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隔着一炷香的路程,但眼前的这个大沙洲却是另一番世界。
星辰之下,身后的羊岛火光闪耀,各种叫卖声、鼓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前头,却是死寂的一片。张凯多少有些后悔,今晚本来应该待在羊岛的。
说也奇怪,等舟队靠岸大沙洲时,后头的声音却听不见了,只有水浪轻轻地拍打着沙洲。
远处,闪耀的火光也刚好被羊岛的山体挡住,只能望见一根根细长的黑烟,在半空中散去。
在沙洲码头之上,一位祭司领着一群人在此静候多时了,这迎候的队伍中,一些人已经哈气连天。
何杰发现,码头上有两棵大树,树桩深入水中。好奇之下,他捧起一口水,淡水。
必要的礼节后,大沙洲祭司将玉公主一行安置到了一个大屋舍中。这大屋,竟是内外两进格局,中间有个巨大的平台,台中有个井。
玉公主等住在里屋,亲兵们住在外屋。彘等水手以及桑一家人被安排到了旁边的几个小屋中。
受玉公主的邀请,影也住在了里屋。
“我觉得这影不错,能力强,可以像彘那样加入到我们队伍中!”张凯建议道。
“为什么?是你想和影在一起吧!”这回,轮到何杰看穿了张凯的小九九。
“我这可是为了玉公主!”张凯故意打哈哈,“当然,确实是我的菜哈哈哈!”
又是上好的茶水,又是各种美食。这过去多日的经历,大家多少有些疲惫不堪。
待到第二天醒来时,他们发现,玉公主和影正站在面前,忍着笑。
“这日上三更了,你们这两只懒猪,竟然还睡的这么香?”陈芳笑道。
何杰这才发现,他和张凯两人抱着对方睡了一夜,自己的脚则搁到了力的胸上,这导致力在梦里受到了怪兽的暴击。
早饭过后,大沙洲祭司安惯例向玉公主汇报大沙洲的情况,如人口、收成、税负。
力和猛陪着玉公主,他们也以此为傲。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听取基层工作汇报的。
而另一边,何杰、张凯、影、彘等则利用上午的空隙时间,跑到外头去逛了逛。这次,他们还带上了琢。
这大沙洲比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大洲高出海平面大致1米多,最高地方2米有余。而洲中还有很多区域,其实是低于海平面的。
坐在舟上,当地的船夫告诉他们,靠走的话,上午还走不出下洲。如果用舟,则可以穿过大河,达到上洲。在上洲和下洲之间的江心洲上,还有一口古井。
这一眼望去,沙洲上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稻田之间木屋错落有致,有淡淡青烟从屋后升起。田埂之上种着桑树。田间,白鹭飞起,落下。
“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张凯又哼了起来。听着张凯的歌声,琢终于忍不住,拿出其竹笛,吹奏起来。
这时,这景,这人,分明正好。
相传,良渚人的祖先最早到此处时,大沙洲还是一片盐碱之地,四周则是一片汪洋,水咸而不能用。
落难到彼时大沙洲的良渚人,正一筹莫展之时,发现了这个长满绿草的江心洲。族人中的一老者认为此处奇异,便领着族人日夜祈祷。三天后的一夜,老者果然在梦中得到天神启示。
天神告诉他,明天一早就要将小舟断成四片。日出东方时,将有大注从洲中出。可用四片断舟围成井,淡水取之不尽。
第二天一醒来,老者便拿着石钺伐舟。族人都认为他疯了,纷纷阻止。正抢夺之间,忽听地底传来如猛兽般嚎叫,片刻之间,大注从洲中出。
因为没有四片断舟围井,大注不能止。直至淹没四周,逼退东海。
眼见着这大水将要淹没一切,老者带着三个儿子奋不顾身跳入水中,组成人井,终于将水困住。
待到大水退去,人们跑到井边,发现老者和三个儿子已化为四片乌金木,最长的那片伸出地面。每到正午时分,阳光照进井中,便可以在水中看到金光闪闪。
不久之后,人们发现,这沙洲被水淹过后,竟然长出了绿树鲜草。于是人们在此种下稻谷,养猪训狗,繁衍生息。
后人为了纪念老者一家人,便在井的周围修筑了一个木屋,年年祭奠。
听着船夫的故事,彘、影、琢等惊讶不已,都张大了嘴巴。
而何杰、张凯则始终面带微笑。他们知道,这传说只是人们的一个美好想象而已。更有可能的是,这洲下有地下河。后来地下河变成了地上河,才造就了眼前的这片绿洲。
到了江心洲的木屋前,大家发现,木台子上,果然摆放着五个泥人偶,一大三小,最大的有半米高,最小的也有三十公分高。虽然泥人偶捏的比较抽象。
也不知道是谁捏的泥人,也不知道在这里摆放了多久。从木屋所用木头的颜色来判断,应该有些年头了。但新木老木穿插其间,说明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修缮此处。
“我的天哪!这算不算最早的庙宇啊!”张凯感慨道。等到两人跑到井前,果然看到井中有一面乌金木伸出地面,井中水下金光熠熠。
“你说,乌金木不应该是全黑的嘛,这要么是金丝楠木?”何杰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顾自说道。
这晌午已过,大伙便起身回程。这一路上,船夫又讲述了一段故事。
那时发生在十六年前,玉城被东海大涛摧毁的那夜。大沙洲同样没有逃过劫难,大多数人都葬身海浪之中。整个沙洲居民,十去其七,田产毁于一旦。
“那为什么不搬离这里?既然居住此处风险这么大?”何杰不解。
“大概这就是家乡吧。中国人宁可修大坝,花几代人十几代人治水,也不愿意像《圣经》里的诺亚那样,把命运交给上帝,坐上方舟逃跑。”张凯若有所思,又强调了一遍,“就像《流浪地球》里写的那样,情愿带着地球跑,也不愿意离开家乡。”
没有哪个民族像中国人那样,有如此浓厚的乡土情结。这大概从良渚王国时代就开始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住到羊岛上去,平时在大沙洲劳作,种田养蚕,还可以打鱼改善伙食。”何杰指了指远处的羊岛。
没想到,那位船夫却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鄙视表情,大家甚为不解。直到和陈芳等汇合,这个谜题才正式解开。
原来,这大沙洲上的居民,一直以农业为生,以田间劳作为荣。在这些自给自足的农夫们看来,那些商人都是不劳而获者,靠着奇技巧淫骗取钱财,他们不敬畏天神,不尊重祖先,不感谢大地,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二字。
感情这对商人的鄙视,自古有之!
这羊岛和大沙洲之间,虽然只有一炷香的路程,但却隔开了岛屿和沙洲、大海和陆地、商人和农夫。这里,不仅有海水与河水的碰撞,更是两种不同文化之间的较量,5000年来,从未停息。
舟队离开大沙洲,向着震洲的方向前行。舟上,张凯回头一望,大喊一声:“大沙洲,真叫大,一条大河中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