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傻英听完了话,气得胃疼,刚吃下的食物几乎要翻上来,“我本以为西牛贺洲的官儿就够狠毒了,不曾想南赡部洲更是惨绝人寰,只可惜,我有心保护你们,却又有要事缠身。”说罢长长叹了口气,又问道:“对了,这里离云台山还远吗?”
豆官儿的爹娘面面相觑,露出十分惊愕的表情,怔了半晌,才对傻英说道:“姑娘,你要去云台山万劫湖?那里可是妖邪聚集之地,据说许多为惑世间的妖怪都被关在那湖底呢!”
“我要去救我娘,我娘就被关在那里。”
话音刚落,豆官儿爹娘一同向后退了两步,忽然对傻英有了忌惮,“被关在那里,那里关着的可都是妖怪呢。”
“人有好坏之分,妖亦有正邪之辨,更何况我娘是被冤枉的!我还是半个妖怪呢,你们看我,还不是既美貌又善良?”
听傻英自称妖怪,二人不禁浑身一颤,像是忽然触了雷一样,用不可思议却又充满好奇的目光盯着傻英。
“怎么了?你们还怕我?”傻英挑着长长的眉毛问道。
夫妻二人一同点了点头,豆官儿娘说道:“本来我看你样貌与我们不太一样,还以为是西牛贺洲人的特征呢,原来你是妖怪。”
傻英翻了翻白眼说道:“西牛贺洲人可没我长得好看!我又不是坏蛋,你们为何怕我?”
豆官儿爹说道:“人天生都是怕妖怪的。”
“呸!”傻英猛啐一口,把嘴里残余的饭米粒儿喷了人家一脸,“什么天生怕妖怪,人天生什么都不怕,都是爹娘教的,你爹娘亲戚,乡亲邻居从小告诉你妖怪可怕,所以你才害怕!”说时把头扭向豆官儿,问道:“豆官儿,姐姐是妖怪,你怕不怕?”
“不怕。”豆官儿摇了摇头。
“瞧见了么?小孩子家家都不怕,你们这些大人反倒怕起来了,还不都是大人言传身教?”傻英说到一半,忽然看到豆官儿小小的手中握着一个泥胎,不禁问道:“豆官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个?”豆官儿双手捧给傻英看,原来是一个长袍妇人造型的泥人,面带慈笑,十分逼真,“这是黎山老母的塑像。”
“黎山老母?”
“嗯。俺们这儿长年战乱,大伙儿遭尽了罪,想早日得脱,可是拜三清也不灵,拜玉帝也不灵,拜龙王爷也不灵,后来,有人说黎山老母最是慈悲,拜她最灵,于是俺们就在村头给她立了庙,还造了好多她的泥像呢。”
“原来如此,拿来给我玩玩。”
傻英伸手去要,豆官儿却连忙将泥像收了回去,护在身后,说道:“不行不行,这是神像,岂是随便玩的?”
“你这小气鬼.......”
傻英一语未完,户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兵甲涌动的声音。
“我是洪什长,高粱村的人都给我出来!”忽然一个如雷般响彻的声音透过屋墙传了进来。
豆官儿爹娘同时悚然一惊,连忙把豆官儿拉进厨房,用一个大竹篓子将他罩住,“豆官儿,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外面传来一阵砰砰乱响,村里一户户紧闭门庭的房屋接连被踢开。
“孩儿他爹,你也藏起来吧,你若给逮走了,我们娘儿们可怎么活!”豆官儿娘惊恐地说。
“藏不及,藏不及了。”豆官儿爹叹气说道,“听脚步声,这次来了不少兵,打是打不过了,家里还有钱没?”
“哪里还有钱了!上次连我的嫁妆都贿赂给那军官了!”豆官儿娘滚着眼泪说道。
“怕什么的,万事有我!”傻英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上前几步走,一脚踢开了大门。
只见村落有十几个士兵,各持刀枪,将一户户人家搜查个遍,没发现成年男丁,只把七八个刚刚长成大人模样的少年推搡到一起,像是圈猪一样。
少年们骨瘦如柴,被士兵围了起来,长枪架在胸前,钢刀抵在脖颈,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知的恐惧感,似乎还未上战场,就已经宣判了死刑。
“原来是他们!”傻英看到那些凶巴巴的士兵,登时吃了一惊,原来正是他在郊外碰见的那一队人,麻子脸指挥着,豁鼻子和小罗锅正领着人挨家挨户破门,去抓“壮丁”。
傻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那些破败不堪的屋门踢开,屋里的人惊魂未定,想反抗却又不敢,只能任人宰割,这些清瘦的少年奔赴战场,一定是冲在最前头,去给正式军开路的——一条血淋淋的路。
“住手!”傻英愤怒地咆哮,打破了骚乱。
无论是士兵还是村民,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豆官儿爹娘连忙上前拉扯住了傻英,慌里慌张说道:“你不是俺们村的人,别掺和了,这些人得罪不起的。”
“是你这小姑娘。”士兵队伍中的小罗锅立时认出了傻英,几步走将过来,仰头看着她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村的,你走得倒是挺快。”
傻英也不垂眼看他,也不答他的话,只是冷冷说道:“你们把这些干瘦干瘦的小伙抓走,岂不是叫他们去送死?”
“小姑娘,军爷怎么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教。”麻子脸怒气冲冲地喝道,随即手持长枪过来,伸手指着傻英身后的豆官儿爹说道:“你!过来!”
哭成泪人的豆官儿娘伸手牢牢圈住了丈夫的胳膊,“孩儿他爹!”她的手颤抖着,这时放开,便是永远地放开。
“休要磨蹭!跟军爷走!”麻子脸手中长枪越过傻英的肩头,指向豆官儿爹。
那冷冰冰,本来应该指向敌人的枪尖,此时却指向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同胞。
霎时间,忽一声响,麻子脸只觉手腕一振,手中顿时空空如也,抬眼看时,那支长枪已被傻英夺在了手中。
“你!你何时.......”麻子脸大吃一惊,话未说完,只见傻英双手横握长枪,用力一掰,“砰”一声断成两截。
“你敢损坏军物!”麻子脸眉毛竖了起来,满脸激动,仿佛一粒粒的麻子都要跳起来。
噗呲——
一声惨叫传来,众人还未看清楚怎么回事,那枪尖已深深刺入了麻子脸的大腿上。
麻子脸皮裙下的裤子立时被血水沁黑,往上蔓延至裤裆,往下蔓延至裤腿,鲜血沿着裤管流出来。
“啊——啊——啊——”麻子脸惊恐地叫着,受伤的腿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见长官受伤,小罗锅惊吓地跳了起来,想将麻子脸扶起来,却发现长官几近残疾,那条腿似乎已经废了。
豁鼻子带着一众手下围了过来,将银亮亮的刀枪一股脑儿横在傻英的面前,将她牢牢困住。
傻英冷冷地一笑,竹笋般的手指摸向腰间,她的腰上挂着一圈十分漂亮的紫色绸缎,绸缎上面刺着一对戏水的鸳鸯。
这绸缎是她在方寸山的时候,替她治好了伤的青囊子送给她的,青囊子殷勤地说,如果傻英愿意,他便会当她一辈子的医师,就像这对鸳鸯一样缠缠绵绵不分离,还摸了她屁股一下。
傻英欣然接受了这条漂亮的锦缎,第二天清晨时便离开了方寸山,离开之前,在青囊子的房顶上放了一把大火,还做着春梦的青囊子险些被烧成灰炭。
紫色绸缎拨开之后,现出了一把亮如白玉的弯刀,傻英的手掌握在了刀柄之上。
“她有兵刃!”豁鼻子大喊了一声。
顷刻之间,一阵白光闪动......
十几只刀枪,伴着叮叮当当的响声,被削地七零八落,落在地上成了一堆废铁。
士兵们看着手上留下的半截木头,一个个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豆官儿爹娘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一同下拜说道:“姑娘一定是黎山老母派来救俺们的神仙吧!”
傻英讪笑一声,摆了摆手,“我不是神仙,我是妖精。”说罢一脚将残了一条腿的麻子脸踢开,厉声道:“滚蛋,再敢来骚扰村民,叫你们不得好死!”
“你......你......”麻子脸红着脸,怒目注视着傻英,却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反是回头看向士兵队伍中最后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汉子。
“尊......尊者......”麻子脸坐在地上呼唤着那青年汉子。
瘦汉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尊者?”傻英有些不明所以,那汉子脸色苍白,两个铁青色的眼窝深深凹陷,嘴唇干枯如树皮,三分像人,七分倒像僵尸。
那瘦汉子慢慢走到了麻子脸的身前。
“尊者?这丫头敢招惹咱们,真是找死!”麻子脸继续对汉子说道。
汉子的手掌慢慢放到了麻子脸的天灵盖上,冷冷说道:“你已经没用了。”
“啊!啊!尊者!别......”麻子脸扯着嗓子惊呼,一副求饶的腔调。
然而再凄惨的求饶也无济于事,汉子五根瘦削如骨的手指渐渐地伸长,伴着“呲呲”的裂骨声,钻进了麻子脸的头骨。
两行血伴着泪水,从麻子脸惊恐的眼球中流淌出来。