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庚辰站了起来。
他并不是要保护时节,也不是想抢了敖启的风头。
他只是蹲得腿麻。
他再不站起来,就会一屁股坐在地上。
站起来总比摔在地上要强。
时节也跟着站了起来,因为既然敖启已经看透了,他再躲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
他们站起来时,气氛已经紧张到极点。
“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些是推断出来的,搞了半天是你早就看见了他们。”
敖乐笑了起来,他喜欢让敖启出糗。
敖启当然不是看见了他们才说出了那番话,但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敖乐都会笑得更开心。
所以他选择不去理敖乐。
况且这里有个更有趣的人,敖启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吸引了。
如果说有什么是敖启没有猜到的,那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了。
“纪庚辰?”敖启笑道:“齐礼派你保护他?”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时节。
纪庚辰咧嘴一笑,“除了齐老鬼,还有谁能把我支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敖启道:“那你是不是准备对我们出手了?”
敖启的狼妖发出一声低吼,死死盯着眼前的道士。
纪庚辰看着狼妖,忽地出手。
他这一出手,就打晕了时节。
敖启道:“怎么?想抛下他放开手脚打一架?”
纪庚辰连忙摆手,道:“三百年的狼妖我打一个都很吃力,怎么可能同时对付两个。”
敖启道:“既然知道打不过,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纪庚辰道:“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也可以假装我从来没到过这儿。”
敖乐道:“这倒是个好法子,阿耿这几天也跑累了,能省点力气总归是好的。”
敖启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你忘了一件事。”
纪庚辰诧异道:“我忘了什么?”
敖启道:“你杀了敖承,我虽然瞧不起他,可他好歹也是我的兄弟。”
敖乐道:“本家的人被杀了,居然没抓到凶手,这样回去确实有些丢人。”
敖乐又道:“尤其我们还有两头三百年道行的狼妖。”
纪庚辰笑道:“你们身为敖姓本家的人,总难免要犯些错误,不然你们岂不是比敖克更厉害?”
敖启与敖乐对视了一眼。
纪庚辰的话没有错,他们不是嫡系,做事就需要小心,万事都做得太过漂亮,就很可能会将敖克比了下去。
在妖师家如果有人敢把少主比下去,那他多半就要倒霉。
纪庚辰道:“道士是逃命的行家,就是没抓住我,敖兴也不会太责罚你们。”
敖启道:“可我们本就胜券在握,为什么要放过你?”
纪庚辰道:“既然你们抓衍生堂的少主和齐礼的徒弟回去,就一定会折了敖兴的面子,那不如送我个人情。”
敖乐道:“送你个人情又有什么好处?”
纪庚辰道:“我是齐礼的徒弟,他那点绝活我已经都学到手了,而且几年前我也听从了三祖山长辈的劝告,乖乖和齐礼断了关系,如今我回来后在三祖山上势必要平步青云。”
敖乐道:“你平步青云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纪庚辰道:“三祖山与妖师之争,主要是因为三祖山觉得妖师的驯妖之术是些邪门歪道,但我听说敖启已经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驯妖秘术?”
敖启道:“这事不假,我向来信不过那些药丸,如今我凭借新法也捉到了狼妖。”
纪庚辰道:“道士与妖师原本没有仇恨,仅是观念不同,如果我能为你在三祖山中推广新法,那三祖山定然会支持你。”
敖启道:“支持我?”
纪庚辰道:“比起靠着血统的敖克,三祖山当然更希望有个真正能驯妖的人接手妖师家。”
敖启冷笑道:“你们想管我妖师家的家事?”
纪庚辰道:“这不是插手你的家事,三祖山与妖师家已经打了上百年,我们只是在寻找可以说的通,能让两家谈和的人选。”
敖启道:“听着不错,可这办法还是不够好。”
纪庚辰道:“还不够好?”
敖启道:“你叫我和道士联手,岂不是让我做妖师家的叛徒?到时你们再来个釜底抽薪,就可叫我腹背受敌。”
纪庚辰点点头道:“这事确实有可能发生,所以三祖山会换个法子帮你。”
敖启道:“如何换?”
纪庚辰道:“我与秦子瑜关系不错,我有法子叫秦家支持你。”
敖启笑道:“秦子瑜成不了秦家的主人,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
纪庚辰道:“人可是脆弱得很,他那两个哥哥我看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敖启心底早已对敖克不满,他这几年来私底下已经联合了不少家族,如果纪庚辰真的有本事将秦家拉来,那妖师家换主人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敖启道:“可这么做,你能捞到什么好处?总不可能只为了让我眼下放过你吧。”
纪庚辰道:“我只要妖师家与三祖山谈和,我可不想等我坐上掌教位子的时候还要整天和妖师家争斗。”
纪庚辰看了看敖启,又道:“等你做了家主后,一定不想将敖兴的对头也接过手来吧?”
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好。
更何况敖启如果真的夺位了,势必要分散出一股力量去剿灭敖兴一派的残党,到那时妖师家一定会空前的虚弱,他如果与三祖山为敌,最后妖师家一定会被击垮。
他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可不是为了得到妖师家的尸体。
敖启笑道:“空口无凭,我如何能信你?”
纪庚辰走到敖启身边,向他张开了手。
敖启一看到他掌心的事物就皱起了眉头,他阴沉道:“那件事竟然是你做的!”
纪庚辰将手收了回来,笑道:“我已经帮了你那么久,又怎么会骗你?”
敖启道:“你走吧。”
纪庚辰笑道:“慢着,我还有一事。”
敖启道:“你还想要衍生堂少主?”
纪庚辰道:“和聪明人讲话实在是舒服,我要时节,也要药草。”
敖启道:“你想让我空手而归?”
纪庚辰道:“没遇到我们总好过溜了个道士。”
敖启道:“这草药是妖师家制驯兽丹的根本,拱手送给道士可不大好。”
纪庚辰道:“如今不周山已成一片废土,没了这仅有的药草敖兴一派就会控制不住妖怪,那时你用秘术作饵,又能吸收不少人站在你那边,有何不好?”
他看了看时节,又道:“这药草留在衍生堂,用处比做驯兽丹要大得多,到时等他研究出好东西,我们共享岂不更好?”
敖启道:“这衍生堂少主自幼和敖克玩耍,论关系他和敖克更亲,你就不怕他将药给了敖克?”
纪庚辰道:“所以你要先沉得住气,让敖克变得更像妖师,衍生堂少主性子平和,敖克若是变得暴戾,他们就走不到一起去。”
“而且。”纪庚辰补充道:“等到他的成人大典,我自有法子让他和敖克产生隔阂。”
敖启点点头。
他从狼妖身上跃下。
站稳身形,他一掌拍死了自己的狼妖。
然后,他看向敖乐。
敖乐笑道:“阿耿嘴巴严得很,对吧?阿耿?”
狼妖趴在地上,不住点头。
纪庚辰看着狼妖,奇道:“我知道这不是你那头宝贝狼妖,可它也算个好货色,这么拍死你不心疼?”
敖乐插言道:“他心肠可硬得很,这些狼妖在他眼中不过是像桌椅板凳。”
敖启道:“这不周山周围已被我们布下了探测法术的阵法,你要走出这片林子就沿着这个方向徒步走回去吧。”
敖乐笑道:“这么走,差不多要走上两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和家主说这边我们都搜查过了没见到人。”
敖启冷冷道:“废话少说,骑上阿耿,我们走。”
“又是让我的阿耿载两个人。”
敖乐嘟囔着骑上狼妖,敖启也飞身骑了上去。
“慢着!”纪庚辰突然问道:“你在这里将狼妖杀了,回去要怎么解释?”
敖乐笑道:“这事你用不着担心,他杀狼妖已是常事,回去就说没找到人他心情不好,所以把狼妖拍死了,没人会怀疑的。”
敖乐说罢,轻拍狼头,道:“阿耿,走!”
阿耿猛地一窜,就消失在远方。
“两天。”纪庚辰看看渐晚的天色,哀嚎道:“那不正好是成人礼那天!”
他赶紧抓起时节猛烈摇晃。
可他下手一向又狠又准,想叫醒时节哪有这么容易。
他只好背着时节走。
背着个人肯定走得慢,但慢也好过不走。
敖启这个人阴险狡诈,手段又狠,纪庚辰虽然与这人合作,但又不得不防着他。
眼下敖启很有可能会反悔,一旦反悔他立刻就会追过来,那时纪庚辰将不得不面对两个有着三百年道行的妖怪。
纪庚辰一直在避免这件事发生。
他既不愿意打架,也不希望与敖启的合作会泡汤。
那他希望什么呢?
他希望自己能快点找到下一处木屋。
妖师家既然用这药草炼丹,就一定会安插人在不周山附近驻守。
驻守的人自然不能睡在草地上,时节之前带他去的木屋一定就是妖师家特意建造的。
这片林子面积很大,驻守此处的人一定会分布在各处,所以木屋不可能只有那一座。
纪庚辰猜得不错。
走了一段路后,果然又出现了另一个木屋。
但是木屋里面并没有灯火。
没有灯火意味着两种情况,一种是里面没人,没人自然就不需要点灯。
另一种就是这些人已经睡着了。
纪庚辰找了棵树,将时节倚靠在树后。他必须去看看木屋里是否有人,所以他不能带着时节冒险。
他悄悄地溜到了木屋边上。
借着月光他从窗户向屋里望去,屋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轻轻顶开窗子,跃了进去。
屋里也没有任何陷阱。
这倒是省事,纪庚辰虽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也绝不是个杀人魔王。
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愿下死手的。
纪庚辰将时节背进屋中,又在四周放了些法阵,才回到屋里。
可当他回到屋里时,却看见有人坐在床上。
时节已经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明亮得很,一点也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
“你早就醒了?”
纪庚辰看着他,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说不上早。”时节笑道:“但也不算太晚。”
“我记得自己下手一向很重。”
月光打在纪庚辰脸上,他在笑,可他的笑容中却多了一丝狠辣。
时节笑道:“人们常说不能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总不能次次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变成个瞌睡虫。”
他说着拿出了一粒药。
他继续道:“这药丸很小,放在嘴里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无色无味却又提神醒脑,昏迷的人被这东西的清凉气息刺激上一阵,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纪庚辰道:“这么说你一定听到了很多东西。”
时节点点头。
纪庚辰又道:“那你也一定看到了狼妖的下场。”
时节道:“所以我有些后悔这么早醒来,不然我还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他说着忽地笑了起来,又道:“幸好敖启的狼妖已经死了,可阿耿还活着。”
纪庚辰笑道:“你想做阿耿?”
时节道:“阿耿我是做不成,好端端的谁想当一条狗呢?”
纪庚辰道:“你若连条狗都做不成,那只能和桌椅板凳一样了。”
敖启就把他的狼妖当做桌椅板凳,现在它已经死了。
时节摇头道:“难道我就不能当回主人?”
纪庚辰笑道:“那要看你有没有当主人的本事了。”
时节叹了口气,道:“我没什么本事,不过我有靠山。”
纪庚辰诧异道:“靠山?”
时节回道:“齐道长叫你来保护我,如果我出事了,最头疼的人应该是谁呢?”
纪庚辰笑道:“齐老鬼只叫我在成人大典上保护你,他可没叫我来不周山。”
纪庚辰显得很开心,因为他如果没来不周山,那时节死在不周山上当然和他没有关系。
时节也笑了起来。
他道:“这样就好办了,既然齐礼不知道我来了不周山,那他徒弟死了和我也没有关系。”
纪庚辰感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他听见背后有声音。
是一种“嘶嘶”的声响。
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并不多。
蛇就是其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