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虽然比起初云泽大了许多,天赐的事儿反而变得少了。
加上木皮的供应充足,他决定在空余之时,把改田之法写成书。
魏王王田改完之后,恐怕就要向全国推广了。到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还靠他天赐一个人现场指挥呢?
所以确实有必要把自己所知,并且实践出来的方法,写成文了。
“天赐。”
有人在外面问门。
天赐一听嗓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从木皮上抬起头来,并没有起身,因为来人是‘熟人’了。
“田夫上卿呀,请进,请进。”
走进来的姬田夫是魏国专门管农业的上卿,这职位嘛,少说也有高官的样子。况且,姬田夫还是魏王的本家,算是王族血脉。
不对吧?人家这不是姓姬么,怎么搞成魏王一族的血脉啦?
哦,这时候的姓氏处于逐步发展和普及的阶段,像魏王这种王族大姓,构成和扩展都很复杂。魏,起于姬氏,又归于姬氏血统的赵氏门下。
所以,说魏王姓姬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魏王姓赵!
这个事情以天赐的朋友鞅来举例说明比较好办。
在存留的历史文件中,有说鞅出身于卫国的公孙氏,所以记载的名字为:公孙鞅。
又有说鞅出身贫寒,本没有姓,所以记载的姓名是:卫鞅。
这个卫鞅,大约就是卫国士子鞅的缩写。
对鞅的出身有很大的分歧,这是难免的事情。鞅在秦国功成名就之后,在秦国的正式文件里,他的姓名是:商鞅!尊称为:商君。
因为鞅的封地叫商地,故以此为姓。这是不是说明鞅原先无姓呢?
吵架开始!——大家尽情发挥吧。
鞅在秦国算是成了‘功’。如果他原来在卫国就有家小,而这些家人又没有跟随鞅到秦国去,一般就不会得到‘功荫’,就是说不能享受鞅成功带来的好处。
但这支身处卫国的家人还是会被当地官府——是哪个国家居然无所谓,给予立姓的待遇,鞅的这支家人以后就正式姓卫了。
鞅在秦国的家人,一般是姓商,因为封地是君上赐予,这个‘商’姓带着君赐的意思,当然是很贵重的。
但这群鞅在秦国的家人,还会有一些区别。比如有野史说鞅是娶了秦国公主的,那就可能导致鞅在秦国的后代有不同的姓。
公主给鞅生的后代会姓商。
其他女子给鞅生的后代多半姓公孙。
于是,一个是否有姓没有都说不清的鞅,居然可能有三个姓的后代。而这些不同姓的后代,都是同一个血统。
所以,姬田夫是魏王家的血统,实在没有啥子值得惊异的地方。
刚开始的时候,听到派来协助工作的是个王族,还是个上卿,天赐的‘乌鸦心’又忍不住的动起来。
玄德老头是专门派来管‘钱’的。这个到是很好理解。府库里的青金像水一样流出去,魏王的心怎么也会像猫猫抓着一样,派个信得过的人来盯着,于情于理都应该。
可这个姬田夫上卿是来管人管事的。
“王族血统”四个字,立刻让天赐的‘乌鸦眼’前一片懵懵的黑!这四个字在他心里差不多就等于‘不学无术’,可是这人又有权管人管事,那一定会经常性的发表‘指导意见’,不然怎么能显示手里的权力,怎么显示身份高贵呢?
好在有一点还算安心,天赐手里拿着魏王下达的王命。
这起码可以让天赐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让上卿大人闭嘴。而且,无论上卿大人如何发表高见,都不能做出‘决定’。
改田工程的所有决定,都只能由天赐做出。
结果呢,改田工程才进行一天,天赐对于姬田夫的看法就彻底改变了。
这位王家亲戚不仅忠实的执行着天赐所有命令,还按照天赐发布的施工方法,亲自到田地里去做一遍。没有弄懂的地方,会谦恭的向天赐请教,然后再回地里实干。
直到完全掌握这一项技术。
在泥水里挥汗如雨的姬田夫,除了身上的衣着跟周围的劳工不同,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有王族血统的魏国上卿。
既勤奋好学又亲手下地干活的姬田夫立刻就获得了天赐的好感,特别是好学这一点,更是激起了天赐好为人师的特性。
很快,虽然实际身份和地位相差巨大,两人却成了好得不能再好的忘年之交。那种亲密的火花不时啪啪的闪着,简直是亮瞎人眼。
两人这忘年之交的实质嘛,天赐是把姬田夫当着了值得尊重的朋友,而姬田夫却是把天赐当着了无所不通的师。
“天赐又在作工程图呀?”
“不是,在著文哩。”
“啊!著文,这可是无量的功德啊——”
“看上卿说得,天赐只是想把改田的技术细细写下来。”
“改田之法?”
“嗯,还有耕种,灌溉,田间管理,肥料和养殖等等。”
“那不是一本农技全书?”
“算不上吧,我只是想方便今后改造更多的田。我的这些改田和耕种技术总是要推广到大魏所有地方的,总不能由我一个人一处一处的去做吧?”
“请受田夫一礼。”
田夫说着正冠整衣,给天赐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
“上卿这是干什么,这会让天赐无法安坐的——”
“著此书,是立言至道!天赐当受田夫此礼,也受得起任何礼。”
哦,原来姬田夫把天赐写书的行为立刻连上了古人衡量‘高士’的标准,这个标准叫‘三立’,立德,立言,立功,得其一就叫‘至道’。
“你真是哟。。。天赐这书都还没写几章呢——”
“但田夫坚信一定会成书的。”说着就凑了上来,
“天赐,能让田夫先睹为快么?”
田夫的好学态度是天赐最喜欢的,立刻拿起写好的几张木皮递给了他。
“给,你当然可以看,以后你怕是还得学精通才行。”
“谢天赐。”
田夫伸出双手,躬身接过了木皮。
但他的目光一落在木皮上,眼睛也瞪圆了,嘴巴也O着闭不拢了。
“天赐,这是字?是哪国文字啊?”
“是我自创的文字。”
“原来真是字,还是天赐自创的字。”
“上卿应该见到过这种字吧,我画的工程图上不是都写得有这种字么?”
“哦,工程图都是由墨家弟子拿着指挥施工,田夫认得数国文字却不识,还以为那个有点像字的东西是啥子神符。”
“神符?!”
天赐在心里暗暗吐槽,莫非你们还真的把我当成了巫师,念几句妈咪妈咪瓦塔西啥的,想有的东西都有了?
“嘿嘿嘿,天赐做出来的,不都是神迹么?是神符也不算奇怪嘛——”
看到天赐的反应,田夫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把自己认定的‘道理’解释了一下。
“对我这字,上卿的直接观感如何?”
“简明,漂亮。但田夫还是觉得想不通。。。”
“啥子问题上卿想不通呀?”
“天赐此书,用魏字写就行了嘛,或者用更多人懂的郑字也行。何必要自己创一种新字呢?创字多难,多辛苦啊。想读你书的人还得重新学字。。。”
“上卿讲的在理。但上卿在改田当中肯定也知道了,很多新技术,新名词。没有合适的魏字能够把意思表达请楚啊。”
“呃。。。好像是,不少东西田夫都是死记硬背的——”
“特别是技术,那是要投入实际应用的,要是说的不清楚,听的怕是更糊涂,结果嘛,就不知歪到哪儿去了。”
“那是,那是。技术只有手把手教才行。”
“你能手把手的教遍全大魏的农夫?”
“啊,那肯定不得行。”
“所以嘛,得让很多人可以通过读书学习,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田夫明白了。”
“我这套字还有断句符号,读书的人不用自己断句,理解错误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你看,这个带小尾巴的黑点叫逗号,表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但已经说了其中一个方面的意义,或事物的某一个方面。”
“嗯嗯,有意思。。。”
“这个空心的小圆点叫句号,表示这句话全部说完了。”
“这个好,这个真的太好了!以后,再不用猜测著者的句子是断在哪个位置,文章也就不会产生歧义了。”
“我这套耕种技术是全新的,所以有些事也就必须重新做。”
“天赐,你可以教田夫这套字吗?”
“你当然要学,而且还得学好!以后的农技人员,都得由你去培训——”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田夫一定学好!”
天赐起身拿出一个练字用的沙盘递给了姬田夫。
“这是练习写字的工具,就送给你了。”
“练习写字的工具?竟然不是刻刀和竹简。”
天赐也不想多费口舌,拿起沙盘配有的细木棍在沙盘上写下了‘姬田夫’三个魏字。
“呶,就是这样写字的。”然后又把沙面抹平,“这样又能写了。”
“天,真是奇思妙想啊——”
“以后,我就不单独给你讲解耕种技术了,你一边学字一边读我的书,书上有关耕种各方面的技术都有,而且比我想到哪讲到哪详细多了。”
田夫后退一步,正冠整衣后躬身到地。
“谢天赐师尊!”
啥?行师礼?!天赐赶紧一把扶住姬田夫,口吻都带上了埋怨。
“上卿啊,你咋个越搞越厉害啰——”
“天赐,用你制造的神物,练你创出来的字,学的是你超越神农的知识,读的是你必将造福天下的巨著。你要不是师尊,那还有谁称得上师尊哪?”
“这。。。”天赐还真的无法回应了,支吾了半天才道,
“那我们先做个约定,在工地上你不能这个样子对我,引人猜度,然后胡说八道影响改田工程就不好了。”
“这个田夫也明白,何况师命已下,田夫一定会遵从的。”
“好吧,好吧,我把笔顺教你后,今天你就练习姬田夫三个字,我就继续写书。从明天起,就用我写的书教你,遇到一个生字就学一个字。”
“田夫一切听从师尊的安排。”
姬田夫一脸幸福的在沙盘上练习写自己的名字。
天赐一脸满足的继续写作第一部耕种技术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