同意,但为了整个镇南郡,也只得如此。
“不管能不能找到援军,你都要保证平安。若是请不来援军,你就不必再回南疆了。”她眼中难得的露出温柔之色。
乌世鉴知道她的意思,那是要他不必再回来送死,因为若是那样,镇南郡就已经是一个死城。
“我一定会回来!”乌世鉴仰望天穹,夜空中有点点星光闪动,南疆的夜空,澄净明亮,辽阔苍远。
“那我怎么办?”令狐悔不由问道。
“你可以随我一起出去,不过路上险阻重重,未必比留在镇南郡安全。”乌世鉴道。
“但留在镇南郡内,可能面临着一场场的血战。”三小姐道,“或许等不来援军,就已经满城陷落。”
空气中流动着一种难明的气氛,三人在星空下,仿佛在进行着生离死别的抉择。
“何去何从,还得你自己选择。”
令狐悔犹豫不语,他一来到南疆,就已经陷入危机,出去也有危险,留下也有危险。
夜风习习,战马之声已经不可闻,仿佛连战马也已经隐入沉睡。
终于,令狐悔缓缓开口,“我选择留下!”
“我的修为低微,如果跟乌世鉴一起出城,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从乾州出来之后,他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作“井底之蛙”,才明白了自己与真正的强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等你回来。”他望向乌世鉴,微笑道,“你一定要回来!”
经过了血与火的洗礼,这个靖王府的公子终于开始成长。
乌世鉴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回来!”
三小姐坚毅的目光中仿佛有泪光闪动,有担忧,也有欢喜,她望向乌世鉴,欲言又止。
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或许在路上有着巨大的危险等着乌世鉴,或许等他真的找到援军回来,整个镇南郡已经毁灭,她自己也已经毁灭!
她想问一句,“若是你平安回来,会不会娶我?”
但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眼中的泪水迅速收敛,微笑道:“你什么时候出城?”
乌世鉴望向她,眼中似乎难得的有了一丝温柔,令她心中一荡,但突然间,这一缕温柔突然变成冰冷。
接着有如火光般明亮的剑光突然亮起,乌世鉴背后的“天炎”剑,已经脱鞘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