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万花楼后,赵宅里屋,赵太爷书房。
“徹掌柜,我这边该准备的大料可都准备好了,敢问贵师何时到安邑啊?”
“赵太爷勿着急,师弟昨日已至安邑,师应该两人日就会到达。”
“两日后才到,那立柱之事怕不是要延期了?”
“一定不会!”
“何出此言啊?”
“世人皆知我墨家机关之术绝冠中原,而在墨家之中,吾师虽不如钜子禽滑釐般闻名于诸侯。但论机关之术,吾师自是第一。”
“这我相信,不然也不会请他出面为我造阁楼了。”
“墨家重信,既然答应了您,那就定不会失期。”
“甚好甚好。其他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在下已经去看过了,个中大料已备齐,其他需要添补的小料,就得由师根据情况而定了。”
“好,那就拜托徹掌柜了。”
说着,赵太爷起身,行了一礼。
“定不失期!”
徹掌柜也起身,回了一礼。赵太爷的这个行为,明显是表示该说的都说完了,准备送客。
徹掌柜自然心领神会,回完礼后,即转身离开。
尚同居就在万花楼街对面,从赵宅出来,也就寥寥数步而已。
刚到门口,就见门童急忙跑来。
“何事如此匆忙?”
门童神色有些紧张,也没说话,挺直身子,抬手指了指上方。
“师,他到了?”
门童赶忙点点头。
“不是两日后才到么?这,迎师之礼都没准备。”
说完,徹掌柜就准备上楼去。
突然,他停了下来,转头问门童。
“茶水可有准备?”
门童摇摇头。
“嗨呀,怎么这都没准备?”
“弟子本来是要准备的,但是......”
未等小门童讲完,徹掌柜自顾自的打断了他。
“也是,师好抹茶,你是不会弄的。还是我去吧。”
说着,急急忙忙的钻进了后屋。
不一会儿,徹掌柜端着一盘子茶具,上楼去了。
尚同居3楼,一位中年人正端坐在案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想起,在快要上楼的那一刹那,突然停住了。
“何人啊?”
“弟子徹!”
“回来啦?快上来吧。”
“诺!”
徹掌柜端着茶盘,慢步的走上了阁楼。
放下茶盘,随即恭敬的一记师礼。
“弟子徹见过师。”
坐着的中年人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树皮,简单的回礼,随即示意徹掌柜坐下。
徹掌柜坐下后,就准备着手为中年人煮茶。
“师弟昨日先行赶到,报称师两人后才到安邑,怎么今日就到了?”
“我故意让他这么讲的。”
中年人一边捋着胡须,一边笑了起来。
“要不然,我又要被你准备的迎师大礼给折磨半天咯。”
“这,这是弟子应尽之礼啊。”
徹掌柜略显尴尬,似乎被说中了。
“况且,想不到为师今日就能到,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哩。”
这话一出,让徹掌柜有些汗颜,难道师弟的话中还留了什么信息么?不会啊,就只说了一句话啊!
“弟子愚钝,不明就里,请师明示。”
“你呀,教了你这么久,一直跟你讲,凡事要能举一反三,要往前多想一步。每一件事都是有因有果的。要是因果不符,其中定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因,因为果是无法改变的。”
两人正说着,茶也煮好了。
徹掌柜恭敬的将茶碗递给中年人,道:“弟子确实不明,还望师明示。”
“你呀~~~~~你师弟到的时候,可有背负包裹干粮?”
“啊!”
“终于明白过来啦?”
“是弟子愚钝了。”
说着,徹掌柜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坐下坐下。你应该刚从赵家回来吧,大料准备的情况如何了?”
“都准备好了,也额外备了一些小料予师,以备做些小的调整。”
“善,你做准备,为师还是放心的。”
“只是赵太爷似乎很着急,光就师何时来安邑,就遣人来问了我七八次了。这次还专门让赵千里来请我去府中,也是问此事。”
“赵太爷希望在中秋大祭之前完工,当然催得紧了。无碍,工期足矣。”
“弟子正是如此回复的。”
“先不提这事儿,倒是有一个东西,让为师甚是在意啊。。。。。”
徹掌柜歪了歪头,师此次前来安邑,正是因为接了赵家修阁楼这件大工程。
而且这阁楼还得修3层高,与尚同居同高!
为此赵太爷可没少付青金哩,不仅如此,还支援了墨家一大批粮食。
这事儿由师亲自主持,一是因为整个工程的难度,二是整个墨家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能“先不提”了呢?
正在疑惑中,之间中年人将手指向了案上那张还未卷起的树皮。
“这张图是何物?”
“啊!此图啊。弟子本欲待立柱完成后,再向师回报的。”
“快与为师讲讲,这图是怎么回事儿。”
于是徹掌柜细细的同中年人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听完后,中年人眉头紧皱,让徹掌柜心理有些打鼓。
“弟子擅作主张,置重金购下此图,请师责罚。”
“无妨,此图价值千金,区区五金,无妨!”
见老师并不是责怪自己花了大价钱买图,徹掌柜稍微落了落心。
“那师有何在意啊?”
“此图,甚是精巧!为师,不能作。”
“依师所讲,师能看懂此图?”
只见中年人皱紧的眉头突然舒展,变成了略微有些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为师参透了其中一二。”
徹掌柜毕竟也是墨家人,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也是兴趣浓厚的。
“请师教我!”
“莫急莫急,来,看这个。”
说着,中年人把喝完的茶碗,侧立着放在了案上。
“徹,你站起来,从上至下看这个茶碗。”
徹掌柜虽不明就里,但仍然照着做了。
“敢问师,有何特别之处?”
“你看这个茶碗是何形状?”
徹掌柜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不明白中年人的意思。
只见中年人用手指轻轻的蘸了一点茶水,沿着茶碗的边,在案上画了一个型。
“徹啊,你看,这是不是一个梯形?”
徹掌柜闻言,点点头。
“你再看,现在是什么形状?”说着,中年人将茶碗平放在了案上。
“是圆。”
“没错。那现在呢?”接着,中年人又将茶碗倒扣在了案上。
“还是圆。”
“没错,但是,是两个圆。”
徹掌柜听到这里,有些不解的挠了挠头。
中年人见状,用手比划了一下。
“茶碗的碗口是个大圆,而茶碗的碗底,是个小圆。”
徹掌柜定神想了一会儿,猛然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止。
“弟子明白了,弟子明白了。”
“哈哈哈,这图甚是神奇啊。如果这样作图,就能明白一件器物到底是什么形状了哩。”
“不愧是师,一眼就看懂了此图。弟子反复琢磨了数日,仍是不明其中就里。”
“不过为师也还暂未参透,这件器物到底是作何所用。”
“上面用魏字写着的‘蒸馏器’,应该是这件器物的名字。”
“问题‘蒸馏’是什么意思?”
“弟子也是不知。弟子购此图,就是看到此图制作精巧,弟子只见过师亲手作的图才有这个样子。原本就想待师前来后,问道于师。”
“为师也还需继续参透。不过我还有一点疑惑。”
“请师明示。”
“此图,真为一个童子所作?”
“依弟子所见,当是。”
“何故?依汝所言,此子为相国府中庶子之书僮。会否此图乃由中庶子所作?”
“恐怕不会。”
“讲与为师听。”
“此图代价五金,但此子却未收青金,而是让弟子将青金打成工具。”
“噢?”
“并且,这几件工具形制都比较特别,并不像是一个士子所需之物,反倒~~~~”
“反倒如何?”
“反倒有一些像农具。”
“嗯?嗯!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意思。”
“请师稍后,弟子取来予师看。”
徹掌柜起身,去取来了为天赐所作之物。
“这个似斧似剑之物,此子谓之刀,说是劈柴之用。”
中年人拿着柴刀反复的看着,不时地点头。“此器构思很出奇,唯一感觉重量不足。可能是因为青金不够导致吧。”
“这一件此子谓之钉耙,未言何用。依弟子所见,似是农具。”
“唔,似将叉头折弯,会作何用呢?。。。不是三件么?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弟子尚未制成,所以把图拿来了。”
“为师看看,嗯~~~~这个是什么?名称为锅?他说过是拿来做啥的么??”
中年人指着图上写着的锅字问道。
“弟子没问。过后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
“有意思有意思。这图也是此子所作?”
“应当是的,毕竟是他亲自向我讲明每件东西具体的特征,并给出了大样。”
大样,就是前篇提到的短木棍啦,无尺寸是完全无法制作任何物品嘚!在度量衡尚未统一的时候,制作任何物件都靠‘师’们决定!
所以,随便一种器物都是千模万样,这使得技师们相互之间无法交流,取长补短。技术的传承也异常的艰难。生产能力嘛,自然就很低下啦——
定衡,实际上比定鼎更加伟大。
“那就真的有意思了,这个人我要见见,明日我们就去拜访一下吧,你可知其住处?”
“知道是知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以师的身份,去拜访一个白丁,恐怕会引人议论啊。。。”
中年人一下反应过来,“确实如此,那有何办法?”
“此子与弟子有约,再过三日,他就会来取这几件器具。届时,引他与师一见,何如?”
“如此甚好,甚好。”
“对了,弟子差点忘记了。我这就去拿账簿来与师过目。”
“账簿改日再看,为师今日要好好的参悟一下这张图。”
见中年人一手端起了茶,眯着眼盯着天赐画的蒸馏器图,不再说话。徹掌柜非常识趣的径自起身,行了一礼后,退下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