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他，遗世而独立，自觉出落凡尘，并世无双，我要这朗朗乾坤歌功颂德，我要这世人焚香敬我，我要开万世太平，造福人间。

可这顺序究竟是什么样的？

目标虽宏远，图的，也仅仅是那宏图霸业，千古流芳罢了。

甄灵举起了手，他一如当初入道观清修，吓得缩起了脖子，生怕师父罚他。

本要再剥离他一身道骨，抽他三魂七魄，可是这小鹿受惊的动作，却让甄灵一瞬间，落下去的手，拍在了头上，轻轻地抚摸。

“你，错的离谱。”

这一日，安徽停转了一天，暴雨连绵，雷霆震怒，根本就连屋子都出不去，门都不敢开。

几乎所有人印象中都看了同一个电视节目。

“这一次，你杀了我吧，不要再镇压我了。”

甄灵摸了摸他的头，缓缓收回了手：“跟我走。”

七魂嗟怨散了，马老邪亲自出马，与冥府无常谈判，周瑜从头到尾都是被人所利用的。

他将回归地府，再投人道。

小周郎进入了山河古卷清修，继续活在故事里，做他的念生魂，衬托那诸葛之才。

天师道马家沾染了这件事儿的因果，冥府之门一旦开启，就不会完全关上，他破坏的是地脉。

瞎子叮嘱马老邪，等此间事了，马家在此建一座功德庙，世代守护此地，直到冥府之门彻底关闭，积累阴功阳德。

至于条件，马老邪要求和胡志明当面谈，马家这趟稳赚不赔。

胡志明盘腿坐在九华之巅，叼着雪茄，聆听少年的仙音奏鸣：“这次，辛苦你了。”

“甄哥的事儿，责无旁贷，说起来，时候差不多了，大地之灵已经安静了。”

马灵灵和周洁就像是两个傻白甜一样，看着这些近乎神仙一般的人物指点江山，说着足以影响到所谓国家气运，人冥两界之类的话，让人有些茫然无所侍从。

哪怕是马灵灵，就算是天师道传人，此刻也觉得如梦似幻，怀意思自己是不是也陷入了梦境，还没有醒过来。

甄灵伸手拍了拍龙头：“辛苦了，请您休息吧。”

他那样伸手一抓，万里山河长卷，顿时快速收回，重新变成了那古朴的罄竹古卷。

少年的仙音奏鸣顿时停了，和胡志明对视一眼，双双点头起身。

胡志明朗声道：“山之灵，水之灵，九华此行自有功，这少的山高，矮的灵气，山河社稷记下尔等功，佑我龙族，华夏儿郎胡志明，每日三拜九叩上仙香，山河古卷有尔功名，来日方长显神通，他日在上青山行，各位前辈辛苦了，晚辈胡志明，这就去了。”

白发少年也是鞠躬：“多谢山水之灵，晚辈告辞了。”

反观甄灵，听着仙音已了，知道此间因果该结束了。

“此间因果已了，瞎子，你就在安徽好好守着，别让马家出了纰漏。”

瞎子点点头：“甄哥，多谢你跑一趟，瞎子谢你能来。”

甄灵点点头。

“周洁。”

“我在。”

周洁赶紧跑了过来：“怎么了，还，还有事么？”她有些害怕，这件事儿，应该结束了吧，那…是不是要和他分开的时候到了。

甄灵笑了笑：“此间尘缘已了，因果已结，记得每年焚香祭祖，九华山巅每月上香祭拜山神爷。”

周洁莞尔一笑，捋了捋雨水打湿的头发：“我记下了。”

“以后带团，多来这里上香祭拜，给游客解说杜撰和正史的区别。”

“嗯…”

周洁有些期待，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是她不想听这些。

甄灵整理了挎包，点燃了香烟，天空此时此刻，也放晴了。

周洁打了个喷嚏。

阳光照射下来，忽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瞎子跟那个抽烟的警察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戒严解除了。

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江山如画一般。

“感冒了也是活该，祭祖是古训，连老祖宗都忘记的人，算是给你些惩罚。”

周洁抿着嘴唇有些不服气。

这个，也不是她想听的，可她的期待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甄灵已经挎着包，抽着烟，戴上了眼镜，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洁有些失落。

可是甄灵又忽然回过头：“还有。”

周洁抬起头来，心脏跳得有些厉害：“嗯，我听着呢，还有什么。”

甄灵摆了摆手：“记得转账，一分不能少。”

……

……

周洁张了张嘴，轻声呢喃：“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可是抬头的时候，早就没了那人的影子，他仿佛，就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样，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般，似乎就不曾真实过。

马灵灵抓住了周洁的手：“姐姐，他走了。”

星巴克的热咖啡飘香。

甄灵靠在那里，悠闲的看着窗外。

“你要怎么处置我。”

甄灵没有看他，品尝着咖啡的美味。

“咖啡什么时候进入中国的，你知道么？”

他低头皱眉，没有说话。

史书记载，早在公元前两千年，埃塞俄比亚的阿交族人就已经在咖法省的热带高原上采摘和种植咖啡了。

而现代咖啡的发源地应该起源于古阿拉伯。

相传，有一位牧羊小男孩偶然发现羊吃了咖啡豆便不停地蹦跳，出于好奇他也品尝了几颗，果然兴奋不已。

后来一位阿拉伯僧侣从中受到启发，调制一种“咖啡豆肉汤“，竟然销路大开，轰动市井。

直到有人将咖啡豆炒熟、粉碎、加水煮沸，并加食糖，才成为醇香扑鼻的饮料。

1615年，世界第一家咖啡馆在地中海威尼斯港口建立了，从而引导了近现代咖啡文化的潮流。

咖啡从北非和阿拉伯被发现，到中世纪在欧洲的流行，再到近代在北美及欧洲的风靡。

咖啡是什么时候以书面方式进入东方中国这拥有数千年茶文化的国度的？

成品咖啡何时进入中国我们已经无法考证，而史书最早有咖啡记载的便是1884年中国首棵咖啡树在台湾的种植了。

公元1884年，也就是清朝光绪年间，有位英国的茶商，发现台湾的气候与中南美洲十分相似，应该会是个适合种植咖啡的好地理。

于是，这名商人引进了一百株阿拉伯种的咖啡树到台湾种植，从而便成了中国咖啡的“鼻祖”。

而大陆地区最早的咖啡种植则始于云南，是在20世纪初，一个法国传教士将第一批咖啡苗带到云南的宾川县。

现在在我国的广东、广西、云南、台湾以及福建的厦门等地就有一百多年前引进的咖啡树的种植，也就是所谓的ese coffee。

这点儿杂学难不倒他。

“好，我们换个方式来问，最早出现在华夏大地的西方人，你可记得。”

他低头想了想：“先秦时期已有匈奴异种，西汉时的张骞通西域，已经与异族人接触，汉武帝时，又开海上丝路，若论早，当属汉时，隋唐与异族交融最为频繁，你问我这些无关紧要，倒不如给我个痛快。”

甄灵笑了笑：“你这不是都知道么，很早他们就进来了。”

甄灵将咖啡一饮而尽：“走吧，去美食街。”

甄灵在前面不断地买买买，吃吃吃，他就跟在后面，甄灵指了指二维码，他就要过去付款。

可是心中并无畏惧和煎熬，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只要师父愿意，他就会魂飞魄散。

“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叫花鸡，常常偷嘴，可是现在，别说什么叫花鸡，童子鸡，白斩鸡，荷叶鸡，扒鸡，黄焖鸡，天南地北的特色美食，你到了任何一座城市，不用去美食街，仅仅是大排档，就能满足你的口腹之欲。”

看他扫码付款，甄灵似乎有感而发，他哼了一声：“你是闲的蛋疼。”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斗争的心思，就算再有千年，或许，他也不是师父的对手，我到底为什么呢。

只是茫然四顾，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跟着甄灵身后，除了扫码付款，剩下的，仅仅是百无聊赖。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到处游山玩水，甄灵把他当成是小屁孩一样，带他去游乐场，玩什么摩天轮，做什么云霄飞车。

带他坐飞机，坐高铁，甚至坐火车，坐巴士，每一次都换一种交通工具。

甚至骑着小黄车漫无目的的乱逛。

住旅馆，猜火车，泡温泉，洗淋浴，足疗按摩唱K，网购逛街胡吃海喝，就像是两个资深驴友吃货。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个痛快吧，我已经受够了，你不必在乎什么师徒情分……”

“我们现在阿尔卑斯山，马特洪峰是阿尔卑斯最美的雪山，我们从华夏到瑞士，用了多久你还记得吗？”

“十几个小时。”

他咬牙切齿：“够了，我已经受够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甄灵叹了一声：“我本想带你去一趟罗马，那里的景色很不错的，当然，女人也不赖。”

“呵，我以为你无欲无求。”

甄灵严肃的看着他，那样的目光，从小开始，他就不敢直视。

西汉张骞两次出使西域，用了多少年你比我清楚，周游西域三十国，最远到达了古罗马，凯撒大帝都以穿我天朝丝绸为荣。

前人耗费了几十年的光阴岁月。

而现在，一张车票，天南地北，周游一城。

北京地铁，两块钱能绕北京城。

一张机票，张骞二十载岁月能做的事情，我们仅仅只用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

当年为搏杨玉怀欢心，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现在，你只要打开手机，点开淘宝，坐在家里等着收货。

幽王烽火戏诸侯，换做现在，拿出手机拨个号码，用不着什么狼烟四起。

你爱吃叫花鸡，再也不必偷偷摸摸，只要出门找个钟点工，一天下来，三五只烧鸡你吃个够，天南地北的美食，只需要一个美团外卖那么简单。

当年穿纱衣裹麻布，寒冬腊月连个棉花火炉都不会用，炎炎夏日连口冰水都没有。

现在呢，成千上万的品牌服装任你选，新农村都能烧暖气，城市都用地暖，再也不必忍受严寒之苦，酷暑炙热，家家都开得起空调。

只要你手里拿着手机，电脑，再也不用拖着银两经商，几个小时就能和外宾签订合同。

而你，一直想着流芳百世，功在千秋，皇途霸业，想以一人之力，推动人族兴旺。

可却适得其反，走上邪道。

哎，你啊，几时好好地冷静下来，睁眼看看这花花世界，滚滚红尘，就连那小工厂的老板，都比你功德深厚。

因为他爱戴员工，促进了再就业，让很多人脱皮致富。

你从始至终，心中在意的，并非所谓世人，也绝非开万世太平，仅仅是一己私欲罢了。

这段时间坐了多少飞机，让你以道法御剑，你能飞多久？

他忽然呆住了，更加不敢去看甄灵。

甄灵语重心长的说着。

玉盘珍馐，美味佳肴，锦衣玉食，这再也不是皇家特权，现如今，人人都吃得起肉，穿得起衣，你能御剑飞天，我能搭乘班机。

你从华夏飞到国外要十天半月，我坐飞机不过十几小时，

你要消耗灵力道法，我只需掏钱买票。

你心中记恨为师，怨恨苍生，可孩子啊，你可曾想过，神话时代，茹毛饮血，每日里打的你死我活。

而现在，我泱泱华夏，浩瀚天威，虽几经磨难，历经战火，可现在，仅仅是一颗原子弹，一艘航母，四方臣服，欧美列强，只敢寻衅滋事，却不敢动刀动枪，虚假威风。

你睁眼看看这万世太平，我给你千年又千年的岁月，你还不懂，还不悟么，非要为师打你骂你，相爱相杀，非要为师清理门户，让你不得善终，你才开心么。

几千年了，该闹够了。

看看那破庙神词，看看那礼佛的比丘，我华夏龙族，还用得着求神拜佛吗？

漫长的沉默，换来的，是一声迟来千年的悔过：“师父，我，错了。”

一行苦涩心酸的泪水，原来如此，我果然，错得离谱。

甄灵站在雪山之巅，看着万丈霞光，微微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师罚你九世不入轮回，叩拜九州河山社稷，洗罪赎错。”

“凭……”

甄灵偏头看着他，他跪了下去：“师父，我，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想再受九世疾苦，您开恩。”

甄灵摸了摸他的头：“我逗你的，你这一曲，一错千古，正如周郎那曲有误，所以才有周郎顾。”

他愣了一下，甄灵松开手：“叩拜九州山河社稷，我的死期，就是你解脱之时，此后余生，你就随为师，将这世间神迹安抚，将这华夏奇妙书归山河古卷，去吧，痴儿。”

这一跪，几生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