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素来刚猛,此时也忍不住泪盈满眶,已然看不清楚那少女脸上得意无比的表情,他心中气急恨极,只欲把这狠毒少女当场杀了。可此次董卓布下严令,要将乱尘擒拿格杀,眼下李儒、张绣等人环伺在旁,自己总不能当着众人之面替乱尘报仇罢?更何况现在自己无法调聚内力,张辽、高顺两位兄弟武艺虽是不赖,可这少女有恃无恐,显然背后撑腰之人便是董卓,而她又如此的歹毒阴狠,若自己贸然与她当众翻脸,非但乱尘大仇不可报,更是连累了张辽高顺等一干兄弟,更是毁了自己数年来憧憬的无双霸业。
吕布实乃大坚毅大果敢的豪杰,虽是心底悲痛难当,但脸上却微露笑意,只听他笑道:“好极,好极,吕某可真要多谢姑娘了,姑娘这一手连环相攻,深得兵法奇诡之要,举手抬足间就将乱尘这忤逆太师的贼子给杀了。”
吕布这番明夸暗讽,那少女怎会不知,只听得她冷笑道:“嘿嘿,既是如此,为何方才温侯要急令张辽、高顺二位将军动手?倘若我这老仆出手的迟了,岂不被两位将军挡了好事?”她声音甚是阴毒冷漠,丝毫不在意张辽、高顺二人的脸色。吕布却也不含糊,拱手仰天,答道:“皇天后土,日月明鉴。太师对在下恩重如山、情同父子,吕布岂敢有丝毫忤逆之意?”他顿了一顿,环视李儒、张绣诸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名唤灭寂的老僧身上,才道:“说起来惭愧,吕某学艺不精、先前一直狂妄自大,这才三招两式败给了乱尘这贼小子……我方才见这位大师武功了得、出刀更是迅疾如电,本不该遣张辽、高顺二位将军相帮,但乱尘此子素来奸猾狡诈,吕某生恐大师被乱尘小贼垂死挣扎所伤,这才贸然出声,坏了小姐与大师两位的计划。还望恕罪!”
吕布此番话说的极为圆润、更是话中有话,那少女口舌虽利,却再不能从中找出破绽来,只得冷冷哼了一声。众人还在仔细咀嚼吕布方才那话中的意思,却见那老僧刷刷两刀砍在乱尘烧焦的尸首上,更是得意非常的道:“曹乱尘,我家主人早知你武艺高强,本想收为己用,孰料你非但不知好歹,更是出言顶撞我家主公。我家主公乃天之骄子,怎能容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顶撞之辱?此番奇计我家主公商定已久,只待这报仇之机……”
灭寂的汉语说的着实太差,而且长相也远异于汉人,当下说的眉飞色舞,毫不顾忌在场诸人对他二人身份的猜疑,但听那少女轻轻开口道:“灭寂,不得多言。”那少女说话轻软,可灭寂老僧却如耗子见了猫一样,果真唯唯诺诺,退了后去,更是一言不发。
少女看着乱尘那具焦黑的尸体,用脚将尸块踢了又踢,末了,竟然蹲下身来,将乱尘的头颅提在手中。乱尘死的太过于猝然和痛苦,双目紧闭、面上皮肤被烧的焦黑,连死之后却要被这少女亵渎羞辱,这等惨状吕布、张辽、高顺三人直痛得心头滴血一般,就连李儒、董璜等人也觉得这少女心肠之毒确是世间罕有。那张辽实在看不过去,道:“既然贼子已死,姑娘本当凯旋回归才是,何必多看这贼子枭首,污了自己眼睛?”
那少女却毫不理睬,眼神直愣愣的盯着乱尘,口中更是嘻嘻笑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么?呵呵,你既然不认识我,我杀你就是理所当然,黄泉之下,可莫要怪罪于我哟。”她虽是在笑,但在场诸人无一不感觉到她那笑容中的阴冷杀气与旁若无人的猖狂之色。
一向喧嚣热闹的长安城今日却突然变得无比冷清,泾渭河畔、市民小巷,所有的店铺都紧闭着门板,偌大的青石大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偶有一两只乌鸦飞过,在沉闷的寒风中留下几声似哭似哀的鸣声,更添几分萧索。忽听得南门外有人一声厉喝道:“开门!”那守城的校尉只是将头从箭孔出稍稍探出一看,便已看到李儒、董璜、张绣、贾诩等朝中大员领着大队人马候在城外,知是大军凯旋归来,连忙令鼓手大敲号鼓,吩咐楼下守卫速速开门。
长安久为汉室都城,自是城高墙坚,南北西东四门更是远非一般城门可比,均以铜铁浇筑,长有十丈、高达八丈,外挖深旷堑壕,引泾渭两河之水,阻敌于城外;内设连环拒马,百尺一哨、百丈一岗、三里一营,端端是将长安城里里外外围得成铁桶一般。眼下守门的校尉急令开门,铜门内四十名军中力士齐齐发力,那铜铁大门发出嘎嘎刺响,足有盏茶时分,才缓缓洞开。
那守门将校有心向李儒等人拍马屁,孰料大军之中窜出三匹骏马,转眼间已驰过城门。守门校尉只觉眼前一花,但见三马一白二红,均是长鬃飞扬、神骏高大的西域良马。为首的白马上是一个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容貌艳丽无比;后面两匹同行的红马上一个是弓腰驼背的老僧,一个是白衣飘飘的少年。这三人形色各异,但衣着打扮皆是奢华富贵,姿色神态更是俊傲无比,尤以那书生模样的少年为甚。这守门校尉数日前曾见过乱尘一面,自是见识过乱尘的英朗俊逸、风采无双,眼下此人虽是远远不如,但也算是天下间难觅的标致男儿,不由得心中暗暗喝一声采:“好一个翩翩少年!”
那少年笑道:“诸位将军,我等仰慕长安风华已久,心中早生向往,今日贼子伏诛、大事已了,这便告辞了!”他三人说话间只听马蹄得得、尘烟滚滚,转眼间已消失在街角。
那日少女与老僧设计诛杀乱尘之后,这少年才脱去了身上士兵衣甲现身,众人虽一直怀疑他三人的身份来历,但一来他三人始终一言不发、二来李儒对这少女颇为恭敬,一想到连乱尘这等神技武功的人都能被他三人轻易诛杀,虽是心中猜疑不断,也无人敢贸然相问。此时三人远走,反而莫名的觉得心中落下一块巨石,再无时时刻刻防备的压抑感。众将中唯有张绣稍稍兴奋一点,毕竟叔父张济的大仇已报,此时乱尘的人头也被装进匣子捧在他手中,反倒是那贾诩,却格外显得疲惫,似是心头有无限疑问,大军进城的时候,只是恹恹的向请安的守门校尉看了一眼,随后便拍马昏昏沉沉地向前走去。
大军有意耀武扬威,一路走来号鼓齐擂、兵戈激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太师府门外,却意外的见到张辽、高顺二将立在府前。他们见李儒等人面上皆有疑问之色,张辽上前笑道:“太师今日宴请贵客,命我二人在门前恭候诸位将军。”
李儒与贾诩二人一者猾诡、一者深谋,眼观张辽神色飞扬、全无乱尘心痛身死的悲伤,心中自然起疑,但董卓有令,他们不敢多言,翻身下马,除了刀甲兵器,理了理身上的冠服,随在张辽、高顺二人身后,缓缓进了太师府。
这长安城中的董卓太师府宏大奢华,一点也不输堳坞。众人循着口令暗号,一路穿过重重门墙,走过枪林戟道,这才来到太师府内殿。此时正是午时,殿外阳光耀目,殿中明烛高点、宝玉亮目,给人的感觉却是格外阴冷。只见内殿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酒席,为首坐着董卓,吕布从旁侍立。董卓对面坐着一人,旁若无人的兀自喝酒。那人背对着众人,众人看不到他相貌,但均在心中嘀咕,是谁人在董卓面前如此的肆意大胆?待众人上前向董卓请安时,这才看清那人形貌,这一望之下众人蓦然齐声惊呼,双眼更是圆瞪,有如见鬼一般。那人神态萧索、身形俊逸,背上斜负着一把玄黑古剑,天下间有这等神采、这等风华的少年,除了曹乱尘,还能有何人?
乱尘不是死了么?!人头不是还被张绣捧在手中匣子里么?
张绣一时急火攻心,也不顾董卓在场,不住发声大叫,有如疯狗,竟连手中匣子都翻落在地,那人头滴溜溜的在地上滚了一圈,将烧的空洞洞的眼眶面对着众人。
此情此景,连一向沉稳持重的贾诩和李儒,都难免惊诧茫然,其余众人更是瞠目结舌,硕大的大殿内,只听得那张绣不住的反复念叨:“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大殿之内,岂能容你喧哗?奉先,重重的掌嘴二十。”董卓说话虽是慢条斯理,但却甚有威严蛮横,吕布得了他的命令,不敢迟疑,行到张绣面前,轻轻道一声:“张将军,得罪了。”双手便左右开弓,打的啪啪直响。吕布为人豁达,虽然先前因乱尘遇害之事对张绣抱有敌意,但绝不想假公济私,但他明了董卓当下是要当着乱尘、李儒之面殴人立威,倘若自己不下重手,难免董卓心中生嫌,遂狠下心来,才数下便已打得张绣颊骨高肿,连牙齿都脱落了一颗。待得吕布打完,张绣已满脸是血,嘴颊疼痛难忍,怎因他实是畏惧董卓,不敢有半句得怨言,只得呜呜的低声呻吟。那董卓面露满意之色,这才缓缓道:“曹乱尘,世间传闻你博达通识、文武双全,老夫原不甚信。但你三战我儿,足可见武技了得,老夫越发欣赏。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宁可浪费大好时光,精研这惑人耳目的旁门左道之术,却不知委身于我,将一身学识用于正途,可惜了,可惜了……”
乱尘见董卓要吕布当众殴打张绣,下手如此之狠,心道:“大师哥人间英豪,却被你如鹰犬般呼来唤去。那张绣虽视我为仇敌,但为人刚正,也算是一条汉子,委身于你却如同畜生一般,要打便打。你为人凶狠无情,又是如此的作践世间好汉男儿,还想要我委身于你?”他只是拿眼瞧了一下董卓,冷冷哼了一声,更不答话。
董卓见乱尘不屑的神色,心中虽是有气,但面上却不显露,顿了一顿,又对李儒说道:“据传邪马台国多有奇人异士,善使奇幻之术,能通牛鬼蛇神,李儒,你帐下辖有五百邪马台国密忍,为何当时连你也着了他的道了?”
李儒忙是躬身答道:“小婿惭愧,帐下虽有五百之众,但都是井底青蛙,比不得曹公子神乎其技,没一人能通晓此等高深玄奥的神法。”李儒果然机变迅速,虽然认了这娄子,但经由这一贬一赞,加上“高深玄奥”四字将责任推去了不少。
乱尘轻叹一口气,道:“乱尘才疏学浅,怎懂这驱鬼役神之术?当日之人,并不是我,乃是家师。”吕布见乱尘说话时始终目视自己,心中的所有疑问豁然开朗——那日自己不论招式还是内力皆是远逊乱尘,即便他再是天赋异禀、武功再是精进,也不可能数日间就臻入天人之界……是左慈师父,难怪那日他老人家看我的眼神中颇多的惋惜之意,一定是责怪我乱入红尘、委身董卓这虎狼贼子罢……师父,徒儿这般不计名节、甘于作践,正是为你所说的天下大同、万民有序。这人世纷杂、群雄并起,我倘若只精研武学、参悟大道,也只能独善其身,奉先空有一身武艺,何忍袖手看这世间炎凉?
乱尘见吕布眼中只是稍存犹疑,转而便仍是往日那种坚定无畏之色,便不再说什么,贾诩默然片刻,道:“这人头栩栩如生,怎会是那妖幻之术?”
董卓指着地上的人头,笑道:“尔等不妨再将此物细细查看。”众人皆去瞧那人头,那人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团轻烟袅袅散去,那贾诩半晌后才发出一声长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贾某一向自诩通晓才学,今日才知不过是井底之蛙,徒增笑尔。”
董卓微微摆手,道:“你也不必如此自怨自艾,一来这等奇才非人力可为,二来终归只是旁门左道,于老夫百万雄兵前,纵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只是倏尔碾压的物事。这便是权至极势的力量!”董卓这话看似劝慰贾诩,但实是在说与乱尘听。时值乱世,但凡稍有本领的人都想建功立业,董卓此番话一语点明,连吕布这等无双豪杰都被他说的砰然心动。可乱尘天性恬然、与世无争,董卓所言的号令群雄、天下布武,于他却如清风过耳。
董卓见乱尘丝毫不为自己言语所动,不怒反笑,道:“老弟年纪虽轻,却能如此淡泊明志,老夫平生仅见,来!我敬你一杯!”
乱尘也不答话,仰首便将手中大碗的酒水饮尽。董卓又笑道:“堳坞时,我赐你断胆毒酒,你怫然不惧;今日就不怕我再于酒中下毒,鸠杀于你?”
乱尘只是淡淡一笑,道:“人生一世,生死何惧?我曹乱尘上不愧天、下不枉地,纵是身赴黄泉,总不枉鼎鼎一场好男儿。”
董卓道:“好!好!好!”他虽不理解乱尘淡薄名利的志趣,但一生中见人无数、从未见过乱尘这样的铮骨少年,故而连夸三个好字,他平生很少出言夸人,此次实乃发自肺腑。他笑了一阵,又道:“老夫心中还有一桩疑问。你不愿委身于我,又已从堳坞中安然脱身,自可逍遥人世,远离长安一境,缘何要再入我这太师府?”
乱尘轻声一叹,语气却颇为决绝,道:“因我尚有一桩心事未了,故而你这太师府纵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来。”董卓哈哈赞道:“好胆色!”他从金椅上缓缓站起身来,亲自斟满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端酒行到乱尘面前,更将酒杯双手高举,道:“你这小子,老夫越来越欣赏你了!来,天下间能让老夫举杯献酒的,也就唯你一人了!”
乱尘凝视董卓双眸半晌,这才接过酒杯,傲然仰首,顾不得酒水四溅,片刻间便已畅饮而尽,这才伸手入怀,缓缓从贴身内衣里掏出那面犹带着幽香的丝帕,伸到董卓面前,道:“我……想见她!”
这方丝帕被乱尘日夜贴身存放,上面那寥寥数行娟秀的字迹中间竟已满是斑斑血迹,因是当日堳坞大战时乱尘鲜血沾染所成。但董卓全然没有想到乱尘孤身再入太师府竟然只为这个,愣住好久,才不住摇头道:“可惜,可惜,你纵有一身神功绝技,却总是这般沉溺于儿女情长……这幅丝绢,只是当时布局诱你之物,至于作者是谁,老夫却是不知。”
乱尘心中不信,竟俯身拜道:“恳请太师成全!”那董卓长叹一声:“老夫横行天下已久,要杀便杀、要打便打,你可曾听说老夫开言说过半个骗字?此人是谁,老夫真是不知。”
乱尘观他颜色神态,确实不似说谎,但他日夜思慕师姐、这字迹像极了师姐的女子牵挂在他心中已久,这种结果他只觉的心中空落落的,只觉天地旋转、日月无光,遂不再多言,立起身来,失魂落魄的便要往殿外走去。那守卫殿门的将校未得董卓命令,一时间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忽然殿外呼啦啦飞来一只白鸽,直落落的停在董卓肩头,董卓从鸽脚上取下信笺,不由得发声哈哈大笑,显然有天大喜事,只听他道:“曹乱尘,留步片刻。”吕布虽立在董卓身后,但瞧不见那纸条上所写何事,他原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此时又生变故,眼下董卓下令留人,他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愿,也终究不能显现,只能闪身跃至殿门,挡在乱尘身前。其余诸人也本以为事机缓和,此时见情况突变,倒也应变迅速,一个个跃身拦在乱尘面前。但个个均是畏惧乱尘的武功,己方虽有无双吕布在场,但也不自主的缩在吕布身后。
乱尘心情虽差,但神志并未丧乱,心想自己单打独斗便已不敌吕布,更何况李儒、董璜等强敌环伺,而身后董卓却是独自一人,霎时间心中便有了计较。他口道一声:“师兄,得罪了。”左右双手已是呼呼两掌,直拍吕布面门,掌至中途,双掌急抖,如漫天花影般散开,只是片刻功夫,已是千掌万掌,有如一股钢铁掌墙般压向吕布等人。乱尘他这一招兼顾灵动、沉稳,实乃天下间最厉害的掌法,即令吕布这般身经百战、精通天下武学的大高手也不敢怠慢,随即凝神出招,照在乱尘的掌墙也是一记刚掌拍去。
吕布、乱尘内力皆是浑厚雄沉,眼看二人双掌即要相交,掌力相拼时定要引发巨响,但众人只听啪的一声脆音,那乱尘掌中却毫无力道,更是借着吕布罡掌之力,身子陡然急退,瞬时间已退到董卓身前。那董卓久经沙场、武艺自是不俗,早年更是一员悍将,这些年来虽是沉溺酒色,但功夫却没落下来。乱尘陡然退至自己身前,他旋即拔剑挥斩,只求缓得乱尘片刻,吕布便可驰援来救。可乱尘何等武功神技,董卓长剑舞得再急再密,于乱尘眼中也全是破绽,他单只左手轻轻一勾,便已将董卓长剑阖开,手臂旋即一伸,已顺势上攀,扣住了董卓咽喉。
须知乱尘武功只是稍逊吕布,此计又实是出人意料之外,那吕布招式再快、内力再厚,也不及这一手奇变之策,他虽是飞身来救,但顾及董卓安危,后继掌力只能硬生生的撤回。
李儒等人能有今日权势,皆是仰赖于董卓,眼下董卓一招受制,众人怎能不惊?个个惊得汗流浃背,脸色惨如金纸,董璜董越二人更是沉不住气,不住粗口嚷嚷。就连一向沉稳的吕布此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生怕这个性情古怪的小师弟一时兴起,将董卓杀了,自己的大业就此成为了画影。
董卓终究是当世枭雄,受制于乱尘,惊慌之情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神色早已如常,更对乱尘笑道:“你若要取了老夫性命,方才就可一招杀了,此时挟制于我,定是有所相求。”乱尘在关东联军中见过当世诸侯,能有董卓这般天地崩塌不惊、生死一线不乱的英豪气概的,当世也只有兄长、刘备、孙坚这三位了,不由得对他起了敬佩心,但当下李儒等人皆是在场,为免人多口杂,他只能喝道:“退下!”
董卓明晓乱尘之意,也不说话,只拿眼扫视李儒、吕布等人,众人虽是担心他生死安危,但无一敢违逆他旨意。待众人全数退至殿外,乱尘右手发掌一扫,内力急发而出,更是化为一十二道,拍向大殿门窗,只听砰砰砰砰的巨响连成一片,这硕大的宫殿一下子变得幽暗无比。董卓在那明昧不定的烛火下嘿嘿笑了一阵,这才缓缓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你若真想杀老夫,那请自便。倘若有求于老夫,那就放开老夫,老夫的嗜好虽是千奇百怪,但也不喜欢被人扣着脖子说话。”
乱尘果然将手松开,说道:“你是为天下人口中的佞臣奸贼,我曹乱尘虽有诸多厌恶,但那终究是天下人的是非之事,与我这无形浪子无关,所以我不想杀你;至于太师口中所谓的请求之事,乱尘倒是有两件,还望太师担待。”
董卓并不立即答话,而是慢慢踱步坐回金椅上,手中举起酒杯,缓缓道:“老夫早先听闻你与那曹操乃是同胞兄弟,且与吾儿奉先又是同门。奉先行事太过草率,虎牢关一战我军本该大破袁绍这些关东宵小,他却因为一时血气与你单打独斗,贻误战机,若不是有高人相助,奉先便会命丧虎牢,这等大错,本该重刑处罚,但念他也是爱才惜才,老夫才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知老夫要奉先以何立功?”乱尘也举起杯来,就了一口酒,涩声笑道:“劝降。”
董卓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果然聪明人。很可惜,奉先并未能完成任务。”说到此处,董卓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内殿大门,随即又笑道:“不过,这也在老夫计算之中。但堳坞中你的胆色骨气,倒真出乎老夫计算之外了。”
乱尘深深盯着董卓许久,方叹气道:“所以当日我中了断胆剧毒,太师心知不能夺我明志,才暗令李儒再度敬酒,众人皆以为毒上加毒,却不知实是解药……只是,你明知我不肯委身于你,却费尽心机,布下诱我之局,折损了千百兵士,张济、李蒙两位将军又是当场毙命,如此徒劳无获,到底是什么意思?”董卓摇摇头,嘿嘿干笑道:“老夫刚说你聪明,可惜,方才你这番话却有了错处。”
“哦?”乱尘疑道,“不知乱尘错在何处?”董卓淡淡道:“你怎知老夫徒劳无获?你可知老夫之命,从来都是有赢无输?”乱尘莞尔一笑:“如此说来,太师所布的局,乱尘步步皆输?”董卓点头笑道:“正是。”
乱尘观董卓脸上颜色,并不似打诳,心里暗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可否告知一二。”“年轻人,休要着急,”董卓有意钓起乱尘心思,却又不肯点破,“你不是很想知道老夫为什么要这样做么?”乱尘猜测董卓手上定是掌握着什么重要东西,但董卓现在挑开了话题他自然不能逼他,只好勉强装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也好,乱尘洗耳恭听。”
董卓微微点头,赞叹道:“喜怒不行于色,真天纵良才也!”他顿了顿,见乱尘脸上并无表情,悠然续道:“你在我军也呆了数月,老夫只想求句实话,抛开政事不谈,你觉得我军的弊端在于何处?”乱尘望着董卓那张脑满肠肥的脸,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如实道:“太师帐下有温侯这等天下无双之将,又有数万精锐铁骑,可谓兵精将优。只是古人有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知太师可曾听闻?”
董卓明知乱尘有意讽刺,也不恼怒,笑道:“你是想说我军中相互倾轧、各成派系?”“正是。”乱尘也不掩饰。“说得好!老夫如此欣赏你,便因你的坦诚率性!”董卓放下酒杯,拊掌大笑道,“管他皇帝宰相、天王老子,老子想干什么、想说什么,皆凭率意而为,这才是人生快意!好极!好极!……既然你如此聪明,相信老夫已经告诉你的答案也就知晓了。”
乱尘细细一想,心中先是暗惊,随即便是鄙夷,说道:“我此时到想起两个词来,却是不知哪个更为准确。”董卓慢慢踱到乱尘面前,不知何故,乱尘只觉有股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他全身。只听董卓细声笑道:“说来听听。”乱尘冷语道:“借刀杀人、自相残杀。”
“好,很好。”董卓又是大笑:“两个都对。”乱尘顶着那股巨大的压迫感与心里的寒意,冷冷说道:“其实这一场局,你要的不是我归降,更不是我的人头,而是你那些下属的人头!”董卓点头,示意乱尘往下说。
“早先听闻李儒先生权倾朝野,大有盖过太师之势,更有士人议论太师沉迷酒色不问政事,怕是已失去了方进洛阳时的霸王锐气,现在看来,太师确实另有计算——”董卓接过话:“李儒能成为老夫女婿,再至有今日成就,在于他的聪明;而他能有今日被老夫算计的下场,也是在于他的太过于聪明——他结党私营,排挤其他势力,无非是想做强做大,其余张济、王方之辈也是有所图谋,若老夫不尽快削弱他们的势力,等他们羽翼丰满,老夫怕是已成砧板上的鱼肉了。”
乱尘点头道:“所以你假借我名,以诱降为因,以捕杀我者擢拔为饵,杀之而后快,再不济也要损其羽翼精英,先前我就一直很奇怪——李儒素来阴狠,与那张济既是同僚,仅仅因为敬佩于我,张济叔侄三人数次有难,他与其余诸人均是从旁观望,原来内情在此——很可惜,在下并未能尽杀李儒等人。”
“斩李蒙,杀张济,废张绣,更引得彼此派系间的睚眦更深,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令老夫满意了。”董卓的声音毫无波动,平静如同湖水,“而李儒虽是老夫心头大患,此时却不是除他之时。”乱尘道:“若我当时杀得兴起,将他杀了,太师当做何处置?”
“你杀不了他——”董卓阴阴一笑,“奉先早得了老夫口令,他自然不会容你杀他。”乱尘心中暗叹董卓险恶,颇带讽刺的赞道:“果然好心计,难怪太师能坐到如今高位。”董卓还是那副轻松的表情,笑道:“你的问题老夫已经回答,此时也该你解答老夫心中的疑惑了。”
乱尘道:“请讲。”
董卓问道:“你是个重情人,与我儿吕布乃是同门兄弟,但因此要你断绝了兄弟胞情降从老夫,你当是万万不能做到。当初吕布掳你入关,你武功尚未大成,说是不能从府中逃脱便也可信。可实际上吕布从未阻过你一事一物,你武功又是日益精进。时到今日,放眼当今天下,以你的武功身手,已是莫有挡者。你若要离开长安重回兄长曹操的驻地酸枣,并不是件难事,而且你也知老夫若不能将你收降,便会取你性命,可你却迟迟不肯离去;故而老夫帐下有人臆测,说你留在长安是想取得老夫性命,见你前老夫还是有所担忧,可现在已知你意不在老夫的项上人头。本来有一二个外人在长安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不安宁事,可是你却不同,你太过于显眼,甚至可以说碍眼,所以,老夫很想知道你留在这里的目的。”
乱尘遥望门窗,静静地答道:“天下虽大,可有一方净土?众生芸芸,难觅一二知己……我的心在这里,所以我的人就在这里……”
乱尘这番话说的甚是悲戚,实是勾起了这些年来自己对师姐的无限爱恋牵挂、对这纷俗人世中倾轧争斗的厌倦,董卓素为枭雄,此时也忍不住点头叹息道:“人各有志,你空有才华武艺,却终被这难敌难挡的情爱所累……老夫少年之时……”董卓竟被乱尘所染,回首这些年来自己一路征战杀伐,其间多少的得失成败、多少的是非恩怨,不由得生出诸多感慨。
他二人相对无言,对酌了几杯,乱尘长叹一声,对董卓微微躬腰道:“太师如今大权在握,土地兵甲,生杀予夺,在一出口。只是上苍有好生之德,堳坞中被太师杀戮的无辜众人,还望有个归葬处,这是乱尘两件请求之事中的其一。”
董卓细细瞧住乱尘,烛火跃动不已,乱尘的眼眸却是清澈如水,董卓目视良久,说道:“老夫纵横半生,见过无数厚颜无耻之辈,亦杀过无数迂腐贪婪之徒,你这般……你这般……好曹乱尘!好曹乱尘!”他大笑不止,乱尘明晓他言语之意,也不欲多辩,举杯道:“小子多谢太师成全。”
董卓道:“现在,老夫很想听听你请求的另一件事。”乱尘涩然一笑:“其实第二件事,算不得请求……”董卓心中不解,道:“究竟所谓何事?”乱尘道:“小子无礼,斗胆相问一句。那日设计杀我的是不是邪马台女王卑弥呼?她是不是与太师做了一桩买卖?”
董卓脸上横肉一跳,显然心中大惊,但他决意不瞒乱尘,缓缓道:“不错。今年正月里,这卑弥呼前来长安求见于老夫。她虽是个幼年女子,觐见时又极力的掩饰锋芒,但老夫今日能掌控汉室、怎能没有半点识人之能?实因此人鹰视狼顾,包藏祸逆之心,所以一眼便瞧出了她并非善类。她对老夫百般卑躬屈膝、献媚讨好,所献金银美女无数,更是向老夫献上了五百奇人,名曰忍者。她如此兴师动众、大耗财力,说要助老夫成就帝皇之业,只求事成后册封她为王。老夫心想她在邪马台早为国主,何须老夫册封?所谓名正言顺之言不过是裹藏野心的借口罢了。老夫原想一口回绝,但眼见李儒与她眼神来往不断,又想若是回绝了,她器量狭小,又躲在暗处,反而对老夫更为不利,便佯装欣然,将她一人干等安置在长安城外樱池圆殿中,又将那五百邪马台忍者赐予了李儒统辖,暗中另外布置,调派董璜董越各领了东西御林二军驻扎于樱池圆殿侧近,她若有动作,老夫第一时间便可了然于心。故而这几个月来,她虽是蠢蠢欲动,终究因畏于老夫威势,不能有所动作。
当日你自堳坞逃出后,在西凉各地同时现身,老夫帐下谋士众多,却不知何处才是真身,老夫只能四散兵力,各处派人追捕。便在此时,卑弥呼带着一个陌生书生,突来求见,更言说有捕杀之法。老夫知你武艺不俗,她敢如此大话,想来是有些本事,便想趁此时机将她试探,这才授意她前往子午谷拦截。她果然阴毒,若不是你师父左慈真人假扮了你,恐怕你真得遭了她的毒手……”董卓顿了一顿,反向乱尘问道:“你与世无争、与人无忤,连老夫都颇为心折,她却一心要阴杀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乱尘苦笑道:“乱尘在邪马台国幽居六年,自是见过她恣意妄为、胡乱杀人。心想自己与她有一二小恩,故而好意劝她少做恶业、与民生息。我是个无形浪子,自然言语无忌,她口中应承,却是因此结下了梁子。”
董卓道:“原来如此……老夫说她器量狭小,倒真没冤枉她了。”乱尘道:“乱尘虽不是君子,但也不敢胡乱谈论他人的善恶是非,只是眼见她在邪马台国诸多暴行,百姓苦不堪言,为免得她借助太师之手荼毒华夏百姓,这才多言相劝。”董卓道:“你要我将她驱出长安一地?”
乱尘正色道:“正是。”他先前听董卓语气,也知董卓对卑弥呼甚是鄙夷防备,原以为董卓会欣然答允,没想到董卓眉毛紧皱,默然良久,才道:“不成。”
乱尘讶道:“为何?”董卓立起身来,背负双手,仰望殿外,悠悠道:“老夫有号令天下之志,亟需人才,你数次顶撞于老夫,老夫却非但不肯杀你,却与你这番悉情长谈,实是爱才之心使然。此子年纪轻轻,却能将一国众人威压制服,足见有些本事。更何况此子阴险歹毒、祸心斐然,老夫若将她驱逐,以她的性格一定不会甘心就范,适时躲在暗中,对老夫大大的不利。老夫正值大业之期,万万不能放任不管、任其妄为。”
乱尘脸色肃然,恭恭敬敬的将董卓酒杯斟满,道:“既是如此,乱尘无话可说。喝完这杯酒,乱尘与太师,至死再无瓜葛。”董卓长长一声叹息,道:“我多次说你天纵之才,并非阿谀奉承,实是心折使然。今日与你长谈良久,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还是不愿助老夫一臂之力么?”
乱尘笑道:“太师你太抬举乱尘了,乱尘不过草莽匹夫,习惯了孑然一身的日子,又怎会做那笼中的鸟儿?”董卓嘿嘿笑起声来:“你会的。”他顿了一顿,道:“你大师哥吕布官居虎贲中郎将,封温侯。今日我便封你为羽林中郎将,品秩比二千石,官居吕布之右……世人皆曰老夫为汉室之贼、乱世之鬼,却不知这天下成王败寇之理,老夫不为虚名、既已欣然受之,这便封你为魏侯,寓意委身鬼神、横行天下之意。他日你胞兄曹操再来归降,老夫也一并封为列侯……”
“这……”乱尘全然没有想到时到今日,董卓非但仍是执意要劝降自己,更是许下高官爵位,脸上满是讶异的神色。董卓轻轻一笑,将方才的飞鸽传书递与乱尘,道:“老夫这有一纸军书,你不妨看一下。”
乱尘对军政之事毫不关心,本不想接那纸军书,但见董卓眼露坚决之色,这才缓缓接过,信纸还未完全展开,乱尘深色已是大变,那军书上赫然写着数行小字:“今袁绍领关东军驻酸枣一带,未向我军守土推进。独曹操一支独自引军西进,其欲在其胞弟乱尘。现已陷我荥阳汴水一线重兵包围,是杀是擒,请太师裁断。”信末殷红处,正是董卓帐下大将徐荣所加的掌印与帅令。
“砰——”乱尘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拿捏不稳,连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他怅然望着董卓良久,好不容易从齿间挤出一两个字来,却是语不成声。那董卓实是对乱尘欣赏的无以复加,此时端坐金椅上,悠悠望着乱尘,他稳操胜券,脸上却毫无得意之色,眼神更是颇为殷切。
荥阳汴河,密林深处。此时夜已二更,却是月明如昼。密林中刀刃交击声与兵士的呼喝呻吟声此起彼伏。徐荣徐鸣叔侄二人领兵将曹操一众团团围在长宽不过数里的狭长密林内,但见西凉军众千千万万,在徐荣令旗下,分骑步两兵如汹涌潮水一般向曹操所部冲击。
自乱尘于虎牢关时被吕布掳至长安,曹操日夜茶饭不思,这几日终是听不进戏志才等人的劝阻,领了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一干良将,尽起了帐下兵士,星夜攻打荥阳,却不料中了徐荣、李儒伏击合围之计。曹操兵员不过万余,那徐荣、李儒却足有五万精兵,但曹操兵众各个悍不畏死,又有夏侯兄弟、曹仁曹洪这些善战的将领,这才不致顷刻间全军覆没。曹军且战且退,三日前终因寡不敌众,被徐荣李儒前后合围,堵在这汴河之畔的密林中。其间曹操数次领军冲杀,欲要从重军中突围而出,但每次都被长枪劲弩逼退,徒损兵士,连曹军中最为精锐的虎豹骑都已死伤殆尽,曹操的臂膊上更是中了徐荣三箭,所幸夏侯渊箭术超然,以箭破箭,这才勉强救了曹操性命。
曹军中以曹仁最为善打防卫守御战,可眼下西凉兵马如潮水冲涌,他纵使有通天阵法的能力,也是回天乏力,只能伐木设壕、抢筑拒马,全力阻挡西凉骑兵冲击。西凉军日夜不息、轮番相攻,曹军越战越少、越战越疲,论武功,曹操麾下的夏侯惇、夏侯渊、曹仁皆是当世一流好手,曹洪、李典、乐进三人比之徐荣、李儒也是不遑多让,但纵使强至诸葛玄这等天人之境、武功出神入化的人物,面对千军万马,也是毫无抵挡的能耐。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勉强撑到次日未时,曹操臂上的箭创伤口处已然化脓,而曹营兵士已不足千人,徐荣李儒部众的伤亡虽远多于曹军,但怎奈兵员着实太多,经由这一夜血战,兵员、工事部署已成,里里外外围得犹如铁桶一般。西凉军仰赖人数众多,但逢步骑两军冲击前,便以长弓手、劲弩车一阵铺天盖地的齐射,曹军众人的铁甲盾牌经由数日激战,早已损毁不堪,这漫天箭雨袭来,又是如何能挡?众人只能将曹操护在垓心、尽使生平绝学,将兵器盾牌狂乱挥舞,每次黑压压的箭雨过后,总倒下去十余人,战到此时,曹军只剩寥寥百余人。西凉军只需再来一轮冲击,曹操一众势将全军覆没。
此时落日风紧,曹操勉力拄着长剑背靠着一颗槐树,耳听对面鼓号大作,喊杀声漫山遍野,众将多有创伤,营中连军马都无一匹,眼见孤立无援、脱身无望,纵是他戎马半生,此时兵败被围,此时也不得不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他四望众将,只瞧见众将虎目中皆是壮志未成、英雄未竟的悲伤神色。众将见曹操凝望自己,悲伤之色旋即收起——今此一生,跟随曹操,平黄巾、讨董卓,百战千回、征南扫北,端端是大好男儿激扬乱世的畅意,今日身死,又有何惧?纵然周身伤口剧痛,心中悲愤,众将皆将苦楚压进胸喉间——追随曹操之人,理应是天下间一顶一的大英豪、大丈夫,怎能有半分低头、半句呻吟?
曹操明白众将心意,不由得哈哈大笑,其声连绵、其意切切,众将互为知己,也俱是发声大笑,众人亦是由心底间发声大笑,曹营兵员虽寡,但各个皆怀必死之志,笑声一瞬齐响,豪气冲天,反是盖过西凉军的鼓号厮杀声。曹操心中百感交集,全力将令剑前指,喝道:“将士们,今日至此,唯死而已!且随吾孟德闯将冲杀,葬在这乱世的天下罢!”
他号令一出,曹营众人纷纷弃盾脱甲、袒胸露背,仅持了近身兵器,如下山的疯虎般冲向敌阵。西凉兵马虽是天下间难觅的精兵,但在这全无求生之志、裹挟鬼神之威的曹军面前,竟不由自主的生出畏惧感。徐荣稳坐后军中央,本以为稳操胜券,却远远瞧见前线处西凉旌旗不断翻到、尘土弥漫激扬,猜知是曹军拼死一搏。徐荣身为武人,经此一役,对曹操、夏侯兄弟、曹洪等人亦生出不少的敬佩,但所属对立、互自为敌,这份武人的敬佩心唯有以全力相搏,方能成全了他们今日的死战之意。
徐荣正要调动左右的骠骑军齐上围剿了曹操一众,忽有一骑飞驰而来,那骑手衣袍半解、连人带马沾满了泥点,声音嘶哑,显然是从长安城星夜奔驰而来,那骑手不及下马,远远的便嘶声喝道:“太师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