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瑶林,走到离烟岛的边缘,释厄仍没有发现傻英的踪影。
眼前的河水平静如云,没有任何波澜,说明短时间没有木筏过河,傻英应当已经走远了。
“也罢!”释厄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他自己要去西天的灵山,傻英要去南赡部洲的云台山,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怎么也走不到一块去。再者说来,人家适才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无需旁人照顾,自己又何苦上竿子讨没趣儿?
还是自个儿去西天罢!他做了这样的决定,心中却忽然升起一点小小的失落。这种失落非常微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他自幼一无是处,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此时竟然破天荒受托要去照顾别人,令他初次觉得自己有用,有能力气保护别人,有了一分英雄本色,但是这一颗希望的小火苗刚刚点燃,转瞬熄灭,自然免不了失落。
亦或许,他的失落并不牵扯什么英雄本色,只是因为傻英走掉而已。
走罢!
释厄整了整耳畔的羽毛,将紫金红葫芦牢牢挂在腰间,憋了口气,跟着从口中吐出一阵冰蓝色的火焰,将河水凝结成冰面。
他迈出第一步,踏在冰面上,又回头看了一眼瑶林。而后径自走上湖面,它的鞋面踩在冰面上,感觉滑溜溜的,刚刚走出三步,却忽听身后传来声音。
“唉——干嘛去,怎么不等我?”
“咦?”释厄循声回头望去,远处密林中走出一个身影,他看了那身影,忽然有些激动,“傻......傻英?你不是走了吗?”
傻英走近了,把手中拎着的一个布袋打开给释厄看,一阵清新的果香扑鼻而来。那里面竟是几颗刚刚摘下的苹果和桃子。
“你这是......”释厄看着满袋子的水果,口中流涎,腹中狐疑。
“你这都不明白,咱们这趟跑得老远,一路上带些果子解渴。”傻英笑盈盈地将水果袋子口封上,交到释厄手中,“你拿着。”
释厄接过袋子,手中沉甸甸,心里美滋滋。一时心中又不明所以,问道:“方才在老奶奶那里,你不是说不用我来照顾吗?”
傻英笑呵呵地拍了拍释厄的肩膀,“那些是做给我师父看的!你不用在意。总之咱们两个以后就通力合作,以兄弟相称,上次咱们就合作除掉了血牙子那个恶棍,日后一定前途无量!我封你为神英帮的副帮主,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如何?”
原来傻英自幼不爱遵从师父紫烟真人的话,师父叫她向东,她总要向西,叫她不要去的地方,她就偏要去,她事事争强好胜,又怎肯在师父面前答应让别人来照顾?
然而她毕竟不傻,她知道没有释厄的帮助,自己非但救不到母亲,多半还会把命搭上,所以她早在此处等着释厄一起离开。
“嗯。”释厄口上答应,但对于傻英这个人,他当真琢磨不透,又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先去灵山!”
傻英把一张俏脸凑近,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眼中水波流转,说道:“兄弟你放心,我身为帮主,自然应当照顾你这副帮主,这样罢,我就先陪你去西天灵山,办完了你的事,你再陪我去云台山万劫湖如何?”
“嗯,这样最好!”释厄心中宽慰了许多,他答应了紫烟真人照顾傻英,若是她非闹着要先去救她娘,那自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走罢!”二人一同过河。
瑶林不识风尘,离开瑶林,便回归风尘。
离烟岛隔绝尘烟,二人走出离烟岛,也就深入尘烟。他们先去交河城找素离阔夺回了照天印,并抢了他一些金银财宝,跟着晓行夜宿,快马加鞭,经朱紫国,比丘国,终于踏入天竺国地界。
小雨淅沥沥落了下来,响声清脆。
天竺国境地,灵鹫山脚下,那琪花、瑶草、古柏、苍松,所过地方,家家向善,户户斋僧。
初到西天境地,释厄感受了一股神秘气息,仿佛此地的每一株草,每一片云都蕴含着无限的禅意。仿佛每个人,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菜农,眼神中都饱藏智慧。
释厄心中生出一种向往之情。
灵鹫山顶冲天百尺,耸汉凌空。低头可观落日,引手能摘飞星,壮观不可言喻。
傻英遥指山顶说道:“看啊,这可真是个好去处!”
释厄道:“西天灵山,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佛祖所在!”
二人无心闲话,徒步往山上走去。
“哎呦!”刚一入山,傻英忽然怔住。
“你怎么了?”
“好像......”傻英摸了摸随身带着的万鸦壶,“没什么,走罢!”
二人继续向山上行去,没走出几里,便来到一道悠长浩瀚的峡谷,滚滚江水从中流过,上面没有桥梁和渡船,只有一根独木桥连接两岸。
释厄和傻英看着波涛汹涌的江水,心中震撼无比,一同止住了步子。
傻英问道:“兄弟,这样长的江,咱们又没有个木筏,你那冰蓝火焰能顶用么?”
释厄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惊涛骇浪,心中暗暗打鼓,“不好说。”
“不成的话咱们便只能走上面那独木桥了。”傻英说时指了指半空中那细如绳索的独木桥,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魔罗的微笑,勾人坠入地狱。
释厄抬眼一瞧,那独木桥迎着风晃了两晃,仿佛随时会塌裂下来,“走那东西,还不如直接投江自尽,免得摔下来疼!”
傻英嗤一声笑了,掩着一口白牙道:“哟!跟我待了些日子,也学会说俏皮话了。既然走不了那破桥,那就指望你这张嘴了。”一边说着,一边朝那江水努了努嘴,示意释厄将它封住,“来罢,大显神威!”
释厄走到江边,看着滚滚而去江水,心想此前将离烟岛前的河水封住已属不易,眼前江水比那宽阔十倍不止,他心中着实没有什么把握。
“快啊!傻愣什么呢?”
“哦!”释厄猛吸一口气,正准备喷火,却忽听江边传来声音。
“两位小施主,何事前来造访?”
二人循声望去,原来有一个身着红衣的老船夫撑着一只木船,伴着天色由阴转晴,他缓缓行驶过来。
那木船如一片浮叶晃在滔滔江水之中,释厄不禁问道:“老人家,这江水好生汹涌啊,你这船如此单薄,不怕被它冲走么?”
“我这无底船是仙物,自然不会被水冲走!”
“那能不能搭载我们一程,我们要过江去雷音寺!”
“施主,此处叫凌云渡,是凡尘与佛界的交汇之处,二位肉体凡胎,是渡不了江的,一旦上了我这无底船,便会堕江而死,二位请回罢!”
“神仙有个啥了不起的!哼!你不搭载我们,我们也能过去!”傻英说着,给释厄使了个眼色。
释厄点了点头,对那老船夫说道:“老人家,你不搭我们便走罢。”
“走?老僧日日夜夜在这江水上生活,从来不曾离开,你叫我到哪里去?”
傻英情知释厄心地善良,怕太阴真火烧伤了那老船夫,才叫他离开,但她却越瞧那老头越不顺眼,故意想捉弄他一番,于是走过去在释厄后腰一拍,窃笑道:“兄弟,放心喷你的火,人家是仙人,又怎会被伤呢?快!”
释厄再次朗声说道:“老人家,我要用冰火将这江水冻住,你且小心一些。”说罢便猛提一口真气,张口吐出滚滚冰蓝色的火焰。
火焰沿着江面滚烧过去,水火交接,火竟然不灭,把那老船夫看得呆若木鸡,连忙撑船往后闪避。
然则火烧过了,渐渐熄灭,换做释厄和傻英呆若木鸡,太阴真火竟然未能把此江水冰封。
望着大江东去,傻英惊愕地问:“不......不成了?再试一次?”
“没有必要再试了。”释厄叹了口气,方才已经使出了十成的太阴真火,即便是再用十次,也无济于事。
“你这小子可真是大胆,这凌云渡是条仙水,是佛祖亲设,又怎会被你冻住?真是异想天开,异想天开啊!快快离开罢。”老船夫说着,便撑船要走。
“怎么办?”释厄看了看傻英。
傻英轻轻咬着手指,眉头皱了又开,开了又皱,忽然间开口喝道:“老头!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